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我,藍田,來了

第七十五章我,藍田,來了

崇禎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晴,無風.

云昭很早就起床了,站在鏡子前邊瞅著自己的模樣看了良久.

錢多多,馮英就站在他的背後,而云春,云花則捧著一襲青衫跟一雙新靴子等著云昭更衣.

鏡子里的云昭眉如遠山,唇紅齒白,只是一雙眼睛如同幽深的潭水,顯得深不可測.

錢多多解開云昭的發髻,輕輕地梳頭.

挽好發髻之後,馮英就把云昭最喜歡的一枚青玉簪子插在他的頭上,把頭發牢牢地固定好.

錢多多本來想要讓云昭頂一個金冠的,被他斷然拒絕.

今天,不宜有任何特殊.

青衫是錢多多做的,鞋子是馮英一針一線縫制的,云昭穿上之後,就笑著對兩個老婆道:"你們看,歲月好像沒有在我身上留下痕跡."

錢多多笑道:"夫君今天只有二十三歲."

云昭歎口氣道:"為什麼我覺得像是過了好久,好久,在這個剛剛二十三歲的皮囊里面,裝著一只足足有六十歲的老鬼?"

馮英憐惜的道:"夫君從八歲起就整日里不得閑,有這樣的感覺也沒有什麼不對的."

云昭看一眼巍巍玉山,長笑一聲道:"十八年,十八年,而今就要功成."

錢多多,馮英帶著云春,云花,老的沒牙的秦婆婆,以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何婆子拜倒在地恭祝云昭萬事大吉.

出了門,云彰帶著云顯,云琸也跪在地上恭祝父親得償所願.

云昭捏捏云彰,云顯的小臉,抱了一下云琸,就隨著裴仲的引領去了云氏宗祠.

宗祠里面只有一個座位,在左上首,云娘坐在上面,云虎,云豹,云蛟,云霄直挺挺的站在云娘身後.

云福,云旗,云楊則站在右邊,裴仲將云昭送到門口,就站在門外等候,這里是云氏家族的聚會,他沒有資格,也不能參與.

上一次開這種嚴肅家族會議還是五年前.

就是那一次會議,云昭從母親手里拿到了家族的統治權.

也就是通過那一次會議,云昭決定云氏家族成員,要盡量的少參與藍田政治.

所以,云福,云楊,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這六個人的名字一般很少出現在藍田的公文上.

云福點燃了三炷香交到云昭手里,云昭恭敬的向祖先上香,而後,三拜九叩,過程一絲不苟,只是在抬頭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便宜老爹云思源的牌位已經從一塊黑底白字的小牌牌變成了,黑底金字的大牌牌,幾乎與祖父云伯孝的牌位一樣大了.

這就是子孫爭氣的後果,是顯父母揚名聲的具體體現.

云娘坐在椅子上,板著一張臉顯得無比的威嚴,不過,這樣做的後果就是眼角的魚尾紋會嚴重暴露,這在平日里是絕對不會出現的,不過,今天,是云氏前所未有的大日子,她只在乎威嚴,不會在乎容貌.

在母親面前,云昭只是彎腰施禮請安,不會再跪拜了.

從今天起,身為天下第一人,能讓云昭屈膝跪拜的只有皇天,後土,與祖宗.


"我兒威武!"

云娘站起身扶著兒子的肩膀激動地熱淚盈眶.

云虎,云豹等人縱聲長笑,將云娘,云昭圍在中心,快意非常.

云福老淚縱橫,朝著牌位跪下來連連叩頭泣不成聲:"老爺,咱云氏潛龍騰淵就在今日!"

云昭將云福攙扶起來笑道:"歡喜的日子,就莫要悲傷了."

云福連連點頭道:"老奴曉得,老奴曉得,就是忍不住."

云娘擦拭一把眼淚道:"你要忍住,今天還要去開會呢,昭兒還指望你們撐腰呢."

云虎大聲道:"今日我等就進會場看看,看看有誰膽敢做反對."

云豹云蛟等人也紛紛發誓,任何反對云昭龍飛九五之人便是云氏的生死大敵,不死不休.

云氏族人一個個都顯得非常亢奮,想想也是,從土匪到皇帝這是一個巨大的跨越!

"老子以後不能去青樓了,阿豹,阿蛟你們也不許賭博了."

云虎才說完話,就發現云娘憤怒的朝他看了過來.

"以後不會了……我,我,我看書!"

云虎狼狽的模樣引來眾人哄堂大笑,云楊也想跟著笑,被老爹云旗狠狠掐了一把,就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云昭.

在這群人中間,云楊毫無地位可言.

直到裴仲邀請云昭必須馬上趕去大會堂之後,云氏族人才停止了熱烈的討論.

云昭接過裴仲遞過來裝滿文件的手提袋,對母親道:"孩兒去趕考了."

云娘笑道:"望我兒一舉奪魁,讓云氏光耀千秋."

云虎大聲道:"阿昭,你走在最前面,我們統統更在後面,為你護駕!"

云昭帶著這群云氏盜賊,再一次向祖先長揖之後,便跨出祠堂,雄赳赳氣昂昂的向大會堂出發.

跨出祠堂,高傑,云舒,云卷跟上,踏出大門,韓陵山,韓秀芬等二十一名藍田中流砥柱跟上,走過大書房,率領一眾政事堂官員代表等候云昭的張國柱跟上.

踏進莊子,莊子上人山人海,云氏族人官員代表紛紛跟上,才進長街,這里便是人山人海,玉山代表早就恭候多時,眼見云昭的大隊趕來,遂安靜的跟在大隊後面.

此時,就在云昭身後,跟著一條青龍一般的人群.

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三人並未參加進來,他們只是將手插在袖筒里觀望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

"云昭說,今天是他趕考的日子,你們覺得他能一舉奪魁嗎?"

盧象升有些擔憂.

洪承疇笑道:"你看看云昭身後的那群盜匪,即便是云昭文采不夠,這些人也會把他抬上魁首寶座."


孫傳庭瞅著這支嚴重偏年輕的隊伍感慨的道:"我當初不信一群年輕人可以達成自己的理想,沒想到等我覺得他們可能有本事改天換地的時候,他們已經雄壯若此."

洪承疇隨手把一張面具戴上,對孫盧二人道:"還是戴上面具好一些."

盧象升道:"我們這三縷幽魂,本不該出現在人間,既然代表名單上有我們,哪怕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走一遭這新人間."

孫傳庭大笑道:"那就走!"

洪承疇莞爾一笑,抬手撫摸一下面具,確定戴的規整,率先邁步前行.

"沒有鍾鼓,沒有儀仗,沒有宮娥提香,沒有金甲開道,沒有禮臣贊頌,連傘蓋輦車都沒有,藍田的天驕就這麼一路走過去,丟死個人啊."

朱存極喃喃自語,不斷地向身邊昔日的慶王,如今的鴻臚寺少監朱朝雄抱怨.

朱朝雄嘿嘿笑道:"人家根本就不在意這些禮儀,你看看他身後的那群人,只要有這群人在,云昭即便是衣衫襤褸,也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存在."

"是啊,皇帝不要傘蓋,不要輦車,不要儀仗,倒是把英烈堂那里弄得光彩奪目,法度森嚴的,真不知道云昭是怎麼想的."

朱朝雄笑道:"這就是梟雄該有的氣魄吧,想我朱氏太祖當年,應該是這般意氣風發才對."

朱存極緊張的左右瞅瞅,發現沒人關注他們這兩個青衣代表,全都把目光落在昂首闊步前行的云昭身上.

微微歎了口氣對朱朝雄道:"什麼道理我都明白,什麼事情我都想通了,可是,這心里……"

朱朝雄搖搖頭道:"兄長,放棄這個念頭吧,哪怕做夢都不要說出來,大明完了,我們兄弟兩個到現在還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當年,你收留恭枵三子兩女,云昭視若不見,我就下定了決心丟棄一切也要來長安,你該明白,這天下諸多叛賊中,唯有云昭還對我朱氏子孫還有那麼一些香火情誼.

兄長,忘了太祖余烈,忘了成祖雄風,如今的朱氏,就是一群只求苟活人世的可憐蟲,我只希望世人能快快忘記我們昔日的身份."

朱存極擦一把眼淚道:"走吧,跟上,他們快要走遠了."

一千一百三十五個青衣人走進了藍田大議事堂,准備參加一場前無古人的會議.

會議開始之前,沒有繁瑣的大典,沒有浩大的聲勢,更沒有盛氣凌人的威嚴,只有紅色的藍田旗幟幾乎將大會堂前的廣場鋪滿.

只有腰挎長刀黑甲武士站立兩廂,目送青衣人代表進入第一道警戒圈.

籌備會議的官員們認真的查驗了每一個代表的資格證,認真的搜檢了每一個人,即便是第一個進入會場的云昭也未能幸免.

進入會場,將由這支農夫,工匠,商賈,讀書人,官員,軍人組成的隊伍來確定龐大的藍田未來的走向,決定大明世界未來的走向.

在進入這個莊嚴的會場之前,有三人不幸病逝,對于產生的缺額,大會組織方決定不再增補.

在開會期間,這一千一百三十五人將不再有任何身份上的差別,他們只有一個共同的身份--藍田代表.

藍田大議事堂背對青山,顯得高大宏偉.

典禮官朱存極一聲令下,二十四門火炮裝填了空包彈依次發射.

一聲聲巨響,似乎在向世界宣告--我藍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