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兒小小的身體僵了一下,漂亮的眼睛睜大,一眨不眨的看著.
"怎麼了?"
張爺壓低了聲音問.
琪兒還是看著他,小小的嘴唇抿著,沒有回答他.
面對著清澈純真的眼睛,張爺沒來由一陣心虛,眼神閃避,說話也有些不利索了,"我,我只是……"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鬼使神差的,就伸手去摸了琪兒的頭.
"叔叔."
琪兒喊他,聲音很小,小的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
"在,在呢."
張爺下意識的做直了身體,沒什麼底氣的應聲.
"你是不是對我娘有意?"
轟!
琪兒聲音未落,張爺臉色頓時爆紅,張嘴,"我,我,我……"
"可是我有爹."
沒等他說完,琪兒又說了一句.
張爺頓時愣住了.
"但是我爹對我娘不好."
琪兒又說了一句.
張爺沒有反應,就這麼愣愣地看著他.
"我奶奶和我兩個姑姑對我娘也不好."
琪兒又說了一句.
張爺嘴唇動了動.
琪兒沒看到,自顧說下去,"她們經常欺負我娘,每頓飯只給我們娘倆一個饅頭吃,我娘舍不得,都留給了我."
張爺心里不知什麼滋味,抬頭,看了看屋內,腦中閃現第一次見夏曦的情形,那時的他,並沒有從夏曦身上看到任何懦弱,任人欺負的影子.
琪兒繼續說,"我娘想和我爹和離的,是為了我才忍到現在的."
說到這,琪兒伸出小手,扯住了張爺的袖子,仰著頭,滿臉期待,"叔叔,你能不能幫幫我娘,帶著我和我爹和離?"
琪兒的眼睛很漂亮,和夏曦的完全不同,里面仿佛有清澈的溪水在流動,輕輕的,朦朦的,只要看一眼,便會想把他攬入懷中,此刻這雙眼睛中盛滿了濃濃的期盼,任何人一個人,哪怕這人鐵石心腸,也不忍心拒絕.
張爺心底軟成了一片,恨不得立刻答應,他雖沒有很大的權力,但在這縣城的界面上,三教九流的人都要賣他一個薄面.但畢竟他脾性沉穩,一句"好"都到了嘴邊了,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放柔了聲音,"你爹是誰?"
琪兒臉上閃過失望,收回目光,頭垂了下去.
"大娘,醒醒."
屋內想起夏曦的聲音.
張爺欲再問的想法被打斷,馬上站起身來,去了屋內.
張大娘睜開眼,夏曦等她緩了一下神後,把銀針一一取了下來.
"我這是睡著了嗎?"
張大娘聲音還有著睡意.
"是啊,睡的可香了,要不是到了起針的時辰,我都不忍心叫醒您."
"我好久沒有睡這麼安穩了."
"已經沒事了,您感覺一下,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如果沒有,您可以繼續睡,睡醒了以後記得多喝水."
張大娘緩緩坐起身,夏曦幫她穿好衣服,又詢問了她一番後,看她沒有什麼問題,便站起身來,道,"每隔一日,我便替您行一回針,大概得需要一個月."
"夏娘子,多謝你了."
張大娘發自內心的感謝.
夏曦笑著回應,"等您的病好了以後再感謝也不遲."
說罷,把銀針放回針套了,疊起,拿在手中,"我先回去了,家里的院牆壞了,還要請人修砌一下."
張大娘當即道,"請什麼人,讓澤兒帶著幾個人去給你砌好."
說完,給自己兒子使眼色.
張爺話也到了嘴邊,夏曦已經拒絕,"不用了,我已經讓柱子找了村長了."
"那好,讓澤兒送雇輛馬車送你們回去."
夏曦有話要給張爺說,沒有拒絕,給張大娘告辭以後,領著琪兒出了門.
到了大門口,站定,道,"情況比我預想的要好,你不必太擔心了."
"多謝."
夏曦擺手,"我先回去了,等明日再過來."
"我送你們."
"不用了,你回去照顧大娘."
張爺沒堅持,看夏曦領著琪兒走出很遠,不知怎的,突然喊了一聲,"夏娘子."
夏曦停住腳步,不解的回頭.
"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找我."
夏曦雖然不解,但也點了點頭.
……
回到家,剛進了院子,虎子從那邊噔噔噔的跑過來,眼睛在她手中的針套上打轉,吸了下鼻子,沒聞到什麼味道,便仰起頭,"嫂子,我想吃點心."
朝著那邊靜悄悄的院子看了一眼,夏曦打開鎖,進了屋,讓琪兒把點心拿出來.虎子抓了一塊就往嘴里塞.
夏曦眯了眯眼,笑問,"怎麼餓成這樣,沒吃飯嗎?"
虎子把嘴里的點心咽了下去,很是委屈,"娘也不知怎麼了,不讓吃饅頭,讓吃窩頭!"
"你大哥呢,也願意吃窩頭?"
"大哥走了,娘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
說完,又咬了一大口的點心.
"慢點吃,別噎著,一會兒我給你們做蔥包檜吃."
雖然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知道肯定是好吃的,虎子三兩口把手里的點心吃完,乖覺的把剩下的點心包起來,老老實實的坐好等著.
琪兒去抱干柴生火,夏曦和了一點面,做了幾個蔥包檜兒,又做了一個湯,三人吃完,剛洗刷干淨,便聽到院外有聲音.
夏曦打開門,村長正好進院子,看到夏曦,笑呵呵的,"舉人娘子,青磚買回來了."
"多謝村長了."
說著話,夏曦來到門外,看有幾大車的青磚,詢問了價錢以後,讓人卸下來,又返身進屋,拿了銀錢出來,付了賬.
"我們這趟買賣可是沒掙到錢."
收錢之人接過錢,搖頭,"你們這村長太會殺價了,我們等于是白跑了這一趟."
"哪能呢."
村長笑呵呵的接了話,"你們只不過賺的少而已,放心,以後村里誰家改房子,需要青磚,我還去你們窯上買."
收錢之人進村這一路早看到了,除了眼前這一處青磚瓦房以外,其余人家都是土坯房,哪里需要的起青磚.
不過還是打著哈哈,"那感情好,不過咱說好了,下次再買可沒有這麼便宜了."
送走他們,村長又笑呵呵的開了口,"舉人娘子,你打算什麼時候動工,我已經通知村里人了,沒事的都過來幫忙."
"現在就動手吧,免得夜長夢多."
俞義手中僅有的一千兩銀子也被她弄了過來,如今的他是身無分文,狗急了還跳牆,說不定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雖然她不怕,但琪兒還小,她不想孩子受到驚嚇.
村長還不知道俞義已經走了,有些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但也沒有多問,招呼前來幫助卸磚的幾個人,把村里的勞力全部叫來.
村里人每日都去賣魚,參與的人,家家每天都有錢分,甭管有多少,好歹是份收入,心中本就很感激夏曦,更別說夏曦在縣里集市上的生意紅火,備不住哪天就招人了.幾人一去喊,別說家里的勞力,就是女人也跟著過來了.
黑壓壓的一大片,就是村長也嚇了一跳,揮著手往回趕人,"去去去,砌牆頭是個體力活,你們這些女人跟著摻和什麼?"
女人們只是停下了腳步,並沒有人回去,都站在原地看夏曦怎麼說,干不了力氣活,燒個水還是可以的吧.
夏曦也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微一思忖,道,"既然來了,大家都上手吧,爭取天黑以前把牆頭弄好,至于大門,還得麻煩村長您跑一趟,看哪里有合適的,買回來,貴一點兒也沒關系."
村長點頭,指派了兩個人指揮這些人干活,自己坐上馬車,去買大門.
冬天里很少有蓋牆頭的,不是因為天冷,而是因為土凍住了,就算是費了大力氣挖上來,也都是一個土疙瘩,不能用.
負責指揮的兩個人指派了大部分的人去村外挖土,又指派了一些人回家擔水桶去挑水,眨眼間院外便只剩下婦人們了.
兩人又找了距離較近的幾名女人回家去燒熱水,准備一會兒用來把土疙瘩澆開,再加了東西和成泥.
有事情干的都興高采烈的去了,剩下的婦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不肯離去.這麼好巴結夏曦的機會,她們不想就這樣失去.
夏曦招呼她們,"大家過來幫我一下忙,先搬一些青磚去把月亮門堵上."
眾人一聽,爭先恐後的過去,一人搬起幾塊青磚,進了院.
男人們都被派了活計,只剩下負責指揮的兩人.
兩人一看,也搬著青磚跟著進了院,讓女人們把青磚放在月亮門邊,他們兩人把門堵好.
這邊的動靜很大,牛氏母女三人透過窗戶看到,恨的不行,可都不敢出來作妖,縮在屋子里小聲的把夏曦罵了一遍又一遍.
男人們把土疙瘩弄回來,澆上熱水,等散開了,又重新和成泥後,便分成了兩撥,一撥留下砌牆頭,一撥還是去挖土.
玲兒臉色陰沉的望著外面鬧哄哄的人們,終是忍不住了,挑開門簾,走了出去,眼光怒沉的看著眾人,尖利著嗓音質問,"你們上我家牆頭做什麼?"
眾人停下手,看著她.
月亮門被擋上,夏曦在那邊的院子里,聽了玲兒的話,冷聲道,"你家的牆頭?把你娘叫出來,問問這牆頭姓俞還是姓夏?"
"你……"
玲兒氣恨得不行,直跺腳,一一指著眾人,"你們都給我等著,等明年我大哥高中了,一個個收拾你們!"
話落,轉身,回屋,氣得把門摔的咣咣響.
眾人有一瞬間的愣怔,不知如何是好,俞義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得罪了他,說不定以後真沒好果子吃.但夏曦主意多,說不定小吃攤做大了,會招他們過去做工,這兩邊,他們哪邊也得罪不起.
"別理她."
平日里潑辣的一名婦人開了口,"就算俞舉人再高中了又能怎麼樣,是能給我們工做,還是能給我們銀錢?"
眾人一聽,是這麼回事,便不再猶豫,又忙活了起來.
夏曦進了屋內,低聲給琪兒說了幾句,琪兒出來,仔細的數著有多少人.
虎子跟在後面湊熱鬧,看琪兒指著眾人數,他也有樣學樣的伸出手指,一一指眾人.
人多,干活快,不到天黑,牆頭便砌完了,比原來高了足足有一尺,一般的人很難翻牆過來.
眾人把院中也收拾好,夏曦一一謝過,送眾人出去.
柱子趕著馬車正好回來,村長從馬車上下來,看著明顯高了很多的牆頭很是滿意,道,"舉人娘子,我們跑了一下午,也沒有找到賣現成大門的,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看看誰家有干木頭,讓人給你做一個."
也只能這樣了,夏曦點頭,"麻煩村長了."
村長擺手,"動動嘴的事,哪里有什麼麻煩.你若是沒事,我先回去了."
"您等一下."
喊住村長,又回頭把琪兒喊出來,詢問他今日有多少人過來幫忙.
"總共有七十三人,男的五十七個,女的二十六個."
"柱子,每人十個銅板,總共是七百三十個,你拿給村長."
柱子還沒應聲,村長已經開了口,"舉人娘子,你這是做什麼?都是一個村里的,互相幫個忙,怎麼能要你的錢?"
"確實是來幫忙的,但按規矩我應該請大家吃飯,可這麼多人,我也做不出來,這十文錢便頂了飯錢了,村長您不要在客氣,替我分發給眾人,您要是不要,我這大門也不讓您幫著做了."
"你可真是……"
村長不知道說什麼好.
夏曦又道,"您那一份,等大門安好了,我一塊給你."
村長瞪眼,"舉人娘子,你說這話是打我的臉啊,這忙是我應該幫的,我要是要你的錢,以後還怎麼有臉當這個村長?"
"好吧,那您的就不給了."
夏曦笑著道.
村長這才滿意了,倒背著手,跟在馬車後面,去柱子家拿錢.
……
入夜,天色很冷,屋中點了炭盆,暖烘烘的,夏曦和琪兒睡的很熟.
幾道黑影從村外而來,熟門熟路的直奔夏曦家.
到了院門口,幾人放輕腳步,躡手躡腳的走進院內,兩人接近門邊,一人接近窗戶.
屋內,夏曦猛然睜開眼,摸住了枕邊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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