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神醫18

薛伯庸自顧自地放下褲腿,端起茶杯,全當這個弟弟不存在.薛繼明左右看看,發現周圍的侍衛一個個地抬頭望天,半點不關心剛才的那些事,頓時更感委屈.他捂著胸口跑去正院,找老太君告狀.

老太君只是閉眼假寐,並不發話.

他又找到母親,把林淡摸大哥雙腿的事情說了,還言之鑿鑿地道:"小草兒是遠近聞名的神醫,卻從來沒聽她說過斷腿的人還需要按摩.林淡這是借故占大哥便宜,好趁機賴上咱們薛家.為了榮華富貴,她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娘,您可千萬不能讓大哥娶她呀,否則咱們薛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哪里有與弟弟訂婚,又嫁給哥哥的道理?"

薛夫人冷笑道:"別一口一個小草兒地叫,我聽了惡心!吳萱草明明有輪椅,卻提都不提,又豈會告訴你伯庸的雙腿該如何保養?她若真的有心,不用我們全家去給她磕頭,不用我們三催四請,她早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主動放下芥蒂來給你大哥醫治了.你愛她愛得死去活來,她對你可未必.有一句話叫做.愛屋及烏,恨屋及烏,你應該聽說過吧?她恨我,恨你祖母,恨林淡,也恨你大哥,你想想她對你的感情能有多深?表面說著大度,內里卻暗暗記仇,這樣的人,你還是當心點吧.我看林淡就比她好一百倍,至少她敢愛敢恨,有什麼說什麼,絕不會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薛繼明在母親這里也吃了教訓,當即便跑出門去了.院子里的仆役原本想去追,卻被薛夫人叫住:"不用追了,隨他去!伯庸的腿會廢,都是他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鬧出來的事,且讓他去外面遇些挫折才好!"

薛繼明悶頭一陣亂跑,不知不覺就跑到了萱草堂,跨進門檻,發現一名學徒正在給一個斷了腿的病人綁夾板,于是假裝不經意地問道:"他這腿還得日日按摩吧,否則肌肉會萎縮?"

學徒笑著擺手:"哪里需要按摩,兩個月後拆了夾板就行."

薛繼明點點頭,心里滿是怒氣.他就知道林淡那個賤丫頭是在巧立名目占大哥的便宜!

學徒想到薛家大公子的情況,又追加一句:"斷了腿的不用按,常年癱瘓在床的卻得每天按,否則雙腿就會變得枯瘦如柴,徹底廢掉."

薛繼明心頭狠狠一跳,假裝驚訝地挑眉:"哦,竟然還有這種說法?"

"這還是師傅告訴我們的,師傅什麼都懂,二公子若是有疑問,可以去找她."

薛繼明連假笑都擠不出來了,沉聲道:"果真是萱草說的?"

"是呀,類似大公子那樣的病人,師傅曾經收治過一個,輪椅也是那時候被師傅發明出來的.病人的雙腿瘦得像蘆柴棒一樣,師傅親自給他按摩,這才稍微好些."

"是嗎?那我去找萱草問一問."薛繼明咬牙說完這句話便走了,並未進入內堂尋找吳萱草.她既然收治過類似的病人,那麼一切注意事項應該早就清楚,卻又為何提都不提?是忘了還是故意隱去?忘了,證明她並未把大哥的病情放在心上,只是在敷衍了事;故意隱去,證明她對薛府還懷著恨意,不願救治.這兩個原因都是薛繼明不敢深想也無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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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繼明和吳萱草之間的糾葛根本不在林淡的關注范圍之內,她每天早起給大哥按摩,做飯,然後出門行醫,臨到傍晚去豐田鄉走一趟,幫少年治療,日子過得十分忙碌.


少年名喚牛大寶,已經躺在床上三年了,身體瘦脫了形.林淡去後,他很快就被養得白白胖胖,身子骨一日壯過一日.

村里人聽說林淡是替牛大寶治腿的,都等著看她的熱鬧.他們從沒聽說過半身不遂的人還能站起來,這位小大夫也太會說大話了.

林淡卻不以為意,只是按部就班地往下治,終有一日,她拿出一套金針,開始一根一根地擦拭消毒,徐徐道:"前些日子我為你行推拿之術,助你活血化瘀,通經疏絡,又日日命你服用丹藥,填精補髓,如今你根骨已壯,或可承受我的針灸之法.此法分為兩步,第一步,選穴命門,長強,脊中,敷以丹藥片,丹座,使其熱透;第二步,選穴腎俞,環跳,絕骨,取用平補,平泄之法進行施針,留針三刻鍾,每日一次,連施七日,再另行制定新的療程.你可聽明白了?"

牛大寶一個字都沒聽懂,卻還是點頭道:"聽明白了."

他家門口圍滿了人,指著林淡手里的金針議論道:"快看,這位大夫用的竟然是金針,可真有錢啊!"

"何止有錢,簡直是巨富!聽說為了治療牛大寶,她每日都會送來好米好菜,人參鹿茸,你說她圖個啥?難道真看上牛大寶了不成?"

守在門口的兩名侍衛抽.出腰間佩刀,面露沉怒,議論紛紛的人群立刻縮著脖子逃走了,仿佛有鬼在追.

牛大嫂這才暗松口氣,再也不用擔心鄉民的非議把小大夫氣走.

林淡壓根沒聽見眾人的話,只是專心致志地揉搓丹片和丹座,搓好之後放在少年的幾處要穴,點燃,待少年覺得熱得受不了了便熄滅,把丹座壓扁,貼合在皮膚上,用紗布包紮,留用四個時辰.

行完丹火熱透療法,她這才拿出金針,輔以內勁,一一紮入少年的要穴,其中幾處乃死穴,一般的醫者根本不敢往這里下針,林淡卻分毫不懼,雙手穩若磐石.

站在門口的兩名侍衛都是習武之人,對人體穴道頗有幾分了解,見此情景不由眉頭緊皺.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幾處死穴被金針刺破,少年竟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不見異樣.

林淡每下一根金針,便會輕輕撚一撚針尾,待她紮完所有穴道,數十根金針竟齊齊顫動,微微鳴響,仿佛注滿了生氣.

"針一直在動,這是什麼情況?"牛大嫂雙目圓睜,表情駭然.

兩名侍衛也是頭一次見此奇景,不由上前兩步,仔細觀察.

"無事,三刻鍾後,金針自然會停止顫動,如此,我就能拔針了."林淡不以為意地擺手.她注入金針之內的氣勁在沖撞穴道,自然會導致針尾輕顫.


牛大嫂連連點頭,半信半疑.兩名侍衛目不轉睛地看著,額角不知不覺流下許多汗滴,仿佛比病患更緊張.

一刻鍾過去,牛大寶沒甚感覺;兩刻鍾過去,他開始不安地摳撓床板;三刻鍾過去,他終于滿懷希冀地開口:"娘,我感覺我的腿好麻!我不是在做夢吧?"

"大寶,你哪里發麻?你給娘指出來."牛大嫂連忙撲過去,卻半點不敢碰觸兒子.

牛大寶平躺著,看不見腿上的情形,只能抬起手,指著一處說道:"娘,我這里麻,像是有螞蟻在皮肉里鑽來鑽去的,十分難受."即便如此難受,他目中卻含著笑,因為他已經太久太久感覺不到雙腿的存在了.

牛大嫂定睛一看,兒子指著的地方恰好插著一根金針.也就是說,他並非太過期待才產生了錯覺,而是林姑娘的針法真的有效!

謝天謝地,謝謝菩薩,謝謝林姑娘!牛大嫂雙手合十祭拜神靈,然後又沖林淡磕了一個頭,哽咽道:"大寶,你沒做夢,你發麻的地方大夫下了針,你可千萬忍住,別亂碰!"

牛大寶眼睛暴亮,立刻僵住不動了.

林淡扶起牛大嫂,然後拿出一個小本本,認真記錄自己的治療方法,並詳細詢問病人的感受.她全程繃著一張臉,越是到這種時刻越是頭腦清醒,態度冷靜,唯恐出了差錯.她並未原模原樣地采取先祖的療法,而是進行了一些增改,手法略為激進冒險,但是見效很快.她仿佛天生就比尋常人手穩,心細,膽大,即便前方沒有路,也能用刀劈出一條路來.

三刻鍾後,金針一一停止顫動,她干脆利落地拔針,然後開了一服補陽解凝湯,命牛大寶合水煎服,複渣再服,服滿七日更換新藥.

"七日算一個療程,我為你制定了四個療程,待我走後,牛大嫂繼續按摩雙腿,切勿懈怠."林淡拎起藥箱,認真叮囑.

"謝謝林姑娘,謝謝林姑娘!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說的做!"牛大嫂連連作揖,表情激動.

林淡這才走了,跟在她身後的兩名侍衛看著她挺直的背影,目中全是敬畏.當初林姑娘說要治好將軍,他們還以為她是說著玩的,目的只是為了留在薛府,繼續過鍾鳴鼎食的日子.可如今再看,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對林姑娘的認識何其膚淺,又何其不尊重!

她果真像將軍說的那般,是個絕無虛言的剛強之人,遠比二公子有擔當得多!薛夫人為了打發她走,留給她五百兩銀票,她分文未動,全都花在了將軍和病人身上.她若是貪慕富貴,又何需如此?

二公子連這樣的好姑娘都看不上,簡直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