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三墳41

蘇鳳子找來的人名叫葉延,t大數學系教授.

夜里十一點鍾,葉教授揣著房門鑰匙,匆匆趕到地下商城.

數學家大多形象不羈,葉教授大概更是其中佼佼者,他頂著一頭凌亂的卷發,穿著雙棉拖鞋,推門進來以後也不多說話,氣喘籲籲地把鑰匙甩在桌上,就問:"要解的什麼碼?"

林辰看了眼葉延至的造型,幾乎可以想象對方在接到蘇鳳子電話時,是怎樣一種見鬼似的心情,大概雖然想摔電話,但一想到打電話的人是蘇鳳子,只能乖乖從床上爬起來,下樓打車.

王朝讓開電腦前的位置,江潮手下的警員已經把那本《離散數學》送了過來.

葉延迅速翻了遍書,看了眼屏幕上被還原出的價目表,然後說:"哦,確實是密碼."

"教授教授你確定嗎,為什麼剛我們怎麼看,這都是亂碼啊!"

"因為你書讀少了."葉延很好沒好氣地說道,像是一秒鍾也不想多呆,他隨手扯過張便簽,寫下了幾個字,然後拍在桌上,問:"還有事嗎,沒事我先走了."

林辰看了眼蘇鳳子,後者像沒事人一樣靠在櫥窗邊,依舊用一種淺淡的笑意望著生氣的葉教授說:"怎麼這麼著急,一起去吃個宵夜嗎?"

"我有病嗎,和你一起去吃宵夜?"

蘇鳳子大概是習慣了他這種態度,也不生氣,依舊還是笑.

見葉延說著就要走,刑從連趕忙上前:"煩請葉教授稍等,我們的技術員仍在還原一些圖像,或許等下還要麻煩您."

"那為什麼這麼早把我叫來."葉延至雖然嘴上很不客氣,但還是一屁股坐下.

林辰拿起便簽.

上面寫著兩個短句.

【r】

【.】

昏暗的光線下,白紙黑字愈顯迷離.

雖然為人不修邊幅,但是不得不說,葉延的字確實很好.

"咦,書上都是中文啊,為什麼破譯出來變成英文了啊?"王朝小同志本著不懂就問的原則又開始問問題.

但葉教授顯然沒什麼教書育人的自覺性,他抱著手臂,超蘇鳳子的方向冷冷道:"我還要負責教警察怎麼破案嗎?"

"當然不用."蘇鳳子答.

這兩人的氣氛微妙地詭異著,具體來說,大概只要蘇鳳子在,氣氛都不會正常.

林辰望著葉延譯出的兩句話,將便簽遞給了刑從連.

"第一條是幾號拍到的?"刑從連問.

"4月8號."王朝很自覺地回答.

"第二條呢?"

"4月10號,運氣很好啊老大,他們4月10號清場,那是他們清場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了."

"你怎麼看?"

林辰聽刑從連忽然問他,沉思片刻後,才緩緩說道:"第一條很好理解,更像是日程安排,4月8號時安排了4月10號的行程應該是地點,指的是他們通常的聚會場所,那麼告別晚宴……"


"翻譯成散伙飯更恰當."刑從連又拿出手機,給江潮打了個電話:"老江,讓你手下排查一遍六位死者再4月10號的行蹤,看看有沒有交彙點."

"第二條……"林辰很自然地轉頭問刑從連,"什麼意思?"

"法文,應該是句詩."刑從連說.

"我靠還是詩,逼格好高好文藝噢!"王朝又從屏幕前抬頭,插嘴道,"這不是有病嗎,花大力氣加密一段詩,直接寫出來也不會有人懷疑的好嗎?"

"這是不同的感覺."林辰打斷了少年的話.

不光是刑從連,甚至葉延都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

夜晚的地下,靜得連腳步聲都沒有.

林辰輕輕說道:"它營造的是一種美好的幻覺,一句每人心中都不斷默誦的暗語,它會賦予所有人無比強大的力量."

在晚宴之後,死亡開始之前,反複默誦,銘記于心.

"我們死了,卻能夠呼吸."

刑從連音質低沉,如同大提琴般悠揚的嗓音在他耳邊回蕩.

林辰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是在說那句詩.

沒有沉迷于詩中關于死亡的意向,刑從連在手機中輸入了關鍵詞,然後很快搜出了全文.

《法國之憶》

跟我回憶吧,巴黎的天空,大秋水仙……

我們到賣花姑娘那兒買心:

那些心是藍色的,在水中綻放.

我們的房間里下起了雨,

鄰居萊松先生進來了,一個瘦小男人.

我們玩牌,我輸掉了眼珠;

你借給我頭發,也輸光了,他打敗了我們.

他穿門而去,雨在後面追他.

我們死了,卻能夠呼吸.

詩的作者是保羅-策蘭,一位曆經磨難的猶太詩人.

"這是什麼意思?"葉延也看了一眼,忍不住問道.

林辰搖了搖頭,有些說不出話來.

任何看過這首詩的人,都能體會到里面關于死亡的清涼而美好意境.

對于那些學生來說,這太有吸引力了,死亡並不血腥,它那麼美.

這讓他忽然想起他的小師妹從藍到透明的天空中縱身躍下時的情景,她那樣快樂,仿佛死亡只是另一種生命存在的形式而已.

手機在人與人之間傳遞,刑從連的指尖夾了支煙,用更偏近濃綠色的眼眸望著他:"這首詩必然有意義."


那是清場前,組織給信丨眾們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鼓舞和煽動之外,它必然有象征意義.

林辰當然知道,刑從連想要的是從詩歌中推斷出一個確切地址,在明天18:00整時,學生們會結束生命的確切地址.

但問題在于,詩歌中的意向是複雜多變的,更複雜的是,不同的人對同樣的詩歌也有千萬種理解.

我們死了,卻能夠呼吸……

那麼,你們的理解又是什麼呢?

"買心,還是藍色的?心是藍色的,在水里飄著?春天的水都是綠的啊,藍色只有海水,可是永川也靠海啊……"能在這種氣氛下,還說個不停的,也只有王朝了,"玩紙牌?最近大學城里有紙牌大賽嗎,應該不會有吧,鄰居萊松先生……雨在後面追他……他是誰?"

少年問個不停,刑警隊長實在忍不住,狠狠敲了記他的後腦勺.

"先用排除法吧."林辰頓了頓,對王朝說,"把永川大學城的地形圖調出來."

"得嘞!"少年手起鍵落,一張灰蒙蒙的3d衛星圖鋪陳開來,"可是阿辰你為什麼認為會在永川大學城里呢,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著重于永川大學?"

"現在看來,明天事發于永川大學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如果我是最後的策劃人,我一定會用前兩次集體吸引警方視線,將最後的重頭戲安排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林辰說著,看了看刑從連,卻發現對方只是斂眉深思,沒有任何反應,于是他繼續說道,"既然幕後黑手的首要目的是進行直播斂財,那麼我們可以排除所有沒有監控或者監控覆蓋相對薄弱的區域."

王朝迅速將所有無監控區域變成灰色.

"其實公共區域倒是好說,可是很多學校教室里都有攝像頭,萬一他們沖進去襲擊教學樓怎麼辦啊?"王朝看著很多依然明亮的區域,憂心忡忡地說道.

"既然他們仇恨的對象,就是他們身邊的普通同學,必然會選擇學生相對聚集的人流密集場所……"林辰頓了頓,對王朝說,"請整理一份明天大學城里各個大學的學生活動表給我."

"已經整理過了."王朝從書包里掏出張紙,嘿嘿笑道,"老大讓干的,有備無患!"

林辰望著a4紙上大大小小幾十個活動,終于明白了刑從連的壓力.

大概在這之前很早的時候,刑從連就已經考慮過暫停各項活動和布控的問題,可就算校內集體活動可以暫停,依舊有教室,食堂,圖書館等等人流密集場所,整座大學城二十余萬學生卻不可能在一夜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辰凝望著衛星圖,一時有些出神.

他忽然聽刑從連開口問道:"你想象中,最危險和最不可控的情況是什麼?"

"你是想問,如果是我,怎樣在這種情況下,殺掉最多的人,對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

"他們是群體,只有集體活動,才能讓他們感受到短暫和無比強大的力量……"林辰深深吸了口氣,說,"我會選擇在一個外人短時間內無法攻破的封閉式場所,進行屠殺."

他說完這句話後,店鋪內便沒有人再說話了.

一只旋轉的展示架還在輕輕轉著,水晶擺件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

"那就可以排除所有開放式的場所."刑從連拿了支筆,把紙上的所有戶外活動劃去,繼續說道:"食堂不太可能,食堂人流量太密集,除非有槍械,小眾群體很難控制人數幾倍于他們的學生,而且……"

"食堂不夠優雅和美好."林辰說.

"殺人還要殺得優雅,是不是還要配個bgm啊!"王朝怒道.

"既然要優雅和美好,那麼有人反抗,顯然不夠美……"刑從連像是想到什麼,問林辰,"他們按照那首詩歌的內容,來實施殺戮的可能性有多少."

"詩歌是早就存在的,如果那是暗語或者說口號,那麼,他們應該會希望最後的殺戮盛宴能符合意境……"林辰思忖片刻,猛然看向刑從連,"你剛才說控制?"

刑從連挑了挑眉,顯然與他想到了同樣的地方.

兩人忽然互相看著,卻不說話,王朝小同志開始著急,"控制怎麼了,他們怎麼控制無辜學生嗎?"


"秋水仙……"林辰望著王朝,說,"你可以找一張照片看看."

少年人聞言,迅速在圖片搜索框內輸入了關鍵詞,他望著瞬間覆蓋整個屏幕的花朵,半晌後,才木然地說道:"這是,藍色的心?"

"秋水仙大致是粉色的,但是在光色晦暗時,會呈現出藍紫色."林辰解釋道.

"所以,他們要把殺人時間定在傍晚?"王朝咽了口口水,"可是水里飄著的藍色的心又是什麼……"

"秋水仙堿的毒性很大,致死量大概是0.8mg/kg."林辰淡淡說道,"但是它相對味苦,一定劑量才會至死,所以它的作用應該還是使誤食的學生們變得虛弱,漸少反抗力."

"投……投毒?"王朝嚇的幾乎要炸毛,"靠靠靠,怎麼辦,難道他們會飲水機投毒,我們是不是要連夜徹查所有水源,學校教室以及圖書館里的桶裝水,還有活動現場會分發的礦泉水?"可這個工作量也太大了,"萬一問題出在飲用水的源頭廠家呢,已經流入市場了怎麼辦!"

少年的腦洞越開越大,林辰制止了他:"不會這麼困難,剖析開來看,第一,我們現在還沒有接到任何秋水仙堿中毒的報案,假設存在一批有問題的水源,那它現在還沒有流入市場,而超市配貨和學校送水也不會在深夜工作,所以我們有時間阻止這部分的水源問題."林辰看著刑從連,說:"第二,如果是針對學生活動的投毒事件,很有可能,那批水源已經被采購,只待恰當時間發放給學生,那麼要阻止類似的免費贈飲會相對困難;不過最難控制的是第三點,如果秋水仙素在組織成員手上,由他們親自投毒,那麼學校的開水房,教室里的飲水機,都會成為目標……"

"第三點也還可以啊,三條一起來才可怕呢~"

蘇鳳子的聲音從角落里悠悠傳來.

"秋水仙素很苦啊,學生們喝一口就很容易被發現水有問題,而且公用飲水設施的投毒是無法控制學生們的飲用量的,如果出現類似投毒,現在看來,至多輔助作用,用于分散警方注意力,營造恐慌氣氛……"刑從連叼著煙說,"可以排除教學樓和圖書館了,應該是定點襲擊啊."

林辰聞言,再次看向王朝整理出的明日活動清單,雖然大部分的學校活動都是在五點半下課後開始的,但仍可以排除一些日間活動.

如果需要投毒成功,大量飲水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可以暫時排除知識競賽,入丨黨儀式,學院大會,講座……

剩下的,是一場放學後的室內籃球比賽,以及a大校園歌手大賽,t大舞蹈節的活動……

它將這三處活動,用紅筆圈出,然後看向刑從連.

今天夜里,刑從連的話一直很少,尤其從剛才開始,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沉思.顯然,到了如此困難的決斷,連刑從連都有些難以下定決心.

其實,現在距明天傍晚的直播,還有一段時間,如果他們下定決定,那麼完全有可能阻止明天的投毒事件.

對三處具體地點的布控相對簡單,甕中捉鱉也好一網打盡也罷,都很好解決.

然而,一旦如果他們選擇這種處理方式,意味著他們不能提前打草驚蛇,必須靜靜等待對方行動.

只是這樣的靜候,是將公共安全置于極大的風險之中,他們不僅要眼睜睜看著具體目標中的學生們喝下劇毒液體,等待他們毒發,而且必須忽略那些可能存在的對公共水源的投毒.

一旦出現任何死傷,都是他們無法承擔的重責.

或者,他們也可以選擇最簡單的解決問題最簡單的方:出門直走,砸開對面那家咖啡吧然後對著那個監控攝像頭比個中指,寫下他們所有的推測.

但問題在于,然後呢……

然後,可能組織會下令停止行動,群體成員們繼續蟄伏,也有可能,組織內部本來就有第二套方案,那他們就猜不到下次發生危險事件的地點..

甚至,組織可以讓它的成員們集體走到一個地方,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把劇毒的水喝了.

尸橫遍野,漫天哀慟,又何嘗不暢快?

"我們不能冒險."刑從連終于開口.

林辰沒想到,刑從連的決定,居然是這樣?

"有什麼辦法,能在明天晚上六點前,改變這個群體的意志?"

他聽他非常非常認真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