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安提著食盒走了,虎子舔著嘴唇,直往鍋里瞧,看鍋邊上還拉下一片白菜葉,伸出手去,想拿起來吃.
琪兒阻止了他,"小叔,別燙到了."
"琪兒,我想吃."
虎子緊盯著那片菜葉不放.剛才的魚聞著太香了,他都快把自己的舌頭咽下去了.
"你等著."
琪兒拿筷子過來,給他夾出來,送到他嘴邊,虎子迫不及待的吃進嘴里,三兩口吃完,咽了下去,立刻跑到夏曦面前,"嫂子,我也想吃魚."
想著也有些時日沒有吃魚了,夏曦摸了摸他的頭,笑著應下,"好."
虎子歡喜的蹦起來,噔噔噔的跑到放柴禾的地方,抱了很多干柴過來,"琪兒,你快燒火."
琪兒,……
提醒他,"小叔,我們家還沒有魚呢."
"我去找村長送來."
虎子就要往外跑.
夏曦喊住他,"虎子,等一下."
虎子轉頭看她.
"村長已經回家了,走,我們去找柱子,讓他幫忙抓魚."
"好."
虎子歡快的應下,轉過身,噔噔噔的先跑著去找柱子了.
夏曦笑著搖頭.
雖然每日都賣水煮魚,但每次都賣的精光,連個菜葉也剩不下.
柱子早就饞了,聽虎子說要去抓魚,夏曦做水煮魚吃,柱子連忙拿了竹筐,小跑著過來,很是興奮的說,"嫂子,我們這次多抓兩條,這些日子,我可是饞壞了."
……
傍晚時分,水煮魚的香味飄散了整個村子.
村里人怕費燈油,大多吃的早,這個時候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這香味一飄散過來,眾人便坐不住了,紛紛的吸著鼻子,恨不得把這香味全部吸到自己肚子里去.
沒吃飯的人家則是忍不住一下一下的咽口水.
"太香了,比過年時做的肉菜還香."
"是啊,就這樣菜,我要是吃上一口,就是死了也值了."
各家都是吸鼻子,咽口水的聲音.
但沒有一個人出來看,大家都知道,這樣的香味只能是從夏曦家傳出去的,別人家沒有那個手藝,也沒有那份閑錢.
咚咚咚!
一陣聲響在村里響起,隨後便是柱子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大家都聽好了啊,夏娘子給大家做了水煮魚,一家一小碗,都拿著碗過來盛啊."
……
夏曦院子里占滿了人,足足有幾十口,卻沒有嘈雜的動靜,每人手里都拿著一個碗,踮著腳,翹著頭,看著前面已經盛到水煮魚的人.
蘭兒掌勺,每人兩片水煮魚,加點白菜,多給湯,滿滿的一大碗,幾乎要溢出來.
每個人走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步子邁的很小,走的也很慢,生怕一不小心,里面的湯灑出來,家里人就要少吃一口.
村長也笑呵呵的來了,倒背著手,手里同樣拿著碗.
眾人給他打招呼,並自動的把前面的位置騰出來,讓他先盛.
村長到是去前面了,但並沒有把碗交給蘭兒,而是對蘭兒道,"先給大伙盛,我最後再說."
魏家村貧瘠,就算是村長也沒有什麼油水可撈,村長家的條件比起眾人來,也只是好那麼一點點,也是逢年過節的才吃一回肉.
眾人見村長如此,更加安靜了,甚至有的拿著大碗來的,感覺羞愧,從隊伍中出來,跑回自己家,很快的換了小碗過來.
那邊的院子里,聞著這邊飄散過去的魚香味,牛氏母女三人的臉色很是難看,她們已經連續吃了好幾天的粗糧了,更別說菜了.
在夏曦沒嫁過來以前,俞家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確切的來說,那時比這時候還不如,那是真的吃不飽飯,更多的時候一家人一天吃一頓飯,因為要從牙縫里省下錢來供俞義讀書.
後來夏曦嫁過來,夏家不但負擔了俞義所有的花費,還每月給他們三兩銀子,俞家人這才告別了那樣的日子,每天吃飽喝足,還有好衣服穿.
可如今跟夏曦鬧翻了,俞義也把家里僅有的銀錢拿走了,哪里還有錢買白面和肉.
"不吃了!"
玲兒氣的把筷子"啪"的一聲摔在桌子上.
牛氏氣得也是吃不下飯,也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芝兒剛咬了一口雜面的窩頭,見兩人如此,趕緊咽了下去,把剩余的窩頭放回去.
"這個下賤的東西,一定是故意的."
玲兒恨恨的罵.
虎子就是個傻的,一定把她們這幾日的慘狀告訴了夏曦,否則她今日也不會在家里做水煮魚,還給村里人.
"她就沒個好心思,要不然也不會把你哥借來的一千兩銀子也訛了去."
牛氏也恨恨的說道.
提起這個,玲兒就更加生氣.
"還不是怨你,要不是你舍不得把虎子送走,我們至于這麼慘嗎?"
"你少說這些話,虎子要是被送那麼遠,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玲兒氣的更厲害,"他就是個傻子,是個成事不足……"
"你給我閉嘴!"
牛氏呵斥她.
重男輕女,任何一個婦人都有,更何況虎子心智還不全,她疼還來不及,怎麼會允許他被人欺負.
玲兒氣得不輕,卻不敢再說什麼.
下了炕,趿拉上鞋,就去翻箱倒櫃.
牛氏氣的額頭青筋直跳,"你發什麼瘋?"
玲兒沒理她,從箱子底下拿出一個首飾盒,打開,里面放著兩件首飾.一個金手鐲,一個金簪.拿起手鐲攥在手里,似乎舍不得,放下,拿起金簪,似乎也舍不得,又放在,再次拿起手鐲……,如此反複了幾次,終于選定了金簪,拿在左手里,右手把首飾盒合上,又重新放回箱子里.
"你要干什麼?"
玲兒把金簪死死攥在手里,又脫了鞋回了炕上.
"明天拿去當了."
牛氏驚叫,"你瘋了,簪子當了,你出嫁時怎麼辦?"
玲兒冷笑一下,抬眼看她,"我大哥明年高中以後,就是官老爺了,別說一個金簪,就是十個金簪他也能給我買的起."
說完,看了桌上的雜面窩頭和稀飯一眼,"我可不想再吃這些豬食."
牛氏這幾日也是吃夠了,吃慣了白面饅頭,只覺得這窩頭剌嗓子.再說玲兒說的也對,便沒有反對,道,"明天一早就去,別讓村里人看見.還有啊,讓芝兒跟你一塊去."
……
水煮魚分完,眾人散去,蘭兒留在最後,把鍋洗刷干淨,才給夏曦說了一聲,回了家.
虎子和琪兒也吃飽了.
摸著圓溜溜的肚皮,虎子不肯走,"嫂子,我想留在你們屋里睡."
每次他從這邊回去,玲兒看他的眼光就好像要吃了他,虎子害怕的很.
夏曦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又想到琪兒也五歲了,也該跟她分房睡了,點頭,"可以,不過你和琪兒去那屋睡."
"好."
虎子高興的蹦起來,拉著琪兒的手,湊到他面前,"琪兒,我們倆睡一個屋,你高興不高興?"
"小叔……"
琪兒不願意跟夏曦分開,想要勸說虎子回那邊.
夏曦摸他的頭,"琪兒,你是小男子漢了."
琪兒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嘴唇抿的緊緊的,好一會兒才反手拉住虎子的手,"走吧,我們去收拾屋子."
……
第二天一早,夏曦和以往一樣准時睜開眼,下意識的去摸身邊的位置,入手一片冰涼,這才想起琪兒去了那屋.
笑著搖了搖頭,穿衣起來,去了那屋.
兩人睡的正香,琪兒挨著炕邊,身上裹著兩床薄被,虎子在里面,蓋的是琪兒的厚被子.
兩人昨晚太興奮了,一直在鬧,要不是夏曦強制兩人睡下,說不定他們能鬧到天明.
夏曦給琪兒掖了掖被角,琪兒朦朦朧朧的睜開眼,"娘……"
"你要是起不來,就留在家里."
"沒事,我醒了."
說著話,琪兒坐起來,眼睛還有些沒有完全睜開.
他這一動,虎子也驚醒了,一骨碌爬起來,眼睛里的睡意還在,"嫂子,我也要跟著去縣里."
"小叔,我們是去賣東西,不是去玩."
琪兒邊穿衣邊說.
虎子也趕緊拿自己的衣服穿上,"我也要跟著去賣東西."
看他執拗的勁,琪兒有些後悔,早知道昨晚便不告訴他了.
"去可以,但必須和琪兒呆在一塊,一步也不能離開他,你要是聽話呢,以後還帶著你去,要是不聽話,別說去縣里,就是好吃的,你以後也別想吃了."
……
柱子和蘭兒看虎子也跟著出來的時候,均是一愣.
"嫂子,他這是……"
蘭兒問.
這個工夫,虎子已經飛快的上了馬車,還對著慢了一步的琪兒招手,"琪兒,快點."
"走吧."
看兩人都上去,夏曦笑著說.
蘭兒張了張嘴.
虎子心智不全,在村里還好說,畢竟都認識,說什麼也走不丟,可縣里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集市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到時他們忙活起來,顧不上,虎子要是丟了怎麼辦?
俞家的人現在就和她水火不容了,要是虎子在出了事,牛氏還不給她豁了命?
柱子也想到這些了,但看夏曦主意已定,便給蘭兒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
蘭兒輕輕歎了一口氣,跟著上了馬車.
虎子是頭一次坐馬車,興奮的很,摸摸這里,看看那里.
蘭兒終是沒忍住,悄悄扯了下夏曦的袖子.
夏曦看她.
蘭兒湊近,聲音壓的很低,"嫂子,俞大娘要是知道了,會不會……?"
"不用理她."
夏曦不在意,這幾日,只要她在家,虎子都過來吃飯,牛氏卻一聲都沒有吭過,她也知道虎子在這邊不會受到虐待,既然如此,便不會輕易的找她麻煩.
聽她這樣說,蘭兒雖然還有些不放心,但再也沒說什麼.
……
到了集市上,攤子照樣被擺好了,不過這次張爺手下改了稱呼,"夏娘子,今日是最後一次幫你了,我們哥幾個明日便不過來了."
昨日他們聽說了,夏曦可是有相公的人,那肯定做不了張爺的媳婦了,他們也沒有巴結的必要了.
夏曦笑著點頭,"這幾日多謝幾位了."
幾人擺手,大步離去.
走的遠了,才互相埋怨,
"你說你,也不長點眼,這夏娘子有相公,你怎麼沒看出來呢?"
"這能怨我嗎?第一次見面,張爺就待她不同,我還以為咱們張爺開竅了呢.想著管她是丑,還是帶著孩子呢,只要咱張爺看上,就撮合一把唄,誰知道她還有相公?"
"咱們也別互相埋怨了,我看一切都怨夏娘子,既然有相公,還出來拋頭露面做什麼?"
"嘿,你這話說的……"
幾人遠去.
夏曦並沒有聽到幾人的話,和柱子,蘭兒一起把東西擺好.
正好村民也送魚過來,柱子拎著去宰殺了,虎子好奇,也跟著過去.
不一會兒回來,又顛顛的跟在後面回來.
琪兒搬了一個小凳,放在自己身邊,讓他坐著別動,嚇唬他,"小叔,你要是亂跑,中午就不給你好吃的."
虎子連連點著頭,"我不動,我不動."
……
玲兒和芝兒天亮了才出門,到了縣里後,並沒有先去當鋪,而是來到集市上,遠遠的看這邊的攤子,看生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玲兒氣得差點咬碎了一口牙,"這個賤人,不會有好下場."
芝兒怕她失態,去惹夏曦,趕緊扯了下她的衣袖,"姐,咱們還是先去當鋪吧."
玲兒朝著攤子的地方恨恨的吐了幾口唾沫,才轉身,兩人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間當鋪,進去,把簪子放在櫃台上,聲音發怯,"老板,我們要當簪子."
里面的人只抬頭看了她們一眼,便拿起簪子看了看,然後不怎麼熱情地說,"十兩."
"什麼?"
玲兒不敢相信他會給這麼低的價錢,當初大哥可是說了,夏曦的這個簪子是花了好幾百兩買的.
里面的人把簪子放回了櫃台上,"簪子是金的不錯,可成色太差,只能當這麼多."
"不可能,這簪子當時買的時候可是花了上幾百兩."
里面的人這次連眼皮也沒抬,"小姑娘,我說你莫不是被人騙了?這樣的簪子,滿大街都是,我給你們十兩,是我這人做買賣講誠信,要是擱在別的當鋪,頂多也就給你們五兩."
"我們不當了."
玲兒拿回簪子就往外走.
里面的人似乎著急了一下,但口氣還是很平穩,"你們想當多少兩?"
玲兒站住腳步,回身,底氣很足,"最少一百兩."
里面的人這次眼皮也沒抬,直接道,"給你們再加五兩,愛當不當,不當去別的看看."
玲兒很是傲氣的哼了一聲,從里面出來.
兩人又去了幾間當鋪,當鋪里的人看她們的穿戴,便知道是鄉下人,又看兩人年紀小,好像跟說好了一樣,都最多只給十兩.
玲兒肺都要氣炸了,恨不得把手里的簪子摔在地上,"賤人,她們一家子都是賤人,騙咱們這簪子幾百兩,卻是買的便宜貨."
芝兒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等玲兒平靜下來才敢開口,"要不然,咱們還是回去第一家?"
"不去!"
玲兒氣怒的回絕,恨恨的往前走.
芝兒低著頭跟在後面.
走著走著,又回到了集市邊,聞著里面傳出來的陣陣香氣,玲兒深吸一口氣,轉身把簪子塞在芝兒手里,"你去當!我在這里等著."
芝兒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不敢去,可看著玲兒鐵青的臉,沒敢說出口,拿著簪子小跑著去了當鋪,當了十五兩銀子回來,全交給了玲兒.
玲兒拿出一小角的銀子,其余的都放起來,走去包子攤前,買來五個熱氣騰騰的包子,給了芝兒兩個,自己留了三個,也不顧是在大街上,開始大口的吃.
"大姐."
芝兒看著滿大街看過來的人,提醒她.
"干什麼?"
玲兒嘴中塞滿了包子,含糊不清的問她,很是不耐煩.
"我們找一個地方坐下來吃吧."
"那有那麼多窮講究,快吃,吃完了我還有事."
芝兒看了來來往往的人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到底是沒忍住,背過身去,吃了一小口.
連著吃了兩個,玲兒才停下,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嘴邊的油,把剩下個一個包子拿在手里,"走!"
"去哪兒?"
芝兒有些不安.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
柱子燒火,夏曦忙著做水煮魚,蘭兒招呼客人,虎子老老實實的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有些無聊.
這邊看看,那里看看,然後便看到玲兒在遠處對他招手,眼睛一亮,站起來,朝著那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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