第225章 他們都太年少

第225章 他們都太年少

謝珩低著頭,半響沒能說出一個字來,緩緩的松開了手.

溫酒閉上眼奔出房門,一頭及腰青絲散落,形容狼狽不堪.

她奪眶而出的眼淚滴落在謝珩衣袖上,風拂少年,衣袂落寞.

夜空如墨,烏云遮月.

溫酒心里很亂,腳步跌跌撞撞的,看不清眼前的路,好幾次差點撞上廊柱.

她把八寶盒抱得很緊,除了這些身外之物,她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是屬于自己的.

這滾滾紅塵,世人為利來為利往,傾盡全力待一個人好那麼難,一門心思的恨一個人也那麼難.

溫酒一顆心被真相碾的粉碎,連罵都罵不出聲,只能帶著滿身的傷痕逃離這里.

離謝珩遠遠的,再不相見.

庭前,數十個侍女小厮們站在一處,燈盞火把照的庭院明亮如晝,將她狼狽不堪的模樣照的那樣清晰.

謝老夫人和一眾謝家人全都早早等在這里,見到溫酒一身嫁衣凌亂往外走來,散落的墨發掩住她大半張臉,滿是淒涼和無助.

她站在花葉即將敗盡的桃花樹下,淚眼模糊的掃過眾人的臉,眸色越來越暗淡.

直至,光華散盡.

溫酒只自字未語,只當什麼都沒有看見,從一眾人之中穿行而過,嫁衣飛揚似火.

十六歲的年輕姑娘,心似槁木,臉上再沒有半分笑意.

"嫂嫂,你別走……"謝小六抱著她的腿不肯放,嚎啕大哭,"都是長兄不好,我們罰長兄,嫂嫂不要生氣,不要丟下我們!"

謝小七眼睛紅紅的,拉住她的手,小聲抽泣,"嫂嫂,我們以後再也不騙你……你別走,好不好?"

溫酒垂下眉眼,什麼也說不出口.

謝老夫人輕歎了一口氣,試圖安撫道:"今日之事,是有些對不住你,可東風對你的心意……"

話剛到一半.

面色蒼白的溫酒忽然開口,倔強而決絕的問道:"昔日謝家用一百兩銀子買我入府,如今我為謝家賺得萬貫家財,可夠贖一個自由身?"

平素笑起來溫溫柔柔的姑娘,被觸及底線時,才知道溫柔的表象之下是一身傲骨,容不得人半點欺瞞.

她以為自己早已經是謝家人,卻忘了血脈至親,仍有親疏遠近之分.

謝珩想做的事,哪怕是錯的,謝家人也會幫他挖坑扯謊.

而她,只不過是個外人.

謝老夫人噎住了,許久才開口道:"你要自由,祖母自然沒有二話,可是阿酒,你現在這樣出府,我實在是不放心."

"是啊是啊,阿酒你這樣……先來三嬸的屋里睡一夜,等睡醒了,你要如何就如何!東風那個混小子實在太不像話了!"謝三夫人一急說話就快,一邊罵一邊安撫著溫酒:"等明日,明日三嬸一定好好的給你做主!"

謝萬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忙活了一天都不敢有些絲毫的懈怠,這最不想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四公子走到溫酒面前,此刻想笑也笑不出來,只能溫聲勸道:"阿酒,你先不要生氣,四哥也不是有心要瞞你,實在是……實在是……事發突然."

舌燦蓮花如謝四,在這樣糊塗賬面前,想替長兄解釋也是有心無力.

于他們而言是事發突然.

可謝珩,卻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籌謀的,一切都安排的這樣恰到好處,臨場換掉新郎也叫人無法察覺.

這樣的心思謀算,若是用到朝堂上面,不知有多少人嚇得夜不能寐.

偏偏用到了自己的姑娘頭上.

溫酒垂眸,斂去所有翻湧不安的情緒.

不管謝家人如何說,她都一言不發.

漸漸的,誰都沒再說話.


人人都以為溫酒是個極好說話的人,其實不然,她心里過不去這道坎,即便是天王老子強按頭也不行.

老祖母自知心有有愧,眼里老淚縱橫,"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總有一日,你會知曉,這世上有些謊言不會害人.有些人,即便是在錯的時候遇見,也會成為對的結果."

溫酒再也忍不住,屈膝而跪,朝老祖母嗑了個頭,而後抬頭,一雙杏眸紅的幾欲泣血,"溫酒福薄,與謝家無緣.今日就此別過,還請老夫人多保重."

她不再喊祖母,把自己從謝家摘的干干淨淨.

拼命掙得家業也不要了.

"你……"事已至此,謝老夫人也沒法再說什麼,彎腰把溫酒扶了起來,拂去她膝間塵土,"你若執意要走,祖母也不會強留.可祖母也說過,你是我謝家的姑娘,從前是,以後也是,等你什麼時候氣消了,想通了,記得回家來."

溫酒沒說話,轉身離去.

"阿酒!"

"嫂嫂!"

謝家眾人喚著她,想要挽留.

千言萬語此刻都沒法說出口,只能盼著她心里還有三兩分留戀.

"少夫人!"小厮侍女們跪了一地,火光照亮四周,越發顯得遠處漆黑一片.

溫酒腳步微頓,片刻後,快步奪門而出,沒入黑夜之中.

一道紅影緊跟著掠到了門外,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聽得馬蹄聲近.

百余名皇衣衛飛馬沖到了將軍府門前,不早也不晚,恰恰此刻,攔住了謝珩的路.

來人翻身下馬,急聲道:"皇上有旨,著上將軍謝珩即刻趕往滄云州平叛!"

謝珩眸若一潭死水,身上的紅色喜服滿是深淺不一的痕跡,滿身血腥氣四散.

這樣的小閻王即便不開口,也讓人不敢靠近.

來傳旨的皇衣衛頭領在三四步開外站著,不再上前,不由自主的開口勸道:"滄云州的叛軍大多是安陽城的逃兵,末將聽聞謝將軍尋找那些的下落已久,何不乘著此次大好時機將此一舉剿滅,以慰安陽城十三萬亡魂在天之靈?"

國家危難,毀城之恨面前,一切兒女私情都得往外放.

謝珩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滔天怒火無從發泄,全算在了那些叛軍頭上.

他叫出謝萬金簡單交代了幾句,在四公子欲言又止的片刻間,利落的換下喜服,披上玄甲.

事態緊急,來不及多說什麼.

謝珩同一眾家人點點頭,便算是告過別.

他步下台階,翻身上馬後,回頭看了紅紗遍布的將軍府,眸色晦暗莫深.

謝萬金站在台階上,沖他喊道:"長兄,你安心去平叛,我一定把阿酒給你找回來!"

謝珩斂眸,"別逼她,等我回來再說."

"我哪敢吶."謝萬金苦笑,"連你都……"

四公子也沒想到溫酒會走得這麼決絕,一下子都找不出好的說,歎了聲,"算了,別的事我都能辦,阿酒還是你自己來吧.雖說她同別的姑娘不太一樣,可她對你,同我們都不一樣,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

他們都太年少,走過彎路,被老天爺當即一記棒喝砸的頭破血流,才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算計.

"派人護著她."

謝珩只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即飛馬揚鞭,絕塵而去,頃刻間便沒入了夜色里.

這一夜.

溫酒心神俱傷,失意離謝家,孤舟一葉下江安.

謝珩連夜點兵,飛馬出帝京,玄甲覆霜奔滄云.

在帝京城里,住在一個屋簷下,刀山火海皆同行的少年少女,在夜色里朝著完全不同的方向遠去.

天南地北,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