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交友篇

致諸弟·交友拜師宜專一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正月二十三日,接到諸弟信,系臘月十六日中省城發,不勝欣慰!

四弟女許朱良四姻伯子孫,蘭姊女許賀孝七之子,人家甚好,可賀!惟蕙妹家頗可慮,

亦家運也。

六弟九弟今年仍讀書省城羅羅山兄處,附課甚好,既以此附課,則不必送詩文于他

處看,以明有所專主也,凡事皆貴專,求師不專,則受益也不入,求友不專,則博愛而

不親,心有所專宗,而博觀他塗以擴其只,亦無不可,無所專宗,而見異思遷,此眩彼

奪①,則大不可,羅山兄甚為劉霞仙歐曉岑所推服,有楊生任光者,亦能道其梗概,則

其可為師表明矣,惜吾不得常與居游也。

在省用錢,可在家中支用銀三十兩,則夠二弟一年之用矣,亦在吾寄一千兩之內,

予不能別寄與弟也,我去年十一月廿日到京,彼時無折差回南,至十二月中旬始發信:

乃兩弟之信,罵我糊塗,何不檢點至此?趙子舟與我同行,曾無一信,其糊塗更何如!

即余自去年五月底至臘月初,未嘗接一家信,我在蜀,可寫信由京寄家,豈家中信不可

由京寄蜀耶?又將罵何人糊塗耶?凡動筆不可不檢點。

九弟與鄭陳馮曹四信,寫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與我信,字太草率,此關系一生

福分,故不能告汝也,四弟寫信,語太不圓,由于天分,吾不複責,余容續布,諸惟心

照,國藩手具。(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

【注釋】

①此眩彼奪:這邊眩目,那邊也光采奪日,形容貪戀的人欲望沒有止境。

【譯文】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二十三日,接到弟弟們的信,是十二月十六日在省城所發,不勝欣慰!四弟的

女兒許配朱良四姻伯的孫兒,蘭姐的女兒許配賀孝七的兒子,人家很好,可喜可賀!只

是惠妹家的情況很值得憂慮,也是家運啊!

六弟、九弟今年仍舊在省城羅羅山處讀書,很好,既然在那里讀書,就不必送詩文

在其他老師處看,以表示羅羅山是專主老師,任何事情都貴在專一,求師不專,那受益

也難步入堂奧,求友不專,那是大家都親親熱熱而沒有至交,心里有專一的宗旨,而見

異思遷,這山望著那山高,那卻大錯,羅山兄很為劉霞仙,歐曉岑他們所推崇,有一個

叫楊任光的,也能說出他的大概,那他為人師表是為之無愧了,可惜我不能常常和他一

起交流。

在省城的用費,可在家里支用三十兩銀子,兩個弟弟的一年用度便夠了,也在我家

里的一千兩內,我不能另外再寄了,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那時沒有折差回湖南,

到十二中旬才發信,結果,兩個弟弟來信,罵我糊塗,為何這樣不檢點?趙子舟和我同

路,一封信也沒有寫,那他的糊塗更如何?就是我自去年五月底到十二月初,沒有接過

一封家信,我在四川,可以寫信由京城寄家里,難道家里不可以寫信由京城轉寄四川嗎?

那又罵誰糊塗呢?凡動筆,不可以不檢點。

九弟與鄭、陳、馮、曹的信各一封,寫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給我的信,字太潦

草,這是關系一生的福分的事,所以不能不告訴你,四弟寫信,語言太不圓熟,是因天

分的,我不再責備他,其余的容我以後再寫,請各位心照,兄國藩手具。(道光二十四

年正月二十六日)

致諸弟·必須親近良友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

四月十六日,曾寫信交折弁①帶回,想已收到,十六日,朱嘯山南歸,托帶紋銀百

兩,高麗參一斤半,書一包,計九套,茲因馮樹堂南還。又托帶壽屏一架,狼兼毫筆廿

枝,鹿膠二斤,對聯堂幅一包,內金年伯耀南四條,朱嵐暄四條,蕭辛五對一幅,江氓

山母舅四條,東滌舅父四條,父親橫批一個,叔父折扇一柄,乞照單查收,前信言送江

岷山東海高麗參六兩,送金耀南年伯參二兩,皆必不可不送之物,惟諸弟稟告父親大人

送之可也。

樹堂歸後,我家先生尚未定,諸弟若在省得見樹堂,不可不殷勤親近,親近愈久,

獲益愈多,今年湖南蕭史樓得狀元,可謂極盛,八進士皆在長沙,黃琴塢之胞兄及令嗣

皆中,亦長沙人也,余續具,國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四日)

【注釋】

①折弁:信使。

【譯文】

四月十六日,曾寫信交折弁帶回,想已收到,十六日,朱嘯山回湖南,托他帶一百

兩銀子,一斤半高麗參,一包書共九套,茲因馮樹堂回湖南,又托他帶壽屏一架,狼兼

毫筆二十枝,鹿膠二斤,對聯、堂幅一包,其中,金年伯耀南四條,朱嵐暄四條,蕭辛

五對一幅,江山母舅四條,東海舅父四條,父親橫批一個,叔父折扇一柄,請照單查收,

前不久的信上說送江氓山、東海高麗參六兩,送金耀南年伯參二兩,都是一定不可不送

的,只是弟弟們要稟告父親大人再送。

樹堂回去後,我家老師還沒有定,弟弟們如果在省城遇見樹堂,不可不殷勤親近,

親近越久,得益越多,今年湖南蕭史樓得了狀元,可說極盛,八個進士都在長沙,黃琴

塢的胞兄及其兒子都考中,也是長沙人,共余以後再寫,兄國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

四月二十四日)

稟叔父·不辭勞苦料理朋友的喪事

【原文】

侄國藩謹啟

叔父大人座下:九月十五十六,連到兩折差①,又無來信,想四弟六弟已經來京矣。

若使未來,則在省還家時,必將書信寄京。侄身上熱毒,近日頭面大減,請一陳醫生,

每早吃丸藥一錢,而小有法術,已請來三次,每次給車馬大錢一千二百文,自今年四月

得此病,請醫甚多,服藥亦五十余劑,皆無效驗,惟此人來,乃將面上治好,頭上已好

十分之六,身尚未好,渠云:“不過一月,即可全愈。”侄起居如常,應酬如故,讀書

亦如故,惟不伏詩文,少寫楷書而已,侄婦及侄孫兒女皆平安,陳岱云現又有病,雖不

似前年之甚,而其氣甚餒,亦難驟然複原。

湘鄉鄧鐵松孝廉,于八月初五出京,競于十一日卒于獻縣道中,幸有江岷樵忠源同

行,一切附身附棺,必信必誠,此人義俠之士,與侄極好,今年新化孝廉鄒柳溪,在京

久病而死,真俠土也,挾兩友之樞,行數千里,亦極難矣。

侄曾作鄒君墓志銘,茲付兩張回家,今年七月,忘付黃芽白菜子,八月底寄出,已

無及矣,請封之典,要十月十五始可頒思詔,大約明年秋間,始可寄回,聞彭慶三爺令

朗入學,此是我境後來之秀,不可不加意培植,望于家中賀禮之外,另封儀大錢一千,

上書侄名,以示獎勸②,余不具,謹啟。(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

【注釋】

①折差:信差,信使。


②獎勸:獎勵。

【譯文】

侄兒國藩謹啟

叔父大人座下:

九月十五日、十六日,連接到了兩次折差,又沒有來信,我想四弟。六弟已經來京

了,如果沒有來,那在省城回家時,一起寄信到京城。侄兒身上熱毒,近來頭部的好多

了,請了一位姓陳的醫生,每天早上吃一錢丸藥,小用法術,已請了三次,每年車馬費

一千二百文,自從今年四月得了這病,請的醫生很多,吃藥也吃了五十多劑,都沒有效,

只有這陳醫生,才將臉上的治好,頭上的好了十分之六,身上的還沒有好,他說:“不

要一個月,便可以全好。”侄兒起居如常,應酬也照舊,讀書也照舊,只是不做詩文,

少寫楷書罷了,侄媳婦及侄孫兒女都平安,陳岱云現在又病了,雖然不像前年那麼厲害,

而他自己很氣餒,也難馬上複原。

湘鄉鄧鐵松孝廉,在八月初五離京,竟死在去獻縣的路上。幸虧有江岷樵、忠源同

路,一切葬衣葬棺都是二位必信必誠操辦,他們是義俠之士,與侄兒極要好,今年,新

化孝廉鄒柳溪,在京城病了很久死了,一切後事都是江君料理,並送他的靈柩回湖南。

現在又在他抱病之時送他赴任,路上死了,又給他辦喪事,真是俠義之士啊!扶著兩位

朋友的棺木,走幾千里路,也真難啊!

侄兒曾作鄒君墓志銘,現寄兩張回去,今年七月,忘記寄黃芽白菜種子,八月份寄

出,時間已來不及了,請封的恩典,要十月十五日才可頒發恩詔,大約要到秋天,才可

寄回。聽說彭慶三的兒子入了學,這是我們家鄉的後起之秀,不可不加意的培養,希望

在家里的賀禮之外,另外封一個一千大錢的禮包,上面寫上侄兒的名字,以示獎勵,其

余不一一稟告。侄兒謹啟。(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

致諸弟·交友須勤加來往

【原文】

澄候四弟子植九弟季洪二弟左右:

昨接來信,家中諸事,瑣屑畢知,不勝歡慰!祖大人之病,意以眼沉香少愈,幸甚!

然予終疑祖大人之體本好,因服補藥大多,致火窒于上焦,不能下降,雖服沉香而愈,

尚恐非切中肯綮①之劑,要須服清導之品,降火滋陰為妙,予雖不知醫理,竊疑必須如

此,上次家書,亦曾寫及,不知曾與諸弟商酌否?丁酉年祖大人之病,亦誤服補劑,賴

澤六爺投以涼藥而效,此次何以總不請澤六爺一診?澤六爺近年待我家甚好,既不請他

診病,亦須澄弟到他處常常來往,不可太疏,大小喜事,宜常送禮。

堯階既允為我覓妥地,如其覓得,即聽渠買,買後或遷或否,仍由堂上大人作主,

諸弟不必執見,上次信言,予思歸甚切,囑弟探堂上大人意思何如?頃奉父親手書,責

我甚切,兄自是謹遵父命,不敢作歸計矣,郭筠仙兄弟于二月二十到京,筠仙與其叔及

江氓樵住張相公廟,去我家甚近,翌臣即住我家,樹堂亦在我家入場,我家又添二人服

侍李郭二君,大約榜後退一人,只用一打雜人耳。

筠仙自江西來,述岱云母之意,欲我將第二女許配渠第二子,求婚之意甚誠,前年

岱云在京,亦曾托曹西垣說及,予答以緩幾年再議,今又托筠仙為媒,情與勢皆不可卻,

岱云兄弟之為人,與其居官治家之道,九弟在江西一一目擊,煩九弟細告父母,並告祖

父,求堂上大人吩咐,或對或否,以便答江西之信,予夫婦現無成見,對之意有六分,

不對之意亦有四分,但求直大人主張,九弟去年在江西,予前信稍有微詞,不過恐人看

輕耳,仔細思之,亦無妨礙,且有莫之為而為者,九弟不必自悔艾也。

碾兒胡同之屋東,四月要回京,予已年南橫街圓通觀東間壁房屋一年,大約三月尾

可移寓,此房系汪醇卿之宅,比碾兒胡同狹一小半,取其不費力易搬,故暫移彼,若有

好房,當再遷移,黃秋農之銀已付還,加利十兩,予仍退之,曹儀齋正月廿六在省起行,

二月廿九日到京,凌笛舟正月廿八起行,亦廿九到京,可謂快極,而澄弟出京,偏延至

七十余天始到,人事之無定如此。

新舉人複試題,人而無恒二句,賦得倉庚鳴,得鳴字,四等十一人,各罰停會式二

科,湖南無之。我身癬疾,青間略發而不甚為害;有人說方,將石灰澄清水,用水調桐

油擦之,則白皮立去,現二三日一擦,使之不起白皮,剃頭後不過微露紅影,雖召見亦

無礙,除頭頂外,他處皆不擦,以其僅能濟一時,不能除根也,內人及子女皆一一安。

今年分心,同鄉僅恕皆,同年僅松泉與寄云大弟,未免太少,余雖不得差,一萋自

有張羅,家中不必掛心,今日余寫信頗多,又系馮李諸君出場之日,實無片刻暇,故予

未作楷信稟堂上,乞弟代為我說明,澄弟理家事之間,須時時看《五種遺規》,植弟洪

弟須發憤讀書;不必管家事,國藩草。(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初一日)

【注釋】

①綮:同中肯,此處形容切中要害。

【譯文】

澄候四弟、子植九弟。李洪二弟左右:

昨天按到來信,家里的大小事情,全都知道了,非常高興!祖父大人的病,竟然吃

了沉香之後好些,真幸運,但是我總是懷疑祖父大人身體本來很好,因為吃補藥太多,

以至火壅在上焦,不能下降:雖說吃了沉香好了些,恐怕並不是切中要害的方劑,而要

吃清理疏導的藥,降火滋陰,才是上策,我雖不懂醫理,暗想一定是這樣,上次信中,

也曾經寫到,不知曾經和弟弟們商量斟酌過沒有?丁酉年祖父大人的病也是誤吃補藥,

搭幫澤六爺下了涼藥才好,這次為什麼總不請澤六爺看病?澤六爺近年對待我家很好,

就是不請他診病,也要澄弟到他家常常往來,不可太疏,大小喜事,要常送禮。

堯階既然答應為我找妥墳地,如果找到,就叫他買,買後遷與不遷,仍然由堂上大

人作主,弟弟不必固執己見,上次信中說,我想回家心切,囑咐弟弟們探詢堂上大人意

思如何?剛剛奉到父親手書,責備我很厲害,兄長當然謹遵父命,不敢有回家的打算了,

郭筠仙兄弟于二月二十到京,筠仙與他叔父以及江氓樵都住張相公廟,離我家很近,翌

臣就住在我家,樹堂也在我家入場,我家又加了兩個人服侍李、郭二君,大約發榜後退

掉一個,只用一個打雜的。

筠仙從江西來,說了岱云母子的意思,想要把二女許配他家二少爺,求婚的意思很

誠懇,前年岱云在京城,也曾經托曹西垣說過,我主緩幾年再議,現在又托筠仙做媒,

不論從感情上和形勢上來看都難以推脫,岱云兄弟的為人,以及他做官治家的表現,九

弟在江西都是親眼所見,麻煩九弟詳細告訴父母、祖父,求堂上大人吩咐,是答應對還

是不答應,以便回答他,我夫婦卉沒有什麼成見,答應的意思有六分,不答應的意思有

四分,求堂上大人作主,九弟去年在江西,我上次信中稍許有點責備的意思,不過是恐

怕別人看輕罷了,仔細想起來,也沒有妨礙,並且有無所為而為的情況,九弟也必自悔

自艾。

碾兒胡同的房東,四月要回京城,我已看了南橫街圓通觀東間壁的房子一所,大約

三月底搬家,這房子是汪醇卿的住宅,比碾胡同的房子狹小一半,可取之處是不費力容

易搬,所以暫時移居,如果有好房子,再搬家,寅秋的銀子已還了,加利息十兩,我都

退還了。曹儀齋正月二十六日在省城起程,二月二十九日到京城,凌笛舟正月二十八日

起程,也是二月二十日到京城,可說很快了,而澄弟離京城,卻延至七十多天才到,事


情的不能定調就這樣。

新舉人複試題目是“人而無恒,不知其可”二句,賦得倉庚鳴字,四等十一人,各

罰停會試兩科,湖南沒有。我的癬疾、春天略為了一點,但為害不太大,有人說,用石

灰澄清水,用水調桐油擦,白皮馬上可去,現在兩三天擦一次,使不起白皮,剃頭後不

過露點紅斑,雖說皇上召見也沒有妨礙,除頭頂外.其他地方都不擦,因這方子只能治

標,不能治本,內人及子女都平安。

分年分房,同鄉只有恕皆,同年只有松泉和寄云弟,不免太少,我雖然沒有得差事,

一切自有張羅,家中不必掛念,今天我寫信很多,又是馮、李諸君出場的日子,實在沒

有一點閑暇,所以沒有寫楷書信稟告堂上,求弟弟代我說明,澄弟在料理家事的余閑,

要時刻看看《五種遺規》。植弟要發憤讀書,不必管家事,兄國藩草。(道光二十六年

三月初十日)

致諸弟·切勿占人便宜

【原文】

澄候子植委洪三弟足下: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發信,具悉一切,欣慰之

至!發卷所走各家,一半系余舊友,惟屢次擾人,心殊不安,我自從已亥年在外把戲,

至今以為恨事,將來萬一作外官,或督撫,或學政,從前施情于我者,或數百,或數千,

皆釣餌①也。渠若到任上來,不應則失之刻薄,應之則施一報十,尚不足滿其欲,故自

庚子到京以來,于今八年,不肯輕受人惠,情願人占的便益,斷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將

來若作外官,京城以內,無責報于我者,澄弟在京年余,亦得得略見其概矣,此次澄弟

所受各家之情,成事不說,以後凡事不可占人半點便益,不可輕取人財,切記切記!

彭十九家姻事,兄意彭家發泄將盡,不能久于蘊蓄,此時以女對渠家,亦若從前之

以蕙妹定王家也,目前非不華麗,而十年之外,局面亦必一變,澄弟一男二女,不知何

以急急定婚若此?豈少緩須臾,恐無親家耶?賢弟從事多躁而少靜,以後尚期三思,兒

女姻緣,前生注定,我不敢阻,亦不敢勸,但囑賢弟少安無躁而已。

京寓中大小平安,紀澤讀書,已至宗族稱孝焉,大女兒讀書,已至吾十有五。前三

月買騾子一頭,頃趙炳坤又送一頭,二品本應坐綠呢車,一切向來儉樸,故仍坐藍呢車。

寓中用度,比前較大,每年進項亦較多,其他外間進項,尚與從前相似,同鄉人畢如舊,

李竹屋在蘇寄信來,立夫先生許以乾館,余不一一,兄手草。(道光二十六年六月二十

七日)

【注釋】

①釣餌:即釣魚的食餌。

【譯文】

澄候、子植、季洪三弟足下:

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發信,知道一切,欣慰之至!發卷所走各家,一半

是我的老朋友,只是多次去打擾別人,心里很不安,我自從己亥年到外面周游,到今天

仍然感到遺憾,將來萬一做外官,或做督撫,或做學政,以前對我有過感情的人,或者

幾百,或者幾千,都像釣魚的食餌,他如果到我的衙門上來,不答應他的要求吧,那未

免太刻薄了,答應他的要求吧,給他十倍的報償,還不一定能滿足他的欲望,所以自從

兄長調到京城以來,至今八年不肯輕易受別人的恩惠,情願別人占我的便宜,決不能去

占別人的便宜,將來如果做外官,京城以內,沒有人會責備我不報償的。澄弟在京城一

年多,也大概知道的,這次澄弟所收各家的情,成事不去說它,以後凡事不可以占人半

點便宜,不可輕易受人錢財,切記切記!

彭十九家姻事,兄長的意思彭家家運已到盡頭,不可能長久了,這個時候,把女兒

許配他家,也好比以前把蕙妹許配王家一樣,眼前,他家也不是不華麗,但十年之後,

這種局面一定會變化,澄弟只有一男二女,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急急忙忙定婚?難道稍

微遲一刻,就怕找不到親家?賢弟做事,毛躁不冷靜,以後遇事都要三思而行,兒女姻

緣,前生注定,我不敢阻止,也不敢勸止,不過囑咐賢弟少安毋躁罷了。

京城家里大小平安,紀澤讀書,已讀到“宗族稱孝焉”。大女兒讀書。已讀到“吾

十有五”。前三月買騾子一頭,剛才趙炳坤又送一頭,二品官本應坐綠呢車,兄長平時

一切簡單樸實,所以仍舊坐藍呢車,家中用度,比過去大了,每年收入也多些了,其他

收入,還和以前一樣,同鄉人都照舊,李竹屋在我處寄住,宋立夫先生答應他教館,其

余不一一寫了,兄手草。(道光二七年六月二十六日)

稟父母·述接待朋友之法

【原文】

男國藩跪稟

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十二月初五,接到家中十一月初旬所發家信,俱悉一切,男

等在京,身體平安,癬疾已痊愈,六弟體氣如常,紀澤兄妹五人皆好。男婦懷喜,平安

不服藥,同鄉各家亦皆無恙,陳本六先生來京,男自有處置之法,大人盡可放心,大約

款待從厚而打發從薄,男光景頗窘①,渠來亦必自悔。

九弟信言母親常睡不著,男婦亦患此病,用熟地當歸蒸母雞食之,大有效驗。九弟

可常辦與母親吃,鄉間雞肉豬肉,最為養人;若常用黃芪當歸等類蒸之,略帶藥性而無

藥氣②,堂上五位老人食之,甚有益之,望諸弟時時留心辦之。

老秧田背後角丘,是竹山灣至我家大路,男曾對四弟言及,要將路改于坎下,在檀

山嘴那邊架一小橋,由豆土排上橫穿過來,其三角丘則我栽竹樹;上接新塘坎大楓樹,

下接檀山嘴大藤,包裹甚為完緊,我家之氣更聚,望堂上大人細思,如以為可,求叔父

于明年春栽竹種樹;如不可,叔父寫信示之為幸,男等于二十日期服已滿,敬謹祭告,

廿九日又祭告一次,余俟續具,(道光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六日)。

【注釋】

①窘:窘迫。

②藥氣:藥味。

【譯文】

兒子國藩跪稟

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十二月初五日。接到家中十一月上旬所發的信,知道一切,

兒子等在京城,身體平安,兒子癬疾已好了,六弟的身體氣色如常,紀澤兄妹五個都好,

兒媳婦又有喜,身體平安,不吃藥,同鄉各家也都平安無事,陳本七先生來京城,兒子

自有處理安置的辦法,大人盡可放心,大約是款待客氣些,打發則少些,兒子的光景比

較窘迫,他來了也一定後悔的。

九弟來信說母親經常睡不好,兒媳婦也犯這種毛病,用熟地、當歸蒸母雞吃,很有

效驗,九弟可經常辦給母親吃,鄉里雞肉豬肉最養人,如果經常和黃芪、當歸等蒸著吃,

稍微有點藥性,又沒有藥味,堂上五位老人吃了,很有益處,希望弟弟們留心辦理。

老秧田背後的三角丘,是竹山灣到我家的大路,兒子曾對四弟說過,要把路改到坎

下,在檀山嘴那邊架一座小橋,由豆土排上面橫穿過來,在三角丘多栽竹子,上可接新

塘坎的大楓樹,下可接檀山大藤,包成一圈,很是完整緊密,我家的興旺氣象,使更加

聚合了,希望叔父大人在明年春栽竹種樹,如果不同意,請叔父大人來信指示,兒子等


于二十日期限已滿,敬謹親告,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其余下次再行稟告。(道光二十

七年十二月初六日)

致九弟·患難與共勿有遺憾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接弟初七夜信,得知一切,貴溪緊急之說確否?近日消息何如?次青非常之

才,帶勇①雖非所長,然亦有百折不回之氣,其在兄處,尤為肝膽照人,始終可感!兄

在外數年,獨慚無以對渠,去臘②遣韓升至李家省視其家,略送儀物,又次青約成婚姻,

以申永好,目下兒女兩家,無相當者;將來渠或三索得男,弟之次女三女,可與訂婚,

兄信已許之矣,在吉安望常常與之通信,專人往返,想十余日可歸也,便得次青生還,

與兄相見,則同甘苦患難諸人中,尚不至留莫大之抱歉③聲耳。

昔耿恭簡公謂居官以耐煩為第一要義,帶勇亦能,兄之短處在此,屢次諄諄教弟亦

在此,二十七日來書有云:“仰鼻息于傀儡之輩,又豈吾心之所樂?”此已露出不耐煩

之端倪,將來恐不免于齟齬,去歲握別時,曾以懲余之短相箴,乞無忘也!

李雨蒼于十七日起行赴鄂,渠長處在精力堅強,聰明過人,短處即在舉止輕佻,言

語易傷,恐潤公亦未能十分垂青,溫甫弟于十一日起程,大約三月半可至吉安也。(咸

豐八年二月十七日)

【注釋】

①勇:兵。

②去臘:去冬。

③抱歉:即遺憾。

【譯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四日接到你初七晚上的信,得知一切,貴溪緊急的說法確實嗎?近日的消息如何?

次青是非常的人才,帶兵雖不是他的長處,但是也有百折不回的氣慨,他在兄長處,尤

其是肝膽照人,始終叫人感佩,兄長在外幾年,僅僅對他有點內疚,去年冬天派韓升到

李家探視,稍微送了一點禮品,又與次青約有成姻婚,以表明永遠通好的意思,眼下兒

女沒有相當的人,將來他再得兒子,弟弟的二女兒三女兒可以與他家訂婚,兄長在信里

已答應了,在吉安想與他常常通信,令人往返,我想十多天可回來,只要次青能夠活著

回來,與兄長相見,那麼同甘共苦的幾個人中,還不至于留下莫大的遺城。

過去耿恭簡公說做官以耐煩為第一重要的,帶兵也一樣,兄長的短處就在不耐煩,

多次諄諄教育弟弟們的也是這一點,二十七日來信說:“要我在那些傀儡們的人手下做

事,這哪里是我心里所樂意的?”這里已暴露了不耐煩情緒的苗頭,將來恐怕難免發生

摩擦,去年握手道別時,曾經以懲戒我的短處作為相互相守的箴言,希望不要忘記。

李雨蒼于十七日起程去湖北,他的長處是精力堅強,聰明過人,短處在舉止輕佻,

言語傷人,恐怕潤公未必能看中他,溫甫于十一日起程,大約三月半可到吉安。(咸豐

八年二月十七日)

致九弟·述挽胡潤帥聯

【原文】

沅弟左右:

調巡湖營田劉家渡拖入白湖之劄①,今日辦好,即派人送去,吾所慮者,水師不能

由大江入白湖,白湖不能通巢湖耳,今僅拖七八寬堤,即入白湖,斯大幸矣!若白湖能

通巢,則更幸矣!

余昨日作挽潤帥一聯云:“道寇在吳中,是先帝與藎臣臨比終憾事;薦賢滿天下,

願後人初我公末竟勳名。”(咸豐十一年九月十四日)

【注釋】

①劄:劄好,當時發布命令的文書。

【譯文】

沅弟左右:

調遣巡湖營幢劉家渡拖入白湖的劄子,今天已辦好,馬上派人送去,我所顧慮的,

是水師不能由大江進入白湖,白湖不能通巢湖,現在只拖七八丈寬堤便進了白湖,已是

大幸,假如白湖通巢湖,更是大幸。

我昨天作了一首挽潤帥的對聯:

“通寇在吳中,是先帝與尊臣臨終憾事;薦賢滿天下,願後人補我公未竟勳名”

(咸豐十一年九月十四日)

致九弟季弟·述有負朋友

【原文】

沅季弟左右:湖南之米,昂貴異常,東征局無米解來,安慶又苦于碾碓①無多,生

日不能春出三百石,不足以應諸路之求,每月解子藥各三萬斤,不能再多;望弟量入為

出,少操幾次,以省火藥為囑,紮宮圖閱悉,得幾場大雨,吟昂等管必日松矣,處處皆

系兩層,前層拒城賊,當可穩固無慮,少泉代買之洋槍,今日交到一單,待物即解弟處,

洋物機括太靈,多不耐久,宜慎用之。

次青之事,弟所進箴規,極是極是,吾過矣!吾過矣!吾因鄭魁士享當世大名,去

年袁翁兩處,及京師台諫,尚細疏保鄭為名將,以為不妨與李並舉,又有鄭罪重,李情

輕,暨王銳意招之等語,以為比前折略輕,逮②拜折之名,通首讀來,實使次青難堪,

今弟指出,余益覺大負次青,愧悔無地!余生平于朋友中,負人甚少,惟負次青實甚,

兩弟為我設法,有可挽回之處,余不憚改過也。(同治元年六月初三日)

【注釋】

①碾碓:用以舂米的工具。

②逮:等待。

【譯文】

沅弟季弟左右:

湖南的米,價格太高,東征快沒有米解送來營,安慶又苦干沒有許多碾碓,每天春

米不超過三百石,不足以供應各路官兵的需求,每月解送子彈、火藥各三萬斤,不能再

多,希望弟弟量入為出,少操演幾次,以節省火藥,紮營地圖已看過了,得下幾場大雨,

吟昆等處的防守一定一天天松懈,到處都是兩層,前一層是抵抗城里敵人,後一層是預

防支援的敵人,這應當可以穩固沒有危險,少泉代買的洋槍,今天收到一個單子,等貨

到了馬上解送弟弟營中,洋槍機括太靈,多數不耐久用,要慎用。

次青的事,弟弟對我的規勸,很對很對,是我的過失!是我的過失!我因為鄭魁士

享當世大名,去年袁、翁兩處,以及京城台諫,還多次上疏保鄭為名將,認為失守的事

是與鄭李兩人同罪的,再者,鄭罪重、李情輕,及皇上銳意招之這些話,以為比前面的

奏折分量減輕了,等到拜讀了奏折了以後,通篇文字,實在使次青難堪,現在弟弟指出

來,我更感覺有負次青,悔愧無地!我生平對于朋友、負人很少,但有負于次青卻太多

了,兩弟為我設法,只要能夠挽回,我一定勇于改過。(同治元年初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