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蠱女39

壓死那兩只隱翅蟲後,林淡也回了家.于葉縈一直跟在她屁股後面,不斷向她討要剩下的那只瓢蟲.

"你要它干嘛?"林淡把透明盒子拿在手里,卻遲遲沒遞過去.

"我就是想玩一玩."于葉縈歪著腦袋,沖林淡笑得十分純真可愛.由于早些年受了很多苦,她的身高定格在了十三歲那年,再也沒有發育過.哪怕考上了大學,混跡在一群同齡人中間,她看上去依然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這讓她在學院里非常受歡迎.

但是很明顯,林淡已經不吃她這一套了,"你想通過折磨這只蟲子,間接地去折磨劉若云是不是?"林淡直接拆穿她的想法.

于葉縈吐吐舌頭,不得不承認:"是啊,她差點害死你,我折磨她有什麼問題嗎?拿到這只蟲子,我要用針紮它,用火燒它,用水淹它,當它奄奄一息的時候再把它救活,進行下一輪的折磨.我要讓她生不如死,一輩子都陷在痛苦和絕望中!"

說著說著,于葉縈天真可愛的表情就變成了怨毒,一張小臉慘白如紙,看上去像鬼一樣.她的心態的確出了問題,哪怕這些年一直壓抑著,卻始終無法調節過來.

林淡深深歎了一口氣,將透明盒子打開,撚出那只蟲子,又在于葉縈期待的目光中把它捏碎.

"你,你怎麼把它捏死了?林淡,你在干什麼呀!這也太便宜劉若云了!你難道就不想通過折磨它來為自己報仇嗎?"于葉縈差點從沙發上蹦起來,滿臉都是肉疼的表情.

林淡徐徐道:"葉縈,你以為自己折磨的是劉若云,但其實在我眼里,在任何人眼里,你真正在折磨的,始終只是一只蟲子而已.折磨一只蟲子會為你的人生帶來價值嗎?不會,那只會讓你顯得很可笑.我給你一個建議,若要讓自己過得好,就不要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浪費時間,你自己才是最寶貴的."

她伸出手,揉了揉于葉縈的腦袋,然後把那只僵死的蟲子放在她掌心,言道:"你看,這只是一只蟲子,不要拿我,或者拿你自己,去與一只蟲子比較,好嗎?"

于葉縈盯著手里的蟲子,眸光不停變換.是啊,這真的只是一只蟲子,而劉若云在林淡心里,恐怕連這只蟲子都不如,她為什麼要耗費那麼多時間在它身上?林淡一直是這樣的,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她心里始終有一個天平在衡量著.對于重要的人和事,她會努力去愛護,對于不相干的人和事,她連多看一眼都不會.

也因此,她才會如此強大,如此理性,又如此溫暖.

于葉縈希望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能成為像林淡這樣的人,那麼為何不從此時此刻做起呢?一只蟲子而已,真的不重要.這樣想著,她徐徐吐出一口氣,頷首道:"林淡,我明白了,我會努力過好每一天,不走上歧途的."

林淡這才輕輕拍打她的肩膀,露出滿意的淺笑.恰在此時,她的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她看了一會兒,見對方始終未曾掛斷,便接了起來:"喂,你好,請問你找誰?"

"林淡,是我."一道極富磁性的嗓音從話筒里傳來.

"周軒?"林淡愣了愣.

"嗯,我找到艾雨了."周軒不緊不慢地開口.


"這些年她過得好嗎?"林淡忍不住追問了一句.她與艾雨沒什麼交情,自然不會關心對方的死活,但她很好奇換了道骨的人該如何生活,日後還能不能繼續修煉玄術.

周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笑著開口:"林淡,你是不是根本就沒調查過對你下降頭術的人是誰?"

林淡理所當然地道:"拿到他們的血,用同樣的方法還回去就行了,難道我們還要坐下來見個面,打個招呼嗎?"

"呵呵呵……"周軒低沉的笑聲不斷從話筒里傳來,仿佛遇見了什麼極其好玩的事.

林淡本想掛斷電話,他仿佛有所感應一般,立刻收住笑,柔聲道:"林淡,你比以前更可愛了.這次回來,我就不會再走了,以後你會經常看見我,期待嗎?"

回應他的是一陣急促的"嘟嘟"聲,但他卻不以為忤,反倒笑得更加愉悅.

林淡剛掛斷周軒的電話,又有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她似有所感,很快就接通了.

"林淡,我是你爸爸."一道沙啞的嗓音率先打破沉默.

林淡平靜道:"我沒有父親."

"我的確沒出現在你的生活里,但你不能否認,是我給了你另一半血脈."很顯然,劉良對巫蠱師這一族群有過一定的了解,否則不會話里話外提到"血脈"兩個字.

林淡靜默了兩秒鍾後問道:"你想干什麼?"

"我想求你放過若云,她畢竟是你姐姐."

"不可能."林淡看著被隨意丟棄在桌上的死蟲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不會對任何企圖傷害自己的人心軟.

劉良嗓音一哽,頹廢道:"我們能出來再談嗎?我們父女倆很久沒見面了吧?"

"不能."林淡始終無動于衷.

劉良聽著她毫無波瀾的嗓音,心中一陣惱怒,卻還是耐著性子說道:"我這里有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年我和她究竟是怎麼回事嗎?我並不是故意拋棄你們的."

想到原主的母親,林淡沉默了,過了好半晌才吐出一串地址.劉良立刻拿筆記下,然後收拾好東西,在妻子和女兒的殷切目光中離開家.陳虯和陳楚已經去找人想辦法了,現在最關鍵的是穩住林淡,不要讓她再下殺手.然而他並不知道,劉若云之所以沒有立即死亡,不是林淡沒下手,而是她原本的命格就是如此.她應該忍受長達幾月的病痛折磨,然後在無盡的痛苦中死去.只要陳虯找不到比林淡更強大的玄術師來解開這個局,她必死無疑.


兩人在一間茶樓會面,當劉良趕到時,林淡已坐在預訂的雅間內,一名長相俊美的少年正在給她泡茶,不時附在她耳邊嘀咕著什麼,態度非常溫柔.

"你是林淡?"劉良慢慢走進去,不敢置信地看著靠窗而坐的少女.她長得十分美麗,哪怕是背後的璀璨日光也不能奪走她一絲一毫的風采.她蓬松柔軟的頭發微微卷曲著,伴隨著她點頭的動作在肩頭來回晃動,顯得十分可愛.坐在她身旁的少年被這縷頭發吸走了目光,忍不住用小指頭勾住,不斷纏繞把玩.

她看上去就像被人呵護在明亮的溫房里,承受著陽光和雨露長大的嬌小姐,而非一個飽受疾苦的孤兒.她成長得比他想象中好一萬倍.

劉良斟酌了許久的煽情話,都被少女的明媚堵在喉嚨里,說不出口了.對方似乎並不需要他的父愛.

"坐吧."林淡平靜開口.

高書凱看向劉良,表情冷沉.

劉良滿心都是女兒的安危,並未注意到高書凱過于熟悉的長相.他定了定神,言道:"林淡,這些年是爸爸對不起你……"

林淡直接打斷他:"這些廢話可以不用說了,我媽媽的遺物你帶來了嗎?"

看著她格外寡淡的眉眼,劉良意識到,用父愛去安撫她甚至欺騙利用她的計策肯定是行不通了.她眼里唯有冷漠,並無一絲半點對親情的向往.他原本想說帶來了,然後把自己隨便買的幾樣不值錢的銀飾拿出來,張開口卻吐出了實話:"你媽媽根本沒留下任何東西,我只是找了個借口把你約出來而已."

話音剛落,他的表情就變成了驚駭,然後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對林淡怒目而視,"你對我下了蠱!"

"是誰給你的膽量獨自來赴一位巫蠱師的約?"林淡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劉良敢來,手里必會有所依仗.更何況,她還想弄清楚,他們究竟是如何對她動的手.

果然,劉良立刻就回道:"你不能動我,我岳父已經把你的胎血,胎發與胎盤都拿走了,一旦我出了事,他必定會找人對付你!你識相的話就放過云云,否則我們會讓你魂飛魄散!"

對巫蠱師而言,胎血,胎發與胎盤等同于他們的另一個身體,被人拿走後,哪怕是法力最低微的玄術師,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們飛灰湮滅.所以在降生時,巫蠱師的長輩會立刻把這三樣東西處理掉,以防被心懷叵測的人拿去.

林淡並未露出恐懼的神色,反倒打開背包,取出十幾個透明的小瓶子,不緊不慢地開口:"你識字吧?知道上面這些標簽是什麼意思嗎?"她把瓶子上的標簽一一轉向劉良.

劉良盯著這些瓶子,心不斷往下沉.每一個瓶子里都裝著一滴血,外面貼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有他的,有妻子的,有岳父的,有大舅哥的,甚至連家里的菲傭和幾只狗也不例外.

林淡是巫蠱師,她能拿這些鮮血干什麼?劉良想到了慘死的艾雨和降頭師,骨頭一陣一陣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