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神醫5

薛夫人喜滋滋地回了正院.老太君的大丫鬟早已站在門口等了許久,見她走過來立刻迎上去問:"夫人,老太君還等著您呢.您把林淡攆走了嗎?"

"呃,這個事以後再說吧."薛夫人這才想起自己匆匆趕去嘯風閣的目的,臉上的表情不由有些尷尬.

大丫鬟似乎十分失望,卻強笑著把她請進老太君房里.由于原主的作威作福,薛家的仆役九成九是不喜歡她的,都等著她變成喪家之犬.

"淡兒那丫頭走了嗎?她若是想來正院求見,你就幫我擋了吧.我再也不想見她了."老太君躺在榻上,額頭蓋著一塊散熱的濕布巾,一副極其難受的樣子.孫子癱瘓後,她也大病了一場,至如今還沒痊愈.先前她以為林淡改好了,心里還高興了一下,卻沒料馬上就被林淡打臉,于是精神上有些承受不住,再一次躺倒了.

"娘,我沒趕林淡.我去的時候,伯庸正在自己吃飯,仿佛是嫌棄林淡的伺候.娘,您做得對,把林淡送去,伯庸果然就有了正常人的反應."提起這個,薛夫人立刻露出歡欣的表情.

"伯庸能自己吃飯了?"老太君馬上爬起來,焦急道:"不行,我得親自去看看."

薛夫人連忙去攔她,勸阻道:"您別動,快躺著,伯庸那邊好好的,您想看隨時可以去看,不差這片刻功夫.您病還沒好,伯庸身子又弱,你倆互相感染了病氣,那可怎麼辦呀!"

老太君一聽這話,立刻便不敢動了,連連答應下來:"好好好,我不去.我這把老骨頭病死了沒關系,若是把我的乖孫也害死了,才要後悔呢!他吃了多少飯?都有些什麼菜?臉色好看一點沒有?"

"吃了一碗稀飯,幾塊紅燒豆腐和一點點肉糜,臉色好看多了.我讓林淡給他喂飯,他堅決不同意,還開口跟我說話了."

"他說什麼了?"

"他說:娘,我自己吃,不要別人喂."

"哎呀,這孩子還跟小時候一樣,臉皮特別薄!願意說話了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老太君說著說著已是熱淚盈眶.

"是呀!老爺正四處尋訪名醫,秦國沒有就去吳國,吳國沒有就去楚國,中原那麼大,總會有人能治這個病.只要伯庸過了自己心里那道坎,願意重新振作起來,一切都會好的."薛夫人垂頭抹淚,嗓音哽咽.

婆媳倆相對而坐,又哭又笑,叫一眾丫鬟看傻了眼.至于"攆走林淡"這話,再也沒有人敢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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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並不知道自己差點被掃地出門,這會兒正翻箱倒櫃地尋找東西.那本《林氏針法》已經寫明了,所有家傳針法,都得使用林家老祖特制的針,不能與外面的金針,銀針混用,否則便沒有效果.但她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能把這套針找出來,更沒在記憶中發現林老爹使用過.

難道也弄丟了不成?剛想到這里,她就拍了拍腦門,暗罵自己傻.箱子底部既然能藏東西,箱蓋自然也能.少頃,她果然在箱蓋里找到一套針灸用具,有細如牛毛的針,有粗如竹簽的針,有長達半尺的針,也有短短兩寸的針,另有形狀各異的砭石和金屬薄片,均用布帛包裹著,保存得十分完好.

然而,沒有內勁的修煉之法,這些器具就等同于廢物,難怪從第九代起,林家的老祖宗就把它們封存起來,再不見天日.


林淡把這些針拿在手里,對照書里的圖片一一辨認,恰在此時,隔壁房間傳來一陣悶響,似乎有什麼重物落在地上了.她立刻把針放回原處,匆匆跑過去查看.為了更好地照顧薛伯庸,她完全不顧男女大防,直接把自己的東西搬進了他隔壁的廂房.住得這樣近,那頭稍微有什麼風吹草動,她這里馬上就能聽見.

當她趕到時,負責伺候薛伯庸的小厮早就睡沉了,正歪道在外間的軟榻上,而薛伯庸從床上滾了下來,正努力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試圖爬回去.

"大哥,你別動,我來幫你."林淡輕而易舉就把一個八尺高的大男人抱了起來,輕輕放在榻上,還柔聲問道:"大哥,你是不是想喝水?你直接開口讓人幫你倒就是了,為何要自己動手?"

薛伯庸已經是第二次被林淡抱了,這會兒正閉著眼睛,完全不想去看對方.

林淡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他嘴邊.

他緊緊咬著牙關,一副消極抵抗的模樣.

林淡歎了一口氣,將他的腮幫子一捏,便把他的牙關撬開,硬灌了一杯水.

薛伯庸嗆得連連咳嗽,蒼白的臉頰浮上一層紅暈,竟然顯得十分俊美.他直勾勾地看向林淡,目光森冷極了.

林淡徐徐道:"大哥你看什麼,再看你也對付不了我,還是乖乖喝水吧,不然待會兒還會嗆著.其實大哥原本有機會把我趕走的,只要在看見我的第一眼,你開口說不喜歡我,想讓我走,老太君和夫人立刻就會把我攆走.可你死犟著不說話,于是我便留下了."

她邊說邊倒了第二杯水,照樣想強灌,卻被薛伯庸主動接了過去,一點一點喝干淨.喝完,他抬頭看過來,漆黑的雙目閃爍出亮光.

林淡微微一笑,打破了他的希冀,"大哥,你現在去說已經晚了.你嫌棄我,不願讓我照顧,于是主動吃飯喝水,還與夫人說了話.如今,她們定然認為是我刺激了你,才會讓你振作起來,你再說把我攆走的話,她們絕不會聽了.所以大哥,你現在算是徹底落在我手里了,還是老老實實地吃飯,喝水,睡覺,把身體養好吧."

說到這里,她認真道:"大哥,你看看你現在,多麼虛弱,多麼無能為力?你不覺得憋屈嗎?"

薛伯庸面無表情地喝著水,仿佛完全沒聽見她的話,只是喝完之後卻不把茶杯還給她,而是直接丟在了地上.或許他原本是想用砸的,但他的雙手太無力,根本做不到.

茶杯垂直掉落在鋪著羊毛毯的腳踏上,莫說摔碎,連一點兒聲響都沒激起.

林淡把完好無缺的茶杯撿起來,擦拭干淨,漫不經心地道:"大哥,你是想宣泄怒氣還是想向我示威?你若是有力氣,盡可以把杯子往我臉上砸,那樣才痛快呢.可是你看看,你這示威連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手滑了呢."

薛伯庸閉上眼睛喘著粗氣,額頭的青筋一根一根往外冒.

早已經被兩人的動靜弄醒的小厮站在角落里,一聲不敢吭.

"大哥,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林淡把杯子放回原位,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住,向那小厮交代道:"大哥喝了很多水,你先用尿壺替他接一些尿出來再放他躺平,否則晚上他又得被憋醒,這樣影響睡眠."


她完全沒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小厮卻臉頰爆紅,目光閃躲,一副羞澀難言的模樣.

薛伯庸忍無可忍,猛然睜開眼睛,咬牙切齒地開口,"你還不走?"

"我這就走了,大哥晚安."她跨出門檻,認真交代,"有什麼事只管喊一聲,我立刻就過來.我住在隔壁,很近的."

"你一個女兒家,尚未成婚,卻住在一個大男人的院子里,還把房間設在他隔壁,你不覺得不妥嗎?"薛伯庸嗓音沙啞地訓斥.

林淡掰著指頭說道:"大哥,你一口氣跟我說了三十八個字,我在薛家待了十二年,這是我聽你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大哥你好生厲害."話落把門關上,隔著門板吩咐道:"子時快到了,大哥你睡吧."竟完全對方才那番話聽而不聞.

薛伯庸狠狠瞪著門板,仿佛想把它瞪出兩個洞來.他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眸,如今亮得嚇人.

小厮膽戰心驚地拿來尿壺,被大公子的死亡視線一掃,差點跪下磕頭.在這薛府里,果然還是林姑娘最厲害,連虎須也敢撩.

林淡回到房間繼續鑽研醫書,等困意湧上來了才躺下睡覺,然後一秒鍾進入夢鄉,完全不知道自己把薛伯庸氣成了什麼樣兒.

翌日,她早早便去廚房打了兩碗粥並幾碟小菜,送去大哥房里.伺候大哥吃完早飯,她就准備正式學習醫術.人家都是四五歲便學會背誦湯頭歌,七八歲學會診脈,而她十七歲才起步,終究是有些晚了.

這回不用她多說半個字,剛把食盒放下,薛伯庸就主動開口,"我自己來,不用你喂."

薛夫人每天早上都會來探望兒子,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他說這句話,又見他趴在桌上認認真真地喝粥,努力不讓自己顫抖的手把湯勺里的粥水灑出來,仿佛又回到了幼時剛學會自己吃飯的那會兒.

許多回憶湧上心頭,打濕了薛夫人的眼睛.她唯恐自己的到來攪壞兒子的胃口,連忙退了出去,躲在窗外偷看.只見林淡頻頻往兒子碗里夾菜,一會兒是炒雞蛋,一會兒是切得細細的酸菜,而兒子全都咽下,未曾表現出抗拒的神色.若是以往,有哪一個女人膽敢靠這麼近,甚至碰觸他的食物,他早就冷臉了.

"夫人,您不進去嗎?"負責伺候大公子,卻被林淡阻在門外的一名丫鬟小聲問道.

"不進去了.伯庸連湯勺都握不牢,吃一口灑一半,狼狽得很.我若是進去了,他臉皮薄,定然不肯吃了."薛夫人對自己的兒子還是很了解的,話落擺擺手,欣慰道:"回去吧,等晌午了我們再來."

"可是林姑娘也在里面,大公子不也吃得好好的嗎?"丫鬟不甘心地說道.

"林淡是外人,我是他娘,這怎麼一樣?他可以不在乎林淡的看法,可他不能不在乎家人的看法.他不願意我們看見他孱弱的模樣,那我們就裝作看不見好了."薛夫人擦了擦眼角,臨走時盯著那名丫鬟,冷道:"你的話太多了."

丫鬟連忙低頭認錯,然後膽戰心驚地把一行人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