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蠱女24

夜已經深了,高家卻還燈火通明,高老爺子坐在上首,表情凝重,高父和高母陪坐一旁,並時不時拿出手機查看,以免錯過兒子的消息.白賢和周家家主坐在下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周楠,艾雨以及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正低著頭站在他們身後,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客廳的正中間擺放著一個羅盤和一張海城地圖,一名天師以高書凱的鮮血為引,試圖找出他所在的方位.血珠沿著羅盤的邊緣來回滾動,然後滑落到地圖上,從海城一高出發,最終停在了清源山墓地.

天師收了術法,沉吟道:"血珠還能走動,說明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目前還在清源山墓地."

"可是警察已經把墓地找遍了,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都說人還在,人還在,怎麼就是找不見呢?"高母急得眼眶通紅,看向艾雨和周楠,詰問道:"我每個月給你們開五萬塊的薪水,你們就是這樣保護我兒子的嗎?只是每天陪他上下學而已,有這麼困難嗎?"

周家家主立刻解釋:"夫人,我家小楠是早產兒,從胎里就帶著病,每個月的十五號要回家一趟檢查,這個我們已經事先告訴你了,還在合同里列明了條款,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高母強忍眼淚說道:"那她呢,她為什麼也不在?當初可是你們把她推薦給我的,說是什麼未來玄門的扛鼎者,結果現在出了事,你們一推二,二推三,全都不認了,你們玄門就是這種做派嗎?"

面對高母的指責,白賢和周家家主不禁有些顏面無光.別看玄門中人身懷道法,實力不俗,仿佛高人一等,但實際上,他們現在所使用的道場均是由高家出資建造並低價轉租給他們的,平時修煉需要用到的水晶,水銀,朱砂等物資,也都是由高家贊助.

玄門與財閥之間的關系既相輔相成又相互制約,缺了誰都不行.而且,隨著靈氣的減少,玄門的沒落,修煉玄術依靠的不再是天賦,而是資源,財閥的作用也就更加明顯.

一旦海城玄門失去高氏財閥的支持,立刻就會面臨分崩離析的危險.高書凱能不能找到,已經不僅僅是高家的事,更是玄門的事.想到這里,周家家主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艾雨一眼,厲聲道:"小楠有事才會離開,你呢,你又是為什麼?"

艾雨囁嚅道:"是高書凱要解雇我,我才走的.我原本打算今天就把高家的錢還回去."別人沒了高家的支持就不能修煉,但她不怕.她的空間靈器里堆滿了奇珍異寶,足夠她修煉一輩子.

周楠飛快看了她一眼,眉頭皺得很緊,卻什麼話都沒說.他知道情況不是那樣,高書凱沒明確說過解雇艾雨的話,他只是不承認自己喜歡艾雨而已,是她自尊心太強,意氣用事了.如果艾雨真的被解雇了,就算周楠身體再不舒服,也一定不會擅自離崗.不知從何時起,艾雨變得越來越尖銳,連他都快不認識了.

高母聽了這話更加生氣:"可是你並沒有把錢還回來不是嗎?沒還錢,你就還是他的保鏢,應該負責把他送回家,你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的嗎?送他回家就那麼困難嗎?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請兩個孩子來保護他,太沒有責任心了!"

高老爺子徐徐道:"周興和,我記得你們玄門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叫做'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無論是正派還是邪派,接了錢,就必須替人辦好事.可是你看看,我家書凱被你們弄到哪兒去了?現在我也懶得跟你們討論這是誰的責任,你們若是能把我家書凱平平安安地帶回來,一切都好說,若是不能,以後玄門的事我高家一律不管,你們看著辦吧."

"老爺子您別生氣,我們立刻派人去把書凱找回來."周家家主連連賠罪,末了讓白賢領著三個小輩去清源山走一趟.

與此同時,林淡也揣著一百塊錢出門了.

"這麼晚了你還出去啊?"于葉縈擔心地問道.


"高書凱失蹤了,我去找他.你鎖好房門,注意安全."

"你很喜歡高書凱嗎?"于葉縈雙目暗沉.

"他對我來說很重要.行了,你回去睡吧,明早還要上學."林淡頭也不回地擺擺手,消失在夜幕中.

于葉縈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的背影,許久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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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山被一團濃霧籠罩,即便沒有陰陽眼,普通人也能感受到那冰冷刺骨的陰氣.

白賢挺拔的背影被霧靄襯托得有些縹緲,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不真實起來:"清源山曾經是一處亂葬崗,明末,清末,抗戰時期,這里都是人們丟棄死尸的地方,土層下堆滿了皚皚白骨,所以陰氣很重,你們小心一點."

"我們知道了,師叔."年紀最大的青年點頭答應.他名叫白勝,是白賢的師侄,天賦僅次于艾雨和周楠,算是玄門小輩中的佼佼者.

"霧變大了,你們跟緊我."白賢話音剛落就消失在原地,周楠等人大吃一驚,追出去沒多遠便也被濃霧吞噬.

林淡早已在高書凱身上下了追蹤蠱,自然能夠輕易掌控他的行蹤.她花了二十多塊錢買了一把鏟子,又打了一輛的士,連夜趕到清源山.司機不停從後視鏡里看她,表情有些怕怕的.只因她皮膚太白,嘴唇太紅,長得太漂亮,活像電影里吃人魂魄的女鬼.拿到她給的鈔票,司機還特意打開頂燈,反複查看了很久,確定不是冥幣才火燒屁股一般把車開走了.

林淡憑著母蠱與子蠱之間的感應,慢慢穿梭在濃霧中,來到一處墓穴,三兩下挖開表層的泥土,撬開棺材板,去拉躺在里面睡得死沉的高書凱.

然而她剛碰觸到高書凱的手臂,整個人就暈倒過去,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逼仄的小出租屋內,三名男子正在圍毆一名少年.少年長得很清秀,體表卻遍布傷痕,有拳頭打的,凳子砸的,煙頭燙的,刀子割的,堪稱血肉模糊.

體格最健壯的男子邊打邊罵:"草.你媽的死基佬,竟敢偷看老子洗澡!"

"我沒有!"少年捂著腦袋呻.吟,嗓音里充滿痛苦.

"管你有沒有,老子就是看不慣你!哥兒幾個把他架到浴室里去,讓他嘗嘗燙豬皮的滋味兒."男子笑得十分猙獰.另外兩人立刻把少年拖進浴室,按進浴缸,拿開水燙他.聽見他慘叫求饒的聲音,他們拍著手哈哈大笑,表情快活極了.


林淡試圖去阻止他們,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三人的身體,只抓到一團空氣.她似乎變成了靈魂狀態.

她蹲下身,仔細查看少年的狀況,卻在他漆黑的眼里發現了一絲無助,像一只瀕死的小動物,恍惚間還看見另一張臉重疊在他的臉孔下方.這眼神,這輪廓,對她而言都太過熟悉.

"高書凱?"她愕然低語.

被燙得直抽搐的少年仿佛聽見了她的呼喚,用力睜開眼睛看過來.

林淡再不猶豫,指甲忽然暴漲,飛快插.入少年體內,把那個不屬于這幅皮囊的靈魂拉出來.高書凱猛地撲到她身上,被她抱了個滿懷,身體還在止不住地顫抖.

三個男子虐待少年的畫面定格了,仿佛一部電影被觀眾按了暫停鍵.

"林淡你怎麼來了?"高書凱尚且來不及平複心情就焦急開口:"你快跑,別被鬼抓住!他會把你塞進這個人的體內,讓你遭受無窮無盡的折磨.我已經被折磨十幾輪了,真的很可怕!門呢,門怎麼不見了?"他拉著林淡在屋里團團亂轉,尋找那扇忽然消失的門.

"別慌,先看著吧."林淡拍拍他的脊背,嗓音舒緩.

在她開口的時候,定格的畫面又開始往下演,少年被三個男人鎖在出租屋里,白天他們去上班,他就被一條鎖鏈捆在浴室里,沒有飯吃,只能餓著,沒有水喝,只能喝馬桶里的髒水.晚上,三個男人回來了,便會輪番折磨他.他們罵他死基佬,拿煙頭燙他,拿鞭子抽他,拿各種想也想不到的工具摧殘他的身體.

而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為少年無意中被他們發現了性向而已.他也是這間屋子的租客,分攤著一部分租金,與三個男子的生活本無交際,更無恩怨.他們過得不順遂,是失敗者,而少年卻考上了附近的重點大學,前途光明.他們看著他每天快快樂樂地去讀書,籌劃著自己的未來,于是就產生了毀滅他的念頭.

死基佬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仿佛有了這個名號,少年就活該被他們折磨.

他們把他鎖在屋里虐打了十幾天,逼他吃.屎喝尿,做盡一切惡事,最終還把他勒死,尸體切割成小塊,帶到清源山一個剛挖好的墓穴中,填埋了一層泥土.翌日,送葬的隊伍來了,直接把一口棺材放在了碎尸上,將他悄無聲息地壓在此處.

僅僅只是看著少年的遭遇,林淡就覺得遍體生寒,更何況高書凱還曾親身經曆過?他不止經曆了一次,而是十幾次,他如今還能清醒地站在自己身邊,沒有陷入瘋狂,該是何等堅強?想到這里,林淡一只手摟住高書凱的腰,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柔聲道:"沒事了,我來帶你出去.我說過,無論你遇見什麼危險,我都會來救你."

高書凱立刻就被她的撫慰治愈了,抹掉眼角的淚,悄悄燒紅了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