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赤龍血(中)



“耿殿臣,你好有興致啊!”

是程展的聲音。

耿老大詫異地說不出來,程展伸了個懶腰:“你弟弟怎麼樣了?”

門外亂成了一團粥,土匪們吵鬧成一片,那幾個肉票也都醒過來,茫然地問道這一切,段七提著斧子出去被茅方訓了一頓,不過耿老大怎麼也想不明白。

明明他一出門就往南竄,怎麼程展會比他還早回屋。

不過程展是見證他弑弟的見證人,無論如何都得斬草除根!這次不成功,下次再來!

只聽程展自言自語:“那天晚上,我什麼都沒看見!”

耿老大答道:“哪天晚上?什麼?”

程展卻站了起來,對著殺氣騰的段七喊道:“段七哥,剛才是耿殿臣給你報的信!”

段七轉頭想了一想,火氣越發大了:“耿老大,你亂喊什麼!咱們杆子早布置了暗哨了!”

他把被茅方訓斥的火氣全部發泄到耿殿臣,揮手就是兩個耳光:“讓你小子亂喊話!”

耿老大臉上多了兩座五指山,肉票們瞧向耿老大的眼神也都變了,段七在票房里繞了一圈,罵了一通,轉頭朝程展笑道:“程少爺,方才打擾您休息了,多虧了您,二駕雖然罵了我一通,可也把騾子許給你了!”

耿老大紅著臉,可還是想不通程展到底是怎麼溜回來,以至叫他功虧一簣,只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聽說程少爺是竟陵沈家的金龜婿,咱們那是同鄉,我是竟陵耿家的少東主,以後咱們兄弟多照應!”

程展臉笑皮不笑:“多多照應!”

耿老大非常熱情:“多多照應!剛才您說的話我都不明白啊!”

程展笑呵呵地說:“竟陵耿家?是不是曾做過本郡功曹的虎嘴寨耿家?好威名!那天晚上的事情,連我都給忘了!”

可怎麼會忘記!那一夜,他這一輩子怎麼都不會忘了!

自己與他不同,自己有很多不能放棄的人!

哪怕是死!那樣的刀子自己捅不出!

“那好!那好!”耿老大並不知道程展的心事:“咱們相互之間多多照應,切不可意氣用事!”

可他的心底還有一個謎,程展到底是怎麼溜回房去!

程展笑了笑,似乎笑得很苦,但似乎又笑得很燦爛,他說了一句:“現下有樁事情要做!”

“什麼事?”耿老大笑著問道:“要不要兄弟幫忙?”

“收尸!”程展的語氣帶著風中的寒氣:“替劉掌櫃收尸!”


說著,程展向前走了幾步,推開了那扇小門,嘴里還念個不停:“劉掌櫃真是糊塗!跑個屁啊!還以為能從眾位英雄的手里逃走啊,有這能耐還不如催催他娘子,讓他早點送點錢來!”

他很隨便走出那扇小門:“再說了,要逃也不能給段七哥找麻煩啊!不能從正門跑啊!”

耿老大向前探了幾步,張大眼睛瞅了瞅,才發現那扇一直以為緊閉著的小門實際並沒有鎖著,只要輕輕一推就能推開,正這時候程展回過頭來,又朝耿老大笑了笑:“如果劉掌櫃拉我入伙,一定建議他從小門走!這門是虛掩著啊!”

段七從二駕的訓斥恢複回來了,有些快活地說道:“你能到處東跑西跑,可劉掌櫃不成啊!進了杆子還想亂跑,不是壽星公上吊──找死嗎?”

只是程展神色一下子黯淡下去了,他已經看到劉金富那被血染紅了的尸體。

劉金富死了。

對于杆子來說,撕票這種事情不到逼不得已是萬萬不干的,何況是劉金富這種身價的肉票,只是劉金富還是死了!

他背後中了一箭,給射了個透心涼,半個身子都是血,程展又想起那一夜耿老大的眼神,眼前這個人的死,和自己脫不了關系!

他要活下去!還有許多人關心著他!他才不會傻乎乎地把命送掉!

程展快步走到茅方的面前,向他討了個人情:“二駕,段七哥!好歹是個人,好歹相處了好些時日了!就請挖個坑埋了吧!”

茅方點點了頭:“聽他的!通知一聲劉掌櫃家里,說是錢不必籌了!兩千兩啊……”

程展箭步轉到劉金富的尸體,就伏在尸體上哭了起來:“劉掌櫃,你何必這麼想不開啊!就這麼走了,您婆娘肯定會給你老哥籌來銀子!現下您就安心得去了吧!”

他一邊痛哭著,順手在劉金富身上一陣亂摸,哭了好一陣子,最後親手和段七等幾個土匪花了一個多時辰挖了個淺坑,鋪上兩層稻草,就把劉金富給埋了。

只是這時候,程展嘴角輕輕上揚,臉上帶了一絲詭秘的笑容。

他的腰間已然多了一個羊皮袋子,一個被血染濕的羊皮袋子。

程展早已准備了一套說詞:“我和劉掌櫃這些天相互照應著,感情頂好,留點東西做個紀念。”

只是這套並沒用上,黑夜哪有人注意他腰間多了個羊皮袋子,程展借著夜色就溜回房里。

房中沉寂得出奇,劉金富的悲劇強烈地刺激著這些不幸的人們,程展就提著羊皮袋子鑽回小門外側,又瞄了一眼,確認了耿老大已經睡下了,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提著那個羊皮袋子,程展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他在心里想道:“劉掌櫃,您說的那筆買賣,恐怕不是那些南蠻子干的,而是壓在這個羊皮袋子上吧!”

他還是十四歲的少年而已,還有著許許多多的夢想,那些傳說的仙丹對于他有著無窮的魅力,而現在自己手中所握就是這麼一種玩意啊!

一想到劉金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只喝了那一丁點一下子就變得活力無限,身上還帶著香味兒,這是什麼好東西啊!

袋子被打開了,程展的手在抖動著,一種強烈的辣味熏得他張不開眼睛,可他毫不開眼,舉起羊皮袋子就往嘴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