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來,戚堯哥哥穿得很少,耳朵和嘴唇都凍紫了,可是他那樣要強,就算流血也不會多吭半句.
"小茹,你聽話,把圍巾拿回去自己圍,你要是生病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爸媽交代."少年強行把圍巾從脖子上取下來,結果被小姑娘按回去,"不用交代呀!"
少年心頭湧上難言的熱流,伸出手將小姑娘摟進懷里,就在這一刻他發現,其實這個世界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糟糕.
至少在黑暗里還有她這個小太陽在照耀著他.
她真的好溫暖,他眷戀著不願意放手.
如果她永遠是他的,該有多好.
是不是那樣他就不會再孤單了?
但少年淒苦地想到自己的殘腿,就在不久前,他還只能被迫接受她的保護,如果她陷入危險當中,他連救她的能力都沒有.
這樣的自己怎麼會有資格擁有她?
少年的內心千瘡百孔,苦痛不堪,小姑娘在他懷里抬起頭,軟軟喊了一聲,"戚堯哥哥……"
"嗯?"他低下眸看著她.
"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少年靜靜地看著小姑娘漆黑明亮的眼睛,"你說."
"如果你去了M國治腿,不管能不能治得好,你都不要再傷害自己好不好?"
小姑娘認真地對他說,滿眼的祈求.
她真的好怕好怕戚堯哥哥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
因為醫院的那一次,她又做了好幾晚的噩夢,總害怕夢境變成現實.
如果以後的世界都看不見戚堯哥哥,她簡直無法想象該是怎樣的悲傷.
少年別開臉,沒有給出正面回答.
小茹噘起嘴巴,"你要是不答應,又像上次那樣傷害自己,我就永遠也不要原諒你."
他緊緊將她抱在懷里,將臉埋進她的脖頸間,細細嗅著她身上屬于少女的奶香味兒,她的味道對他有一種神奇的安撫性,讓他整顆狂躁的內心也被撫順.
半晌後,他才低啞地說:"我答應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總算得到戚堯哥哥的一句准話,小茹臉上笑出了一朵花,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背,"戚堯哥哥,你要堅強,苦不苦,想想長征兩萬五,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後接下去,小姑娘就給少年開始普及古今中外苦哈哈的名人,說說他們是怎麼在逆境中頑強生存,砥礪前行的.
首先就從她最熟悉的貝多芬老貝說起……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她說得口干舌燥,吃了一個橘子才好點兒.
做思想工作真是太難了.
小茹不忘問少年,"戚堯哥哥,我說了這麼多,你有得到啟發嗎?"
少年摸摸鼻子,還是從喉間"嗯"了一聲,小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老五在縣里停了車,先是帶戚堯和小茹去面館吃熱湯面,然後他去給拖拉機加柴油.
小茹吃了一碗熱湯面,瞬間覺得自己活過來了,渾身熱乎乎的,可是再看少年,吃的很少,幾乎沒吃.
他從省城出發到現在,幾乎什麼都沒吃.
小茹看著瘦得厲害的少年,心里發疼,"戚堯哥哥,你吃一點吧……"
"我不餓."
小茹從包里掏出還熱乎的烤紅薯,"你吃這個,吃半個沒事的."
少年猶豫著接過,小口小口吃了一些.
老五來接他們回村,戚堯道:"我不想去村里."
老五不解,"為什麼?"
戚堯抿著唇不說話,這讓老五更是困惑不已.
小茹卻知道少年敏感的內心.
他是那樣驕傲要強的一個人,如今不良于行,幾乎粉碎了他所有的傲骨,最受不得旁人的同情和憐憫,村里人多嘴雜,難免會有很多議論和異樣的目光,他肯定是不願意回去的.
作為少年的代言人小茹,小心維護著他的自尊心,說道:"五叔,戚堯哥哥就是不想讓大家擔心,要不然我們就在縣城找個地方先住一晚吧!"
"不回村里,那你們下鄉來是干什麼?"老五很不解.
小茹看看沉默的少年,替他回答道:"就是想來看看俞嬸嬸,看她過得好不好?"
老五:"那我們就去戚堯他娘那兒……"
"不要!"戚堯想都不想就拒絕.
這就更讓老五費解了,"戚堯,你究竟咋想的?"
少年垂下頭,內心的糾結複雜,他也說不清.
小茹看著少年,雖然他什麼都不願意多說,可是她就是明白他在想什麼.
戚堯哥哥想確定俞嬸嬸過得好不好,可又不願意俞嬸嬸知道他的腿受傷的事情.
他始終希望俞嬸嬸沒有負擔地幸福過日子.
于是小茹對老五說:"五叔,我們今天已經好累了,想臨時找個地方安靜休息一下,明天再去看俞嬸嬸."
老五靜默了一會兒,實在拗不過他們,可是又不放心讓他們在縣里待著,就商量著先帶他們回鎮里,去他單位將就一晚.
戚堯和小茹都沒意見.
回了鎮里,天色已經黑沉沉了下來,老五帶他們去單位,單位有一間宿舍,放了兩張行軍床,平時值班的人休息用的.
被子是有兩床,平時男人蓋的,老五不想委屈了小茹,于是去鎮上熟人家借被子去.
小茹跑出去偷偷跟他說了話,老五理解地點點頭,"我這就去借."
"謝謝五叔."
老五一走,小茹就去拿著燒水壺裝自來水,戚堯拿著火鉗子在炭爐上生火.
這里一些日用品倒是都有,可見平時守班的人在這里喝酒煮東西吃是常事.
當小茹端著水壺過來的時候,炭爐上已經有了火.
把水壺放在炭爐上燒,小茹緊接著又去收拾了一下行軍床,把被褥搬出去打了打,拍了拍,這才又重新搬進來鋪好,"戚堯哥哥,你將就一個晚上,看了俞嬸嬸我們就能回家啦!"
小姑娘的聲音聽上去很沒力氣,還有點低啞,因為冷的緣故,她時不時打個噴嚏,戚堯看了心里很難受,"小茹,你今晚跟你五叔回去吧,家里暖和一些,我一個人在這里可以."
小茹態度堅決地搖頭,"不行."
"你一個女孩子這麼辛苦,會生病的."
"我身體可好了,才不會生病."小茹剛說完,又禁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這種自己打自己臉的操作,委實讓小姑娘下不來台.
戚堯卻看得心里揪疼著,可恨自己的殘廢無能為力.
他生氣地捶打自己的腿,小茹嚇得小臉一白,沖上去阻止,"不要戚堯哥哥……"
戚堯滿目通紅地看著小姑娘,"像我這樣的廢人,你何苦花這麼多時間陪我受罪?"
小茹說:"才不是受罪,我這是體驗生活,老師說了,只有去經曆了才會明白生活的真諦."
戚堯:"……"!!!
小姑娘的道理一套一套的,不愧是沈檸教育出來的女兒.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熱水也燒開了,老五剛好回來,帶了一床厚棉被,身後跟著兩個熱心的婦女,她們端著熱騰騰的菜面來.
年輕的女人是李嬸嫁到鎮上的女兒周翠娥,年紀大的是她婆婆戴劉氏,小茹認得李嬸的女兒,乖乖巧巧地喊了一聲"姑姑,婆婆……"
戴劉氏說:"你們倆孩子可真是膽大,沒個爹媽陪著就來了,還好路上沒出事,趕緊過來吃點東西,免得餓壞了肚子."
周翠娥盛了一碗面送到小茹手上,心疼不已地說道:"你瞧瞧你,手都凍僵了,你娘要是知道了,還不得心疼死啊?"
小茹軟軟地說道:"我不冷的."
然後就端著面條先給少年.
少年特意碰了碰了小姑娘的手,的確很凍.
周翠娥說:"小茹啊,既然你不回村,今晚就跟我家大丫一個被窩睡."
戴劉氏說:"是啊,先到我家去住,跟哥哥姐姐說說話,你哥哥這里,老五顧著呢!"
她們沒提帶戚堯回去,是因為看見戚堯腿傷在身,不好弄,要是帶回去弄個好歹,怕是人家爹媽不樂意.
小茹婉言拒絕道:"謝謝姑姑婆婆的好意,我今晚就睡這里,哪里都不去."
周翠娥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你一個小姑娘細皮嫩肉的,哪里經得起凍天凍地的夜,萬一著涼感冒了,明兒個你爹媽來一瞧,可是會怪我們沒顧好你呢!"
小茹:"不會的姑姑,是我自己要留在這里睡,我已經長大了,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戴劉氏勸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睡這里呢?這不合適."
老五也跟著勸道:"小茹,你就跟翠娥姑姑回家去睡吧,戚堯我會照顧的."
小茹固執地搖著頭.
見拗不過她,幾個大人也沒轍,只能作罷.
周翠娥對小茹說:"要是你想通了,就讓你五叔送你來我家睡,這天寒地凍的,可別把自己凍感冒了."
"好的,謝謝姑姑."
小茹人美笑容甜,周翠娥一直都很喜歡她,"還缺啥,姑姑回去給你帶來."
"沒有了,謝謝姑姑."
戴劉氏和周翠娥待了一會兒就先走了.
老五招呼著兩個孩子吃面,少年很沉默,面條擱在一邊也沒動.
老五道:"戚堯,你好歹吃點東西,不吃不喝的,身體哪里能捱得住?"
少年淡淡道:"我沒胃口."
老五對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沒轍,小茹偷偷拉著老五到外頭說話,"五叔,我讓你幫忙借的東西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