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喬的報複

十二月一日,傍晚.

帝都氣溫驟降,原本的鵝毛大雪,也變得和鵝翅膀相似,一大捧一大捧的從天上砸下來,砸在地面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很有質感的撞擊聲.

雪是如此的喧囂,幾條在高空輪值的大型戰爭飛艇投下的光柱,都變得軟弱無力,從離地數百尺的空中照耀下來,居然已無法照亮地面.

風太寒,雪太大,積雪太深,帝都的交通幾乎斷絕,除了巡邏的軍警在積雪中艱難跋涉,也只有某些城狐社鼠,他們才會在這樣的鬼天氣里出門,趁機做點養家糊口的勾當.

帝都核心,海德拉宮區,南邊一處高檔社區.

社區的管家正在組織工人,汗流浹背的鏟雪.

數量眾多的工人不惜成本的忙活著,天空的雪墜落,還沒來得及堆砌在地面,就被工人鏟走,露出了干淨,整潔的路面.

貝爾端著酒,裹著大衣站在自家宅邸頂樓的露台,俯瞰著自家宅院內忙碌的工人.

在這些工人附近,貝爾家的仆役,護衛猶如一群警惕的獵狗,死死的盯著這些工人的一舉一動,唯恐他們順手牽羊,拿走了宅邸里的哪怕一根枯枝.

一架四輪馬車順著清掃干淨的馬路行了進來,車門'咣’的一下打開,一個個頭不高的少年從馬車里蹦了出來,用力緊了緊身上的白熊皮大衣,大聲的咒罵起該死的天氣.

"我想去圖倫港,聽說那里的姑娘,一年四季都穿得很清涼."少年憤然咆哮著:"該死的帝都,一年有四個月冰天雪地,還有四個月陰雨綿綿……我討厭這里,我要去南方!"

兩名同樣裹著大衣的少女從馬車里鑽了出來,她們提著身上大衣,唯恐大衣的衣角碰觸到地上還沒清掃干淨的積雪.

聽到少年的咆哮,兩個少女也嬌滴滴的附和他的意見,對眼下的鬼天氣充滿了怨憤之情.

貝爾的臉就陰沉了下來.

馬車里鑽出來的少年,是他的小兒子.剛剛過了十六歲生日的他,正在帝都的中級學院讀書.這座宅子,也是貝爾為了讓小兒子有個舒適的生活環境,特意在距離中級學院最近的社區添置的.

前些天,他正忙著應付耳語森林俱樂部一案的余波,雖然喬已經和魯爾城的容克家族們簽署了和解契約,但是因為事情涉及帝國皇室威嚴,貝爾還是經過了一番苛刻的調查和盤問後,剛剛回複了自由之身.

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兒子,于是跑來這里.

沒想到,有幾個月沒見的小兒子,見面就給了他偌大的驚喜--這個時間點,這種天氣,他從哪里帶了兩個姑娘回來?

這種天氣,這個時間點,哪個良家少女會跟著男人,不回自己家,而是去別人家?

貝爾年輕時也曾經風流-浪蕩過,從那兩個少女嬌滴滴的做作語氣中,他就能判斷出,這兩個少女可不是什麼好人家出身.

宅邸的管家,一名老陳穩重的中年人迎了上去:"鮑爾少爺!"

貝爾的小兒子,生得油頭粉面,很有幾分俊俏的鮑爾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少啰嗦,趕緊准備晚餐……我帶了朋友來,她們今天要留宿,晚餐豐富一些……盡可能的再豐富一些."

鮑爾一左一右,拉住了兩個少女的手,大步沖進了宅子.


他大聲的嚷嚷道:"將那瓶一三二七年份的貴腐酒打開,還有前幾天送來的白金魚子醬,我要看到它們出現在餐桌上……啊,你們這群蠢貨,你們都傻了麼?快幫我們脫掉外套."

鮑爾帶著一份怪異的情緒,大聲的咆哮著:"呆頭呆腦的蠢貨們,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全部滾蛋."

貝爾端著酒杯,陰沉著臉從露台穿過了房間,三兩步沖過了頂樓的走廊,順著直達一樓大廳的盤旋樓梯輕快而無聲的走了下來.

盤旋樓梯中空的結構,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擴音器,鮑爾的嚷嚷聲讓身處四樓的貝爾清晰可聞.

貝爾耷拉著面皮,順著樓梯很快就到了二樓.

他心里滿是怒火,鮑爾的這話,味道不是很對……他只是貝爾的小兒子,他上面還有一個已經成年,已經開始接觸家族事務的兄長.

這座宅邸里的仆役,護衛,全都是貝爾親手安排.

貝爾有什麼權力讓他們滾蛋?

除非是貝爾死了,他的大兒子也出了意外無法接手貝爾的遺產,由鮑爾繼承了貝爾的一切,他才有資格對這座宅邸的人按心意處置.

貝爾剛剛從一個巨大的,足以吞噬他全部,所有的漩渦中脫身,就猛不丁的聽到自己寶貝兒子的這番話語--這是詛咒他和他的大兒子去死麼?

仰起頭,將酒杯中的烈酒一口喝得干干淨淨,貝爾咬著牙,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的踏著樓梯悄無聲息的走向一樓大廳.他屏著呼吸,想要聽聽自己兒子還有什麼精彩言論.

仆役們在忙碌著,鮑爾和兩個少女已經脫掉了厚厚的皮大衣,又將里面的外套解了下來.

渾身輕松了許多的鮑爾笑看著兩名頗有點姿色的少女,又看了看在大廳里忙活著的,並沒有刻意注意這邊的仆役們,壓低了聲音,得意洋洋的笑著.

"聽說過耳語森林俱樂部的案子麼?有兩位公爵繼承人,因為意外不幸死在了那里……噢,他們死了,原本對于繼承權已經絕望的幾位兄弟,可都有了機會."

貝爾得意洋洋,眉飛色舞的向兩名面孔酡紅的少女吹噓:"兩位公爵的繼承人,都能因為意外死去……我的兄長,那個自以為是,自大自狂的蠢貨,他當然也有可能……"

貝爾將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摔了下去.

水晶酒杯准確的落在了鮑爾的腳尖前,酒杯粉碎,滿地都是亮晶晶的水晶渣子亂濺亂滾.

所有仆役嚇得一哆嗦,一個個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飛一般竄到了一旁走廊不敢冒頭.

鮑爾則是呆呆的抬頭,看著站在樓梯上,咬牙切齒俯瞰自己的父親……他的兩條腿微微的哆嗦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擠出了一絲笑容:"父……父親!"

貝爾揮了揮手,冷聲道:"來人,送這兩位尊貴的小姐回去."

兩個少女瞪大眼,不可思議的看著貝爾,她們大聲的叫嚷著,抱怨著,吐槽說是鮑爾邀請她們來共度良宵,她們可不想天黑後還在冰冷刺骨的大街上溜達.

幾個護衛沖了上來,一把抓住了兩名少女,任憑她們掙紮怒罵,拎著她們直接塞進了馬車,然後駕著馬車揚長而去,甚至連她們的大衣都落在了衣帽間里.

貝爾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故作鎮定的鮑爾面前,歪著頭看了看他,然後一耳光抽了上去.


"你在帝都,都學了些什麼?"

"耳語森林俱樂部的事情,你從哪里打聽到的?"

"嗯?兩個公爵繼承人的意外身亡,這種消息,警務部,監察部下令封鎖的消息,你居然能打聽到,看樣子,你在帝都認識了不少好朋友嘛."

"蠢貨,你剛才說的什麼話?你是想要我和你的哥哥,全都和那兩個倒黴鬼一樣出了意外,由你來接管我的遺產,從此肆無忌憚的和那種小-婊-子日夜鬼混?"

貝爾說得火大,他又狠狠給了鮑爾另外一張臉一耳光.

"鮑爾,我會讓你母親來帝都看著你……你……"貝爾咬了咬牙,看著鮑爾那張清秀的臉蛋上藏不住的驚惶和心虛,他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換成那群殺千刀的條頓們,碰到家里有這種不賢不孝的混蛋兒子,直接將他們塞進軍隊,讓軍隊狠狠的操練幾年,怕是也能鍛煉成一個人模人樣.

但是容克們……貝爾腦子里轉過幾個念頭,然後搖了搖頭.

以伯格曼家族如今的局勢,如果貝爾將鮑爾送進軍隊,他害怕這小子三天都熬不下去,要麼在訓練中意外傷亡,要麼直接被人打了黑槍.

而且,哪個容克舍得讓自己嬌生慣養的寶貝兒子,去那種'下里巴人’的軍隊里拼命?

拼命,打仗這種事情,都是那些'下等人’的命!

"你母親,會管著你的!"貝爾陰沉著臉,冷聲道:"而我,你大概有幾年見不到我了,該死的東西,因為某些原因,我要去家族在海外新開辟的墾殖園巡視,這幾年,我要遠離帝都和魯爾城大區."

"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用心讀書,多結交有用的朋友,而不是這些妖-豔的小賤貨!"貝爾壓低了聲音:"混蛋,蠢貨,就算要女人,家里的侍女不比她們干淨,安全麼?沒出息的東西,家里的侍女,不比她們水靈,漂亮麼?"

鮑爾眼睛驟然一亮.

他吧嗒了一下嘴,看了看貝爾,低聲辯解道:"我的朋友,可都是……很不錯的朋友."

貝爾冷笑了一聲:"你能認識什麼有用的人?'不錯的’朋友?呵呵……"

鮑爾的豐盛晚餐如願以償,畢竟貝爾也不是一個愛虧待自己的人.所以這頓晚餐,比鮑爾預料中的更加豐盛,更加奢華.

餐桌上,貝爾絮絮叨叨的訓斥了鮑爾一個多小時,訓得鮑爾幾乎沒哭出來.

晚餐後,貝爾親自挑選了兩個侍女,讓她們送鮑爾回房.

貝爾自己也挑選了兩個侍女……

然後,整個宅邸就安靜了下來,燈火一盞一盞的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