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旅途

'轟嗤~轟嗤~’!

專列前後,四台蒸汽機車頭開始積蓄蒸汽,巨大的金屬造物中,巨大的力量在孕育.

喬站在專列正中一節車廂門口,猶如離水的魚兒一樣大口的呼吸著.

黑森和莉雅站在喬的面前,不眨眼的看著喬.

黑森勉強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作為一個成熟合格的家主,黑森背著手,黑著臉,很是嚴肅的看著喬,黑漆漆的面龐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但是他的眼角,有點泛紅,很顯然,他心頭的情緒,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冷靜.

而莉雅……

她已經完全情緒失控.

她雙眼通紅,臉上滿是淚水,雙手死死的抓著身邊黑森的胳膊,纖細,白皙,看上去柔嫩如水蔥的十指,就好像老虎鉗一樣,深深的陷入了黑森的胳膊中.

天知道莉雅的雙手上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喬分明聽到了黑森胳膊上肌肉發出的'嘎嘎’搓動聲.

可憐的黑森……不過他皮粗肉糙,承受得住.

喬張開雙手,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母親:"媽媽,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啊哈,多向銀桂教會捐點錢,讓羅莎大修女,幫我多向穆忒絲忒說點好話,她一定會庇佑我的."

喬湊到莉雅耳朵邊,低聲說道:"而且,我有赫爾梅托的庇護呢……哈哈,我可是神靈的眷顧者."

莉雅松開雙手,用力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她不斷的倒抽著氣,強行擠出了一絲笑容:"是啊,寶貝,喬,穆忒絲忒一定會庇護你的……啊,你在外面,要小心自己,要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家里,家里一切都好."

站在一旁的維格拉爾嚴肅的說道:"莉雅夫人,請您放心,喬去帝都絕無危險,這一次,只不過是……"

莉雅猶如一頭陷入瘋狂狀態的母獅子,猛地轉過頭,朝著維格拉爾低沉的咆哮:"閉嘴!我早就說過,我不希望喬讀什麼司法學院,我不希望喬去什麼警局……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夠安全,太平的渡過這一生!"

"喬的腦子從小就不好用,這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我從來不希望,他承擔任何過分的責任和壓力……"莉雅低聲吼道:"我只希望,他能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有戈爾金,有蒂法,有薇瑪,有他的兄弟姐妹們在,他根本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冒這樣的危險!"

維格拉爾猛地瞪大眼,一臉驚惶的看著莉雅.

黑森一把捂住了莉雅的小臉蛋,湊到她耳朵邊低聲說道:"莉雅,莉雅,親愛的,沒事的,沒事的……喬已經成年了,他遲早……遲早會離開我們,擁有自己的生活!"

維格拉爾無奈的攤開了雙手.

羅斯公爵在一旁輕輕的笑著.

作為南方特區無數貴族,官員聞風喪膽的監察長,極少有人能夠讓維格拉爾吃癟.

但是當下這種狀態下的莉雅,她身上充斥著某種瘋狂的力量,不要說維格拉爾,就算是女皇陛下當面,或許她都敢朝著女皇發出咆哮!


羅斯公爵橫跨了兩步,擋在了維格拉爾的身前.

她回頭,輕聲細語的對一臉僵硬的維格拉爾輕聲道:"尊敬的監察長閣下,希望你能理解一位母親的心情……喬剛剛成年,就突然要遠離自己身邊,這種感覺……你們男人是無法理解的,只有我們這些做母親的,才知道那是一種何等撕心裂肺的痛!"

維格拉爾壓低了聲音,翻了個白眼:"可是七年前,威圖家的長子參軍時,可沒有這樣."

羅斯公爵聳聳肩膀:"大兒子總歸要吃苦耐勞,以撐起家業.而小兒子,是用來寵愛的,這非常的合乎情理,不是麼?"

維格拉爾癟了癟嘴,下意識的,飛快的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肖恩-馮-瑪斯特.

這位監察廳的見習三等秘書,如今已經是維格拉爾的貼身秘書……維格拉爾耷拉下眼皮,淡然道:"沒錯,小兒子,總歸是……多受一點寵愛的."

'嗚~~~’!

專列最前方的蒸汽機車頭響起了高亢的汽笛聲,'咚,咚咚’,專列上一扇扇厚重的車廂門重重的關閉,車廂里的工作人員旋動鑰匙,將車門緊緊反鎖.

巨大的力量從前後四台機車頭湧出,總長三十六節的專列開始緩緩向前挪動.

鋼鐵鑄成的車輪和同為鋼鐵鑄成的鐵軌相互摩擦,擠壓,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喬松開了莉雅,向莉雅用力的點了點頭:"媽媽,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了,還有牙叔叔,司耿斯先生,還有木槿,桔梗他們……以及,還有我自己!"

喬緊握雙拳,然後拳頭重重對撞了一下,發出'嘭’的一聲,好似野戰炮發射般的轟鳴.

莉雅用力的抿著嘴,強行笑著,十根纖細,白淨的手指,再次死死的抓住了黑森的胳膊.

喬又看了一眼維格拉爾,他向維格拉爾點頭道:"閣下,作為女皇陛下忠誠的臣民,作為一名光榮的帝國警察,我一定會傾盡全力,爭取完成女皇陛下的任務."

維格拉爾肅然點頭.

羅斯公爵則是向喬輕輕的扇了扇小折扇:"喬,到了帝都,記得幫我給小拜倫捎信……有什麼麻煩,直接去找亨廷堡家族在帝都的負責人.一路平安!以及,一切順利!"

喬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向後退了兩步.

一名身穿黑制服的工作人員重重的關上了車廂門,喬只能透過車門上,略微有點模糊的車窗玻璃,朝著外面的黑森,莉雅等人不斷揮手.

專列逐漸加速.

第一節巨大的機車頭內,幾盞新式的巨型煤氣燈釋放出強光,幾個巨大的水晶玻璃凹鏡撞在煤氣燈後方,幾根粗大的光柱透過車頭前的碩大玻璃窗,射出去上千尺遠,將前方的鐵軌照得一片通明.

莉雅已經哭得軟在了黑森的懷里.

羅斯公爵高高舉起右手,向著專列揮了揮手.

維格拉爾站在一旁,雙手伸進了衣服口袋里,眯著眼看著逐漸加速遠去的專列,沉沉的吐了一口氣:"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總要多經曆一些暴風驟雨,多經曆一些險惡鍛煉……如此,他們才能……"


軟在黑森懷里的莉雅突然暴起,她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尖嘯,'嗤’的一聲極其尖銳的裂空聲中,她右手多了一柄水波漣漪的劍影,一劍宛如烈風,快若閃電的刺向了維格拉爾.

維格拉爾閃避不及,他險而又險的側過身體,劍鋒擦著他的面頰劃過,在他臉上撕開了一條深深的,細細的,長長的劍痕,大片鮮血飛灑,隨著劍風噴出去七八尺遠.

月台上,大群身穿黑色制服的監察廳所屬齊聲驚呼怒吼,迅速向莉雅圍了上去.

護衛著黑森和莉雅,來火車站給喬送行的大群威圖家下屬同樣圍了上來,他們大聲叫囂著,嘶聲謾罵著,紛紛拔出了各色步槍,火銃朝著監察官們比比劃劃,氣焰囂張不可一世.

羅斯公爵猛地瞪大了眼睛,她無可奈何的用小折扇捂住了臉,無力的呻吟著:"維格拉爾閣下,請您體諒一位母親的心情……有時候,並不是所有的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所謂的男子漢……"

羅斯公爵深深的呼吸著:"比如說,我甯可我的丈夫和我的那兩個兒子,他們軟弱些,無能一些,他們能夠陪伴在我身邊,而不是……"

維格拉爾右手捂住了臉上的劍痕,臉蛋劇烈的抽搐了幾下,然後苦笑了一聲.

專列車廂里,喬有氣無力的坐在了小套房會客廳的沙發上,目光呆滯的看著車窗外.車廂里的燈光透過玻璃窗照了出去,喬的黑暗視覺,讓他能夠看清窗外的夜景.

重重疊疊的丘陵,大片的葡萄園和油橄欖樹一晃而過.

路邊的葡萄園內,幾條巡夜的獒犬站在葡萄架下,朝著飛馳而過的專列大聲的咆哮著,更有膽大的獒犬在路邊追著專列奔跑,足足過了半刻鍾,才被專列拋在了後面.

喬感覺自己就是那條被丟下的獒犬.

莫名的空虛和不安籠罩全身,他看著站在小客廳內的蘭木槿,蘭桔梗,還有牙,司耿斯為首的一眾家族老人,有點茫然的笑了笑.

"我第一次出遠門……我第一次,離開黑森,莉雅,蒂法和薇瑪……"

"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

"我感到,有點……有點……啊,木槿,桔梗,你們參軍離開圖倫港,去魯萊大平原的時候,你們……一點都不驚慌麼?"

蘭木槿,蘭桔梗對望了一眼,蘭木槿坐在了喬對面的沙發上,然後掏出了一副紙牌放在了小方桌上:"我們當然也緊張,也害怕……面對不可測的旅途,還有未知的前途,我們也不知所措,我們也很驚慌懵懂."

"不過,很快就能習慣的,喬,很快就能習慣的."蘭木槿將紙牌在手上熟練的洗了幾把,手指一彈,一張張紙牌就靈巧的飛了起來,然後旋轉著落回他手中.

"來,玩幾局紙牌吧?你現在肯定睡不著,玩幾局紙牌,會讓你放松一些!"

喬的興致來了,他用力的揉搓著雙手,大聲笑著:"玩牌?我是高手啊……我跟戈爾金學會的紙牌,我是高手啊……唔,十個金馬克一把?"

"哦,不,我們沒您這樣有錢,十個噴泉蘇一把?"

"哦,不,噴泉蘇?連贏一晚上都買不了一瓶朗姆酒……十個銀芬尼吧?這是我的底線了!"

"好吧,十個銀芬尼."蘭木槿的笑聲響起:"我們剛發薪水,口袋里還有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