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溫酒在庭前看小六小七堆雪人,她怕冷,抱著暖手捂舍不得放.
雪花飛飛揚揚的,天地間一片蒼茫.
兩個小的年少不知愁,在院里笑鬧著撒歡,一眾侍女小厮們生怕他們傷著,跟著跑前跑後.
于管事從長廊另一頭匆匆走到她面前,低聲道:"北州的雪災再鬧下去,我們就是有金山銀山也扛不住這麼造的啊."
幾個年輕管事連連點頭附和.
之前運到北州的米糧不經當地官員的手還好,直接就發到了災民手里,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可這場雪不停,這事也沒個盡頭.
北州那邊嚎哭賣慘的折子一封接著一封往宮里送,國庫里沒錢,戶部就盯著溫財神不放,在她面前還收斂幾分,可在那些管事們面前,就一個比一個理所當然:
當初是你們主子在皇上面前親口答應的,現在賑災銀子不找你們找誰?
這年頭,伸手要錢的都是大爺.
溫酒抬頭望天,語調淡淡的,"稍安勿躁."
"掌櫃的,你只有這個四個字嗎?"于管事忍不住道:"沒別的了?"
溫酒回眸看了他一眼,"安心再等幾日,也許局面就大不相同了."
如今趙青峰已經來了帝京,暗潮徒生,謝珩早早的出了府,謝玹到現在也沒回來.
足以說明,這帝京城風云將變.
于管事頓了頓,而後了然一笑,"行,掌櫃的說就是什麼."
幾個年輕管事一下子沒明白過來,頓時不覺明曆.
總是不曉得老于同掌櫃的在說什麼.
不過,咱也不敢問啊.
正說著話.
不遠處的小厮忽然喊了聲,"大人回來了."
溫酒一抬眸,就看見紫袍玉帶的清冷少年朝這邊走來,飛雪盤旋在他身側,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襯得他整個人都如同冰雕一般.
"掌櫃的,那,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年輕的管事們有些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冷氣環繞,紛紛告辭.
連于管事也拱拱手,撤了.
溫酒剛要開口喚小六小七,結果前一刻還玩瘋了的兩個人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手拉手,乖巧溫順的不得了.
小七道:"我忽然想起來先生給我布置的課業還沒做完."
小六迅速反應過來,"我也是!"
聲未落,兩人就飛似得跑了,連帶著庭前一眾小厮侍女也瞬間退了個干干淨淨.
于是,這雪花紛揚的庭院前,便只剩下揣著紅色暖手捂的溫酒.
她朝幾步開外的三公子笑了笑,"三哥回啦."
謝玹站在幾步開外,面上幾乎沒什麼表情,"讓她別送了."
"什麼別送?"溫酒猛地聽到這麼一句,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天夜里葉知秋同她說的事,頓時有些想笑,可對著三公子這麼一張冷臉,只能硬生生的忍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謝玹語氣微涼,"桂花糖."
溫酒垂眸,"嗯"了一聲.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三哥,其實這姑娘家送的小玩意,同那些給你送禮托你辦事的,是不一樣的.一包糖而已……"
溫酒說著,自己都有些心虛.
葉知秋那可不是一包糖的事,那可是十年!
"你又知道了?"謝玹俊秀的眉眼間如同覆上了一層冰霜,語氣微沉,"你方才不是不知道嗎?"
溫酒頓時背後一涼,連忙賠笑道:"三哥想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若是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什麼都不知道."
謝玹目光沉沉的看著她,身上寒氣越發的逼人.
溫酒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哪句話說錯了.
反正多說多錯,她還是閉嘴的好.
三公子眸色幽暗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面無表情的拂袖而去.
"三哥……"
溫酒輕喚了他一聲.
那人也好似沒聽見一般,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有些抱著暖手捂,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這家里的少年太過出類拔萃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一個個都厲害的上天似的,管也管不住.
"喲,這是誰惹我們少夫人不高興了?"謝萬金一襲錦衣輕裘,從拱門處走來.
他一笑,就梨渦淺淺的,湊到溫酒面前來,"我猜猜……"
溫酒笑道:"四哥有這閑工夫還是多賺些銀子回來吧,銀子一多,就什麼麻煩事都沒有了."
"說的有理."謝萬金摸了摸下巴,同她一起靠在廊柱看飛雪漫漫.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兩人都是經商的一把好手,隨口扯得都是鋪子銀子,街巷城池.
不多時,庭前有小厮領著一個青年男子經過不遠處的回廊.
溫酒不經意間,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不由得有些詫異,"陳遠甯?"
謝萬金不解的問道:"誰?"
"三哥上一榜的狀元郎,早前在云州做暗人,現下……"溫酒看著那人的背影,徐徐道:"似乎是太子府的幕僚?"
謝萬金微微勾唇,"太子府的人,嘖,也不知道也同三哥說上幾句話."
溫酒想了想,"也許連門都進不了."
畢竟……
三公子的院里還有一個江無暇.
謝萬金回頭看她,笑道:"要不要打個賭,五百兩?"
溫酒抱著暖手捂,不緊不慢的穿廊而過,"五百兩太少了."
謝萬金站在原地,有些惆悵道:"五百兩怎麼少了?家里有個小財神真是……"傷人啊.
而一邊,三公子的院里.
屋簷上積雪如蓋,庭院間白茫茫一片,霜雪壓紫竹,殘葉飄零,滿院蕭瑟.
陳遠甯跟著謝府小厮一進門,迎面的風就比外頭更添三分寒涼.
小厮上前輕聲道:"江姐姐,這位公子有急事要尋大人……"
"外客止步."身著素衣的女子站在幾步開外掛燈籠,頭也不回的訓斥一旁的小厮:"大人不許旁人近前,你們怎的還把人帶到這來?"
陳遠甯聞聲,渾身一震.
江無暇掛好燈籠,轉身看來,頓時面色大變.
兩人相對而立,許久,都悄然無聲.
謝玹站在窗邊,語氣淡淡的打破這一地沉默,"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