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神醫14

抵達最近的一處村寨後,林淡便讓車夫在村口等待,自己則拿著一個搖鈴,一邊走一邊吆喝:"看病了啊,誰家有病人喊一聲,我上門來治,治不好不收錢."

鈴鐺響了一路,她也喊了一路,村里的人見她是名女子,年紀又小,便有些猶豫,聽說治不好不收錢,這才試探性地叫住她.她來者不拒,誰叫便去誰家看病,若是遇見惡意調戲人的無賴混混,一巴掌就把對方扇暈,全無二話.

村里人見她如此彪悍,反倒沒有先前那樣輕視她了.

林淡接連看了好幾個病人,都是些頭疼腦熱的小症,並不難治.她開好藥方,若是有時間有余錢的,就讓他們自己去城里的藥房抓藥,若是沒時間也沒余錢的,她便自己去山里把藥采了,炮制好,第二天送來.

看病抓藥都很費錢,一幅治療風寒的藥,隨隨便便就要半兩銀子,普通人家根本負擔不起.但林淡卻只收十幾個銅板,跟白送沒什麼兩樣.村里人見她收費如此便宜,有病沒病都跑過來找她看,反正她自己說了,治不好不要錢.

林淡早已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卻不以為意.她現在最缺乏的就是經驗,而經驗的積累靠的就是不斷地行醫治病.來的人越多,她就越高興,又哪里會嫌棄.不管你有病沒病,只要脈搏給她摸一摸,探一探,就算是她學到了.

健康人的脈搏與病人的脈搏不一樣;症狀相同的病人,脈搏也可能不一樣;脈搏不一樣的病人,症狀卻一樣……在接觸這些人的過程中,她學到了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也深刻地領略了行醫的樂趣.

臨到傍晚,她記下幾戶人家的姓名和住址,這才意猶未盡地離開.由于准備不充分,她身上沒有帶藥,明天把藥配好之後還得給病人送過來,所幸大家都是小病小痛,等得起.但是從今以後,她必須學會自己采藥,自己炮制,並把常用的幾種藥帶在身上,以備急用,否則還會像今天一樣,明知道病人該如何治療,卻因無藥可用,還得再拖一天半天.

若是學會了推拿和針灸之術,即便無藥也能當場施展醫術,而不用局限于一時一地.思及此,林淡摸了摸藏在腰間的銀針,心里一陣火熱.

酉時,兩名侍衛准點在西城門等待,看見搖搖晃晃駛來的牛車,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氣.他們先前被林淡一忽悠就什麼都忘了,等她走後才意識到:其實他們完全可以一個人留下保護,一個人去城里找人,而非兩個同時離開.若是在此期間,林淡出了什麼事,將軍一定饒不了他二人!

"林姑娘,明日我隨你行醫,嚴兆去尋人,這樣可好?"領頭的侍衛登上牛車後說道.

"兩個人找人豈不更快一些?"林淡隔著車簾往外看,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姑娘若是出了事,我們不好向將軍交代."侍衛解釋道.

"那行吧,但是你們必須盡快把人找出來."林淡拍了拍隔板,高聲喊道:"車夫停一下,我要買東西!"

"你想買什麼?我二人幫你."侍衛立刻摸向腰間的錢袋.

"買那個!"林淡跳下牛車,雙眼發亮.

二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卻見萱草堂就在對街,一名左腿綁著木板的病人坐在一個帶輪子的椅子上,被一名身材嬌小的婦人推著往前走.走到門口,婦人轉過身向送她出來的醫者彎腰鞠躬,神態十分感激.

林淡指著萱草堂說道:"那個椅子很方便!有了它,我就能推著大哥在院子里散步,或許還能帶他出府去走一走."


"好奇巧的心思!"兩名侍衛也露出驚喜的表情,立刻走了過去.

"這個椅子有賣的嗎?多少錢?"林淡張口便問,表情焦急.

"是你?"兩名醫者認出林淡,蔑笑道:"這椅子誰來都賣,就是不賣給你,趕緊滾吧!"此二人均是吳萱草的學徒,想當初原主砸店的時候,把他們也砸得頭破血流,于是結下了仇怨.

"你們果真不賣?"兩名侍衛手按刀柄,上前一步.

"怎麼,你們又想以勢壓人?"自家師父已是遠近聞名的神醫,連宮里的貴人都得畢恭畢敬地上門來求,區區一個將軍府又算什麼?是以,這兩人壓根不懼,反倒開口譏諷.

林淡不想給大哥惹事,仔細看了看那輪椅,擺手道:"走吧,不買了."

"姑娘,真不買了?"兩名侍衛還有些不甘.

"不買了,就是椅子上裝一個軸承,安兩個輪子,隨便在城里找一個匠人都能做,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走吧,大哥還在家里等著呢,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林淡記掛薛伯庸,完全不想在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兩名醫者本想故意激怒林淡,好叫她把事情鬧大,然後再請宮里的貴人來整治整治她,卻沒料她竟然看一眼就走了,還說要找匠人仿制輪椅,這可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算,還往前一撲跌進了糞坑里,惡心死個人!

"你怎能隨意仿制我們的東西,無恥!"年紀較小的醫者氣得眼睛都紅了.

"我怎麼無恥了?你們的東西這樣簡單,稍有技藝的匠人看一眼就能做出來,你們既然不肯賣給我,我找人做一個也不行嗎?我又沒拿出去賣,只是我自家人用,又礙著你們什麼了?就算我不仿制,你們這種椅子過個幾天也滿大街都是,你們不要太高看自己,反倒低估了京中的匠人."林淡話音剛落,就有一名婦人推著一輛同樣帶輪子的小椅走過,里面坐著的不是病人,而是一名剛滿周歲的幼童,中間有環形隔板擋著,可以防止幼童摔出來,無論是做工還是外形,都比萱草堂的輪椅精致無數倍.

林淡眼睛一亮,立刻追了上去:"這位大姐,請問這種椅子你是從哪里買的?"

婦人指了指西面說道:"在西大街的福記木匠鋪,有小兒坐的,也有大人坐的,價錢在一到五兩銀子之間,姑娘你可以去看一看."

"謝謝姐姐!"林淡轉頭就走,壓根沒去看那兩個七竅生煙的醫者.

兩名侍衛掩嘴偷笑,連忙跟上.論起蔑視人的功夫,這兩個毛頭小子與林姑娘比起來還差得遠呢!她若是懶得理你,那真的是掃你一眼都嫌費勁兒!

兩名醫者原本想打林淡的臉,卻沒料轉頭就被她打得臉都腫了,還被路人看了笑話,好懸沒被氣暈過去.他們擼起袖子,想找那福記木匠鋪去算賬,卻被知情人攔住:"算了吧,那家店鋪背後站著裕親王府,你們去了也沒轍,還會得罪一位實權王爺,又是何苦?你家的輪椅本就做工簡單,被仿制就被仿制了,你們又不靠這個吃飯."

兩名醫者到底不敢得罪權貴,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灰溜溜地走進去,引得眾人連連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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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吳萱草再次登臨薛府.

研究過薛伯庸的脈案後,鄭哲決定先治標,再慢慢尋找治本的方法,且開幾服活血散瘀,固本培元的藥,讓病人慢慢吃著,即便治不好他的雙腿,也能保住他的根本.

吳萱草不知出于什麼心理,竟然自告奮勇來送藥.薛繼明聽說之後立刻從軍營里趕回來與她見面.薛夫人陪在她身側,一邊打探兒子病情一邊說著恭維的話,態度與兩年前截然不同.

吳萱草心不在焉地敷衍著二人,直到走進嘯風閣才精神一振.

"大哥,小草兒親自給您送藥來了.小草兒和鄭大夫醫術十分高明,吃了他們開的藥,您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薛繼明一踏進院子就開始為心上人邀功.

薛伯庸中午吃多了,正躺在廊下消食,聞聽此眼睜開狹長的鳳目,睨了吳萱草一眼.只這一眼,吳萱草激蕩的內心就完全凍結起來,分毫不敢與他對視.

"我早就說過,我這嘯風閣不歡迎外人."他一字一句開口.

薛繼明紅著臉說道:"小草兒怎麼能算是外人呢?她和我們早晚有一天會成為一家人,娘,您說是不是?"這是變相地逼迫自家人表態,由此可見他也不是完全沒心眼.

薛夫人咬著牙點頭:"沒錯,大家早晚是一家人,伯庸你別倔了,讓萱草再幫你看看腿."話音未落,她忽然驚叫起來:"唉,你怎麼只穿了一件單衣就出來了,你不冷嗎?林淡那個死丫頭在哪兒,我倒要問問,她就是這樣照顧你的嗎!"

薛伯庸眉頭狠狠一皺,冷道:"娘,在我的院子里,煩請您不要一口一個死丫頭的叫林淡.這是她特意為我縫制的蠶絲棉袍,里面的夾襖是用蠶絲做的,既輕薄又保暖,我坐在冷風中卻還面色紅潤,雙手溫熱,這一點您應該看得出來.我一日三餐皆是她親自料理,內外袍服均是她親手縫制,她一個大姑娘被我這個廢人拘在院子里整日勞碌,難道還不允許她偶爾松快松快嗎?"

見兒子反應這麼大,薛夫人連忙向他道歉,直說林淡是個好孩子,是娘性子太急了云云.

薛繼明卻反駁道:"大哥,林淡再好,那也是她欠你的,她應該還給你.比起她,小草兒對你才是真的有心,為了研究你的脈案,她連續三個晚上沒睡安穩,與鄭大夫剛制定好療程就緊趕慢趕地送藥過來,唯恐耽誤你的病情.她一直記掛著你,並把你的治療方案當成頭等大事在做,你能不能打消對她的偏見?千錯萬錯,全都是我的錯,與她無關.她憐貧恤老,仁心仁術,是個再好不過的姑娘."

聽了這番話,薛伯庸沒什麼表情,薛夫人卻被打動了,感激不已地看著吳萱草.

恰在此時,林淡推著一輛奇怪的椅子走進來,誰也不看,只顧盯著薛伯庸,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大哥,你看我幫你買了什麼!"

薛伯庸陰郁的表情立刻放晴,一抹淺笑不由自主地掛上他的眼角眉梢,柔和了他俊美而又冰冷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