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四聲72

有些人總是在不停說話,有些人卻囿于厄運無法開口.

雖然林辰並不知道,對方究竟用什麼方式讓宋聲聲連報警的能力也無,但黑暗勢力實在有太多方式可以讓一個人乖乖閉上嘴巴.

刑從連將手搭在他肩頭,輕輕按了按他的肩,突然問李景天:"李景天,你讓柳盈誘騙許染做的那些事情,那真的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嗎?"

李景天猛然抬頭,似乎很莫名其妙,但他眼神中潛藏的震驚無法掩飾.

林辰無法立即理解刑從連這個問題的含義,他轉過頭,看著對方.

"回答我."刑從連雙手猛地拍上鐵桌,俯身前傾,盯住李景天.

半晌後,李景捏緊煙蒂,隨口問道:"您這麼問真是有意思."

"林顧問,他這個回答代表了'是’還是'否’?"刑從連問.

"沒有直接否認意味著默認."林辰說完,突然醒悟過來,頓覺驚懼:"你的意思是?"

刑從連點頭,冷笑著對李景天說:"九年前,你爺爺正在其位,ca公司為了在新尼國的演藝業務,或許會為保你而讓宋聲聲閉嘴.但九年過去了,你的家族現在在新尼不過是強弩之末,那你有沒有想過,這次棄子變成了你,而對方想要重新捧回高位的人換成了宋聲聲?"

李景天的臉色陰晴不定.

不過刑從連根本不打算放過他:"你知道麼,相野早在三個月前就讓宋聲聲在我們家附近的餅店打工,他這麼做不過就是為了讓我們放松警惕.他早在三個月之前就在籌劃宋聲聲的複出事宜了.你現在回過頭看看,在那三個月時間里,在你強丨暴許染之後,其實你只要息事甯人好好閉上你的嘴,風頭一過,你還是可以做你的大明星,享受路人的崇敬粉絲們的尖叫,可你偏要在宏景安生國際商場策劃那一出自導自演的割喉案,然後又偏偏被林顧問撞見."

李景天突然瘋狂地推開桌椅,沖刑從連大吼:"閉嘴,你給我閉嘴!"

"抱歉,這世界上能讓我閉嘴的人還沒出生."刑從連微笑著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他輕輕吸了一口,半眯著眼吐出青煙,"你見面會地點選得真好,人選也很好,你從哪里找來那個演技高超又和許染像成那樣的女孩子的?還發生在宏景……嘖,簡直是活生生的自殺式襲擊."

李景天猙獰的面容上終于現出崩潰的神情.

刑從連叼著煙,一步步走到李景天面前:"不管你背後的人是誰,他們只要適時給你一些你根本察覺不到的小指引,引導你走向自作孽不可活的深淵,再輕輕推你一把,比如適時給我們些小提示,你不死都難."刑從連頓了頓,捏住煙蒂,對李景天說,"當然,這都是我的個人推測,所以,真有這個人存在嗎,李景天先生?"

李景天猛一抬頭,被激起凶性,竟伸手想卡刑從連的脖子,卻被刑從連很輕易踹倒在地.

刑從連像是嫌髒,只用腳尖輕輕踢了踢李景天的腿,說:"人家都把你害這麼慘了,我是你,也不會讓那個人好過啊,所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好不好?"

……

他們走出機場審訊室時,那間狹窄的房間內充斥著李景天的尖叫.那種叫聲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豬到了生命最後時刻的哀嚎,帶著強烈不甘和憤恨之意,押運人員在房間里同李景天作著搏斗.

林辰踩著那些尖叫聲,桌椅碰撞聲,同刑從連走出機場.

天色蔚藍,蒼穹依舊高遠,滾燙的烈日令人睜不開眼.

實際上,事情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簡單,雖然簡單,卻完全拿捏住了李景天的真實性情.


按照李景天的說法,那個人是他的一位狂熱粉絲.一次偶然的機會,對方加上了他微信,每日定時給他發送非常肉麻而狂熱的告白,有時是誇他的歌,有時是罵那些網絡上偶爾出現的攻擊他的言論.許染那件事之後,對方明確表示,不管他怎麼想,她都會為了他做一件大事,讓那個敢冤枉他的賤丨貨嘗嘗被人唾罵至死的滋味,並用這個方法幫為他洗清冤屈.

狂熱的粉絲,溢于言表的崇敬之情,李景天所做的,也只是順水推舟,讓柳盈將許染騙到永川而已.

"我tm有什麼辦法,我不把許染弄來,她真裝成許染上台,網上那些傻逼瘋狗又要說這都是我搞出來的!"

同樣的,如果那位狂熱粉絲並沒有真的上台割他的喉嚨,李景天也並不會損失任何東西.況且,大好的吸引所有人眼球的機會放在眼前,李景天不可能不動心.

而在整個計劃中,李景天唯獨沒有想到的應該是對方在那束玫瑰里插上了一只夜鶯.

林辰站在機場落地窗邊,明明照在他身上的陽光滾燙,可他竟有種冰冷刺骨的感覺.

留在案發現場的玫瑰花,不過是幕後者制造出來留給他的線索罷了,一則暗示流鶯許染,二則暗示他李景天的心理狀況.如果他沒有猜錯,對方根本就是誘使他來追查李景天對許染的強丨奸案,因為對方很確信,他一定會順著許染的一案,翻查到當年宋聲聲的舊案.

若是這樣,那許染走進那間房間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通過手機軟件刻意安排的.

在那之後,李景天身敗名裂後,短時的新聞爆發效應會非常可怕,宋聲聲自然能迅速恢複聲譽,林辰想起了王朝總結的輿論數據,第二次的信息爆發遠比第一次可怕的多.

而幕後者甚至不怕他發現李景天背後有人唆使,因為如果宋聲聲未死,甚至連他都會懷疑這一切是宋聲聲為複仇而策劃的一切.

那時受人控制的宋聲聲,只能再次百口莫辯.

精通媒體,娛樂圈炒作,又可能成為此案既得利益者,在現在看來只能是相野而並非ca公司.因為ca本身在此案中暴露出與皇家一號的牽連,又折損了李景天和慕卓兩位大牌,為捧一個過氣十年的宋聲聲根本得不償失.

林辰攥緊拳頭,現在的問題就變成,相野究竟用什麼方式控制了宋聲聲,他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了宋聲聲複出他策劃的這一系列事件,又是為了什麼?

而這一切,他當然只能找相野先生本人問清楚.

刑從連從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冰咖啡,開了一罐遞給他,問:"後悔嗎?"

這個後悔當然是在問他,後不後悔如相野所願,替宋聲聲洗刷冤屈,將李景天繩之以法.

"不後悔."林辰發現自己回答這個問題時沒有任何猶疑,這樣的利用他甘之如飴絕不後悔.

"那不就完了嗎."

刑從連用手里的冰咖啡貼了貼他的臉頰,突然傳來的冰涼清爽感讓林辰猛地抬頭.

"現在對你說這些話可能很殘忍,但是一切都沒有結束,請繼續振作,林顧問."

林辰看著刑從連甯靜而堅毅的眼眸,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他轉而靠在落地窗上,對刑從連說,"這幾乎是個算無遺策的計劃,甚至連退路都已經完全想好,如果不是宋聲聲自殺,相野的計劃恐怕根本不會暴露."

林辰再次想起浴缸里用刀片結束自己生命的那個人,他這才發現,越深入調查這個案件,他就越舍不得宋聲聲離開.

但如刑從連所說,一切尚未結束,相野仍未伏法,現在還不是追思的時候.


他們迅速趕回警局.

在路上的時候,刑從連便致電永川方面警員,告知對方相野有重大嫌疑,讓他們必須將人控制住,但等到了警局的時候,相野卻不在.

"發生什麼事了?"刑從連眉頭緊蹙地發問.

"我們的人一直跟著相先生,您說扣人我們就把人扣下下了,但盧笛湖底隧道全線堵車,連同開發區那片道路都不通暢,人還暫時沒到."

林辰提起的心微微放下,這時,那位警員又說:"死者宋聲聲的尸檢做完了,您要去看看嗎?"

……

林辰同刑從連來到驗尸房外.

他要推門,刑從連卻按住他的手.

"沒關系,也不是第一次見尸體了."他說著就要進去.

"林辰,這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你現在進去純粹是想自我折磨."

這大概是刑從連很少見的直呼他姓名的時刻.

林辰根本想不出任何反駁刑從連的詞彙,他很快清醒過來,退了一步,對刑從連說:"那麼,還是請法醫先生出來詳談吧."

他坐在驗尸房外的長椅上,看著刑從連的身影進入門內,然後門板輕合,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宋聲聲的死因其實非常清楚,當時法醫就已經在案發現場說得很清楚,他用刀片毫不猶豫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他之所以自殺,是為了讓他們去找李景天,是為了撕開相野的偽裝面具,但在林辰內心深處,他總覺得宋聲聲的死還不止是那麼簡單.

宋聲聲啊,宋聲聲……

你堅持了那麼多年,他們誰都沒能讓你屈服,你已經用你的死亡說了那麼多的事情,那麼,這其中,是否還有我沒聽到的話呢?

刑從連進入驗尸房後,不多時又走了出來,林辰清楚地聞到他身上飄散的福爾馬林味道.

刑從連快步向他走來,他站起身,問:"怎樣."

"尸檢沒有太多可疑之處,是自殺."

林辰想,果然如此.他還沒來得及想到要說什麼,刑從連再次開口:"但有個問題."

"什麼?"


"宋聲聲,缺了一顆牙齒."

林辰猛然抬頭:"什麼意思?"

"下顎第二磨牙,據法醫說,那顆牙掉了可能有十年左右,是連牙根一起拔出的,同時很明顯的是,那里也有安裝過假牙的跡象."

林辰仍舊不明所以,但刑從連說:"我稍稍了解這類裝置,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就是為什麼宋聲聲無法開口的原因."

"我不明白."他忍不住拽住刑從連制服袖口.

"這是常用于諜報的一種手段,在一顆小小的假牙內可以裝很多東西,比如竊聽器,比如定位裝置等等,十幾年前,這種技術就已經非常成熟了."

林辰如遭雷擊:"你的意思是,相野拔下了宋聲聲的牙齒,給他安裝上了竊聽裝置,所以無論他說什麼話都會被監聽,他甚至沒有辦法取下自己的那顆牙齒--因為相野也會發現.所以,你是在告訴我,宋聲聲在24小時永不停歇的監控下生活了將近十年,是嗎?"

"恐怕不止是這樣,因為就算這樣仍舊無法規避一個問題."

"書寫?"

"是啊,宋聲聲在警局有大把接受單獨審訊的時間,他完全可以寫在紙上告訴警方究竟發生了什麼,那麼,相野究竟如何讓他服服帖帖,連書寫都做不到呢?"

"我想不到,請你告訴我."

從刑從連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殘酷至極,林辰無法想象這種殘酷背後是怎樣的經驗.

"其實,那顆牙齒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它就像高懸于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它告訴宋聲聲,不要逾矩,我什麼都知道,但真正要控制一個人無法反抗,還需要從這里."刑從連說著,抬起手指,輕輕戳中他的心口.

"所以,相野仍舊還是用什麼人在威脅著宋聲聲."

曾經林辰也想過這個問題,但那時他思考許久,無法得出正確的結論,宋聲聲哪有那麼多重要的值得牽掛的人,他那時無法想明白這個問題,還是因為他是將人之惡想得太過簡單了些.

宋聲聲在乎的人,除了他的粉絲們,又還能有誰?

林辰抬頭,刑從連正凝望著他,那目光非常通徹了然.

刑從連搶在他前面,把最難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如果我是相野,我要控制宋聲聲,我只需要給他裝一個竊聽器,然後告訴他,只要你敢把它拿下來,或者向警方透露任何消息,我就殺一個你的粉絲,你的粉絲成千上萬,而我,請你相信我和我身後的勢力,我們總有辦法在警方行動前,殺上那麼一兩個人."

林辰很想否認刑從連的這個猜測,但他搜腸刮肚,發現那真是最適合宋聲聲的枷鎖了,甚至對方完全可以告訴他,只要你敢死,我也一樣殺你粉絲,你大可以試試看.

任何人在這樣的折磨下不是變成瘋子就是選擇死亡,但宋聲聲甚至失去了自由去死的資格,他或許做過艱苦卓絕的心理斗爭或許曾瀕臨崩潰,但他直至走向死亡前都仍舊很清醒的活著.

他沉默,他走進監獄,他放棄任何再有人會喜歡上他的機會,林辰也終于知道,宋聲聲所畫下的那個符號背後,究竟是怎樣的信念.

他看著刑從連,認真問道:"如果你猜得沒錯,他為什麼選擇在今天自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