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八  列傳第五十六

◎甄琛高聰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極人,漢太保甄邯後也。父凝,州主簿。琛少敏悟,

閨門之內,兄弟戲狎,不以禮法自居。頗學經史,稱有刀筆,而形貌短陋,鮮風

儀。舉秀才。入都積歲,頗以弈棋棄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蒼頭常令秉燭,或

時睡頓,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後不勝楚痛,乃白琛曰:“郎君辭父母,仕宦

京師。若為讀書執燭,奴不敢辭罪,乃以圍棋,日夜不息,豈是向京之意?而賜

加杖罰,不亦非理!”琛惕然慚感,遂從許叡、李彪假書研習,聞見益優。

太和初,拜中書博士,遷諫議大夫,時有所陳,亦為高祖知賞。轉通直散騎

侍郎,出為本州征北府長史,後為本州陽平王頤衛軍府長史。世宗踐祚,以琛為

中散大夫、兼禦史中尉,轉通直散騎常侍,仍兼中尉。琛表曰:

王者道同天壤,施齊造化,濟時拯物,為民父母。故年谷不登,為民祈祀。

乾坤所惠,天子順之;山川秘利,天子通之。苟益生民,損躬無吝,如或所聚,

唯為賑恤。是以《月令》稱:山林藪澤,有能取蔬食禽獸者,皆野虞教導之;其

迭相侵奪者,罪之無赦。此明導民而弗禁,通有無以相濟也。《周禮》雖有川澤

之禁,正所以防其殘盡,必令取之有時。斯所謂障護雖在公,更所以為民守之耳。

且一家之長,惠及子孫;一運之君,澤周天下;皆所以厚其所養,以為國家之富。

未有尊居父母,而醯醢是吝;富有萬品,而一物是規。今者,天為黔首生鹽,國

與黔首障護,假獲其利,是猶富專口斷不及四體也。且天下夫婦歲貢粟帛。四海

之有,備奉一人;軍國之資,取給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貧,而苟禁一池也。

古之王者,世有其民,或水火以濟其用,或巢宇以誨其居,或教農以去其饑,

或訓衣以除其敝。故周《詩》稱“教之誨之,飲之食之”,皆所以撫覆導養,為

之求利者也。臣性昧知理,識無遠尚,每觀上古愛民之跡,時讀中葉驟稅之書,

未嘗不歎彼遠大,惜此近狹。今偽弊相承,仍崇關鄽之稅;大魏恢博,唯受谷帛

之輸。是使遠方聞者,罔不歌德。昔亶父以棄寶得民,碩鼠以受財失眾。君王之

義,宜其高矣;魏之簡稅,惠實遠矣。語稱出內之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難,人

君之禍。夫以府藏之物,猶以不施而為災;況府外之利,而可吝之于黔首?且善

藏者藏于民,不善藏者藏于府。藏于民者民欣而君富,藏于府者國怨而民貧。國

怨則示化有虧,民貧則君無所取。願弛茲鹽禁,使沛然遠及,依《周禮》置川衡

之法,使之監導而已。

詔曰:“民利在斯,深如所陳。付八座議可否以聞。”

司徒、錄尚書、彭城王勰,兼尚書邢巒等奏:“琛之所列,富乎有言,首尾

大備,或無可貶。但恐坐談則理高,行之則事闕,是用遲回,未謂為可。竊惟古

之善為治者,莫不昭其勝途,悟其遠理,及于救世,升降稱時。欲令豐無過溢,

儉不致敝,役養消息,備在厥中,節約取足,成其性命。如不爾者,焉用君為?

若任其生產,隨其啄食,便是芻狗萬物,不相有矣。自大道既往,恩惠生焉,下

奉上施,卑高理睦。然恩惠既交,思拯之術廣,恒恐財不周國,澤不厚民。故多

方以達其情,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貨山川,輕在民之貢;立稅關市,裨十一之

儲。收此與彼,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為身也。所謂集天地之產,惠天地之民,

藉造物之富,賑造物之貧。徹商賈給戎戰,賦四民贍軍國,取乎用乎,各有義已。

禁此淵池,不專大官之禦;斂此匹帛,豈為後宮之資?既潤不在己,彼我理一,

猶積而散之,將焉所吝?且稅之本意,事有可求,固以希濟生民,非為富賄藏貨。

不爾者,昔之君子何為然哉?是以後來經圖,未之或改。故先朝商校,小大以情,

降鑒之流,(疑)興複鹽禁。然自行以來,典司多怠,出入之間,事不如法,遂

令細民怨嗟,商販輕議。此乃用之者無方,非興之者有謬。至使朝廷明識,聽營

其間,今而罷之,懼失前旨。一行一改,法若易棋,參論理要,宜依前式。”詔

曰:“司鹽之稅,乃自古通典,然興制利民,亦代或不同,苟可以富氓益化,唯

理所在。甄琛之表,實所謂助政毗治者也,可從其前計,使公私並宜,川利無擁。

尚書嚴為禁豪強之制也。”

詔琛參八座議事。尋正中尉,常侍如故。遷侍中,領中尉。琛俯眉畏避,不

能繩糾貴游,凡所劾治,率多下吏。于時趙修盛寵,琛傾身事之。琛父凝為中散

大夫,弟僧林為本州別駕,皆托修申達。至修奸詐事露,明當收考,今日乃舉其

罪。及監決修鞭,猶相隱惻。然告人曰:“趙修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

有識以此非之。修死之明日,琛與黃門郎李憑以朋黨被召詣尚書,兼尚書元英、

邢巒窮其阿附之狀。琛曾拜官,諸賓悉集,巒乃晚至,琛謂巒曰:“卿何處放蛆

來,今晚始顧?”雖以戲言,巒變色銜忿。及此,大相推窮。司徒公、錄尚書、

北海王詳等奏曰:“臣聞黨人為患,自古所疾;政之所忌,雖寵必誅,皆所以存

天下之至公,保靈基于永業者也。伏惟陛下,纂聖前暉,淵鑒幽慝,恩斷近習,

憲軌唯新,大政蔚以增光,鴻猷于焉永泰。謹按:侍中、領禦史中尉甄琛,身居

直法,糾擿是司,風邪響黷,猶宜劾糾,況趙修奢暴,聲著內外,侵公害私,朝

野切齒。而琛嘗不陳奏,方更往來,綢繆結納,以為朋黨,中外影響,致其談譽。

令布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階之祿。虧先皇之選典,塵聖明

之官人。又與武衛將軍、黃門郎李憑相為表里,憑兄叨封,知而不言。及修釁彰,

方加彈奏。生則附其形勢,死則就地排之,竊天之功以為己力,仰欺朝廷,俯罔

百司,其為鄙詐,于茲甚矣。不實不忠,實合貶黜。謹依律科徒,請以職除。其

父中散,實為叨越,雖皇族帝孫,未有此例,既得不以倫,請下收奪。李憑朋附

趙修,是親是仗,交游之道,不依恒度,或晨昏從就,或吉凶往來;至乃身拜其

親,妻見其子,每有家事,必先請托。緇點皇風,塵鄙正化,此而不糾,將何以

肅整阿諛,獎厲忠概!請免所居官,以肅風軌。”奏可。琛遂免歸本郡,左右相

連死黜者三十余人。

始,琛以父母年老,常求解官扶侍,故高祖授以本州長史。及貴達,不複請

歸,至是乃還供養。數年,遭母憂。母钜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里,

每得魚肉菜果珍美口實者,必令僮仆走奉其母,乃後食焉。琛母服未闕,複喪父。

琛于塋兆之內,手種松柏,隆冬之月,負掘水土。鄉老哀之,咸助加力。十余年

中,墳成木茂。與弟僧林誓以同居沒齒。專事產業,親躬農圃,時以鷹犬馳逐自

娛。朝廷有大事,猶上表陳情。

久之,複除散騎常侍、領給事黃門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見親寵,委以門下

庶事,出參尚書,入廁帷幄。琛,高祖時兼主客郎,迎送蕭賾使彭城劉纘,琛欽

其器貌,常歎詠之。纘子晰為朐山戍主。晰死,家屬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已

六十余矣,乃納晰女為妻。婚日,詔給廚費,琛深所好悅,世宗時調戲之。盧昶

敗于朐山,詔琛馳驛檢按。

遷河南尹,加平南將軍,黃門、中正如故。琛表曰:“《詩》稱‘京邑翼翼,

四方是則’者,京邑是四方之本,安危所在,不可不清。是以國家居代,患多盜

竊,世祖太武皇帝親自發憤,廣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長及五等散男有經略者

乃得為之。又多置吏士,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遷都已來,天下轉

廣,四遠赴會,事過代都,五方雜遝,難可備簡,寇盜公行,劫害不絕。此由諸

坊混雜,厘比不精,主司暗弱,不堪檢察故也。凡使人攻堅木者,必為之擇良器。

今河南郡是陛下天山之堅木,盤根錯節,亂植其中。六部里尉即攻堅之利器,非

貞剛精銳,無以治之。今擇尹既非南金,里尉鉛刀而割,欲望清肅都邑,不可得

也。里正乃流外四品,職輕任碎,多是下才,人懷苟且,不能督察,故使盜得容

奸,百賦失理。邊外小縣,所領不過百戶,而令長皆以將軍居之。京邑諸坊,大

者或千戶、五百戶,其中皆王公卿尹,貴勢姻戚,豪猾仆隸,蔭養奸徒,高門邃

宇,不可干問。又有州郡俠客,蔭結貴游,附黨連群,陰為市劫,比之邊縣,難

易不同。今難彼易此,實為未愜。王者立法,隨時從宜,改弦易調,明主所急。

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觀之,不便則改。今閑官靜任,猶聽長兼,況煩劇要

務,不得簡能下領?請取武官中八品將軍已下干用貞濟者,以本官俸恤,領里尉

之任,各食其祿;高者領六部尉,中者領經途尉,下者領里正。不爾,請少高里

尉之品,選下品中應遷之者,進而為之。則督責有所,輦轂可清。”詔曰:“里

正可進至勳品,經途從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諸職中簡取,何必須武人也?”琛

又奏以羽林為游軍,于諸坊巷司察盜賊。于是京邑清靜,至今踵焉。

轉太子少保,黃門如故。大將軍高肇伐蜀,以琛為使持節、假撫軍將軍,領

步騎四萬為前驅都督。琛次梁州獠亭,會世宗崩,班師。高肇既死,以琛肇之黨

也,不宜複參朝政,出為營州刺史,加安北將軍。歲余,以光祿大夫李思穆代之,

時年六十五矣。遂停中山,久之乃赴洛。除鎮西將軍、涼州刺史,猶以琛高氏之

昵也,不欲處之于內。尋征拜太常卿,仍以本將軍出為徐州刺史。及入辭肅宗,

琛辭以老,詔除吏部尚書,將軍如故。未幾,除征北將軍、定州刺史,衣錦晝游,

大為稱滿。治體嚴細,甚無聲譽。崔光辭司徒之授也,琛與光書,外相抑揚,內

實附會也。光亦揣其意,複書褒美以悅之。征為車騎將軍、特進,又拜侍中。以

其衰老,詔賜禦府杖,朝直杖以出入。

正光五年冬卒。詔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十萬、物七百段、蠟

三百斤。贈司徒公、尚書左仆射,加後部鼓吹。太常議諡“文穆”。吏部郎袁翻

奏曰:“案《禮》:諡者,行之跡也;號者,功之表也;車服者,位之章也。是

以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行生于己,名生于人,故闔棺然後定諡。皆累其生

時美惡,所以為將來勸戒;身雖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屬所即言大鴻臚,

移本郡大中正,條其行跡功過,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評議,為諡列上。

諡不應法者,博士坐如選舉不以實論。若行狀失實,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

不殷勤重慎,以為褒貶之實也。今之行狀,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

無複相是非之事。臣子之欲光揚君父,但苦跡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極辭肆意,

無複限量。觀其狀也,則周孔聯鑣,伊顏接衽;論其諡也,雖窮文盡武,罔或加

焉。然今之博士與古不同,唯知依其行狀,又先問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為

議上,都不複斟酌與奪,商量是非。致號諡之加,與泛階莫異,專以極美為稱,

無複貶降之名,禮官之失,一至于此!案甄司徒行狀,至德與聖人齊蹤,鴻名共

大賢比跡,‘文穆’之諡,何足加焉?但比來贈諡,于例普重,如甄琛之流,無

不複諡。謂宜依諡法‘慈惠愛民曰孝’,宜諡曰孝穆公。自今已後,明勒太常、

司徒有行狀如此,言辭流宕,無複節限者,悉請裁量,不聽為受。必准人立諡,

不得甚加優越。複仍踵前來之失者,付法司科罪。”從之。琛祖載,肅宗親送,

降車就輿,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諸子。琛性輕簡,好嘲謔,故少風望。然明解

有干具,在官清白。自高祖、世宗咸相知待,肅宗以師傅之義而加禮焉。所著文

章,鄙碎無大體,時有理詣,《磔四聲》、《姓族廢興》、《會通緇素三論》及

《家誨》二十篇,《篤學文》一卷,頗行于世。

琛長子侃,字道正。郡功曹,釋褐秘書郎。性險薄,多與盜劫交通。隨琛在

京,以酒色夜宿洛水亭舍,毆擊主人,為司州所劾,淹在州獄,琛大以慚慨。廣

平王懷為牧,與琛先不協,欲具案窮推。琛托左右以聞,世宗遣白衣吳仲安敕懷

寬放,懷固執治之。久乃特旨出之。侃自此沉廢,卒于家。

侃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學,頗習吏事。太平中,上《高祖頌》十二篇,文

多不載,優詔報之。琛啟除秘書郎。世宗崩未葬,楷與河南尹丞張普惠等飲戲,

免官。任城王澄為司徒,引為功曹參軍。稍遷尚書儀曹郎,有當官之稱。

肅宗末,定州刺史、廣陽王淵被征還朝。時楷丁憂在鄉,淵臨發,召楷兼長

史,委以州任。尋值鮮于修禮、毛普賢等率北鎮流民反于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

掠野,引向州城。州城之內,先有燕恒云三州避難之戶,皆依傍市鄽,草廬攢住。

修禮等聲云欲收此輩,共為舉動。既外寇將逼,恐有內應,楷見人情不安,慮有

變起,乃收州人中粗豪者皆殺之,以威外賊,固城民之心。及刺史元冏、大都督

楊津等至,楷乃還家。後修禮等忿楷屠害北人,遂掘其父墓,載棺巡城,示相報

複。

孝莊時,征為中書侍郎。爾朱榮之死,帝以其堪率鄉義,除試守常山太守,

賜絹二百匹。出帝初,除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遷衛將軍、右光祿大夫。齊

文襄王取為儀同府諮議參軍。天平四年卒,年四十六。贈驃騎將軍、秘書監、滄

州刺史。

楷弟寬,字仁規。自員外散騎侍郎、本州別駕,稍遷太尉從事中郎、治書侍

禦史。武定初,謝病還鄉,卒于家。

僧林,終于鄉里。

琛從父弟密,字叔雍。清謹少嗜欲,頗涉書史。太和中,奉朝請。密疾世俗

貪競,乾沒榮寵,曾作《風賦》以見意。後參中山王英軍事。英鍾離敗退,鄉人

蘇良沒于賊手,密盡私財以贖之。良既歸,傾資報密,密一皆不受,謂良曰:

“濟君之日,本不求貨,豈相贖之意也?”

曆太尉鎧曹,遷國子博士。肅宗末,通直散騎常侍、冠軍將軍。時賊帥葛榮

侵擾河北,裴衍、源子邕敗沒,人情不安,詔密為相州行台,援守鄴城。莊帝以

密全鄴之勳,賞安市縣開國子,食邑三百戶。遷平東將軍、光祿大夫,領廷尉少

卿,尋轉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孝靜初,車騎將軍、廷尉卿,在官有平直之

譽。出為北徐州刺史,將軍如故。興和四年卒。贈驃騎將軍、儀同三司、瀛州刺

史,諡曰靖。

長子儉,字元恭。官至前將軍、太中大夫。卒。

儉弟頤,有才學,亦早卒。

琛同郡張纂,字伯業。祖珍,字文表,慕容寶度支尚書。太祖平中山,入國。

世祖時,拜中書侍郎。真君元年,關右慰勞大使。二年,拜使持節、鎮西將軍、

涼州刺史。卒,贈征東將軍、燕州刺史,諡曰穆。纂頗涉經史,雅有氣尚,交結

勝流。太和中,釋褐奉朝請,稍遷伏波將軍、任城王澄鎮北府騎兵參軍,帶魏昌

縣令,吏民安之。後為北中府司馬,久之,除樂陵太守。在郡多所受納,聞禦史

至,棄郡逃走,于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贈使持節、都督冀定二州諸軍事、驃

騎將軍、定州刺史。

纂叔感,字崇仁。有器業,不應州郡之命。

子宣軌,少孤,事母以孝聞。曆郡功曹、州主簿。延昌中,釋褐奉朝請、冀

州征東府長流參軍,轉相州中軍府錄事參軍、定州別駕。後除鎮遠將軍、員外散

騎常侍,出為相州撫軍府司馬。宣軌性通率,輕財好施。屬葛榮圍城,與刺史李

神有固守之效。永安中,以功賜爵中山公。中興初,坐事死于鄴。

子子瑜。

纂從弟元賓,太和十六年,出身奉朝請,遷員外郎、給事中。正光中,除中

堅將軍、射聲校尉。永安三年卒。永熙中,外生高敖曹貴達,啟贈持節、撫軍將

軍、瀛州刺史。

子辨,天平中,司徒行參軍。

高聰,字僧智,本渤海蓚人。曾祖軌,隨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劇縣。

父法昂,劉駿車騎將軍王玄謨甥也。少隨玄謨征伐,以軍功至員外郎。早卒。

聰生而喪母,祖母王撫育之。大軍攻克東陽,聰徙入平城,與蔣少游為云中

兵戶,窘困無所不至。族祖允視之若孫,大加周給。聰涉獵經史,頗有文才,允

嘉之,數稱其美,言之朝廷,云:“青州蔣少游與從孫僧智,雖為孤弱,然皆有

文情。”由是與少游同拜中書博士。積十年,轉侍郎,以本官為高陽王雍友,稍

為高祖知賞。

太和十七年,兼員外散騎常侍,使于蕭昭業。高祖定都洛陽,追詔聰等曰:

“比于河陽敕卿,仍屆瀍洛,周視舊業,依然有懷,固欲先之營之,後乃薄伐。

且以賾喪甫爾,使通在昔,乘危幸凶,君子弗取。是用輟茲前圖,遠期來會,爰

息六師,三川是宅,將底居成周,永恢皇宇。今更造璽書,以代往詔,比所敕授,

隨宜變之,善勖皇華,無替指意。”使還,遷通直散騎常侍、兼太府少卿,轉兼

太子左率。

聰微習弓馬,乃以將用自許。高祖銳意南討,專訪王肅以軍事。聰托肅願以

偏裨自效,肅言之于高祖。故假聰輔國將軍,統兵二千,與劉藻、傅永、成道益、

任莫問俱受肅節度,同援渦陽。而聰躁怯少威重,所經淫掠無禮,及與賊交,望

風退敗。與藻等同囚于懸瓠,高祖恕死,徙平州為民。行屆瀛州,屬刺史王質獲

白兔將獻,托聰為表。高祖見表,顧謂王肅曰:“在下那得複有此才,而令朕不

知也?”肅曰:“比高聰北徙,此文或其所制。”高祖悟曰:“必應然也,何應

更有此輩?”

世宗初,聰複竊還京師。六輔之廢,聰之謀也。世宗親政,除給事黃門侍郎,

加輔國將軍。遷散騎常侍,黃門如故。世宗幸鄴,還于河內懷界,帝親射矢一里

五十余步。侍中高顯等奏:“伏見親禦弧矢,臨原弋遠,弦動羽馳,矢鏃所逮,

三百五十余步。臣等伏惟陛下聖武自天,神藝夙茂;巧會《騶虞》之節,妙盡矍

圃之儀。威棱攸疊,甝兕懾氣,才猛所振,勍憝弭心,足以肅截九區,赫服八宇

矣。盛事奇跡,必宜表述,請勒銘射宮,永彰聖藝。”詔曰:“此乃弓弧小藝,

何足以示後葉,而喉唇近侍苟以為然,亦豈容有異,便可如請。”遂刊銘于射所,

聰為之詞。

趙修嬖幸,聰深朋附。及詔追贈修父,聰為碑文,出入同載,觀視碑石。聰

每見修,迎送盡禮。聰又為修作表,陳當時便宜,教其自安之術,由是迭相親狎。

修死,甄琛、李憑皆被黜落,聰亦深用危慮。而聰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

獲自免,肇之力也。修之任勢,聰傾身事之,及修之死,言必毀惡。茹皓之寵,

聰又媚附,每相招命,言笑攜撫,公私托仗,無所不至。每稱皓才識明敏,非趙

修之儔。乃因皓啟請青州鎮下治中公廨,以為私宅;又乞水田數十頃,皆被遂許。

及皓見戮,聰以為死之晚也。其薄于情義,類皆如此。

侍中高顯出授護軍,聰轉兼其處,于時顯兄弟疑聰間構而求之。聰居兼十余

旬,出入機要,言即真,無遠慮。藉貴因權,耽于聲色,賄納之音,聞于遐邇。

中尉崔亮知肇微恨,遂面陳聰罪,世宗乃出聰為平北將軍、並州刺史。聰善于去

就,知肇嫌之,側身承奉,肇遂待之如舊。聰在並州數歲,多不率法,又與太原

太守王椿有隙,再為大使、禦史舉奏,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寢緩。世宗末,拜

散騎常侍、平北將軍。

肅宗踐祚,以其素附高肇,出為幽州刺史,將軍如故。尋以高肇之黨,與王

世義、高綽、李憲、崔楷、蘭氛之為中尉元匡所彈,靈太後並特原之。聰遂停廢

于家,斷絕人事,唯修營園果,以聲色自娛。久之,拜光祿大夫,加安北將軍。

聰心望中書令,然後出作青州,願竟不果。正光元年夏卒,年六十九。靈太後聞

其病,遣主書問之,聰對使者噓唏慟泣。及聞其亡,嗟悼良久,言:“朕既無福,

大臣殞喪。且其與朕父南征,契闊戎旅,特可感念。”赗布帛三百匹、冰一車。

贈撫軍將軍、青州刺史,諡曰獻。聰有妓十余人,有子無子皆注籍為妾,以悅其

情。及病,不欲他人得之,並令燒指吞炭,出家為尼。聰所作文筆二十卷,別有

集。

子長云,字彥鴻。起家秘書郎、太尉主簿,稍遷輔國將軍、中散大夫。建義

初,于河陰遇害。贈安東將軍、兗州刺史。

長云弟叔山,字彥甫。司徒行參軍,稍遷甯朔將軍、越騎校尉。卒,贈太常

少卿。

史臣曰:甄琛以學尚刀筆,早樹聲名,受遇三朝,終至崇重。高聰才尚見知,

名位顯著。而異軌同奔,咸經于危覆之轍,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