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教育家林保國

王戰軍啞然許久.

市一級醫院給出的鑒定證書,就基本是定性了,想翻舊賬都翻不出來.而且燕飛的那種毛病是最難說的,可能以前不正常忽然就好了,也可能隨時再犯--當然燕飛自己知道,自己想"犯"就"犯",不想的話誰也沒招兒.

至于說是否需要給燕飛做精神鑒定,那是以後的事兒,目前來說,以燕飛的情況,整個派出所都很難交差.至少是沒辦法形成書面文件彙報上去.

鄉里可以告訴縣里實情,縣里也可以告訴市里.但是形成文件,無論什麼時候誰看到了,哦,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破獲重大案件,該案件破獲的主要原因,是一個十三歲的智障小孩兒,當場擒獲三名窮凶極惡的罪犯,其中還包括兩名主犯.

"不行,不說是他制服了三名歹徒,可以改成是看到犯罪分子立即向派出所報告.你想完全摘出他來,根本不可能.我們可以為了保護他給予保密,但是該有的獎勵補償都不能少.無論是學校榮譽,還是其他方面,必須保證這一點!"

聽到王所長最終的結論,看著縣局里的車已經開進了派出所,林保國嘿嘿一笑:"那都可以,你看著吧!"

等到早自習放學的時候,燕飛晃悠到家,此時家門口已經有一個派出所的民警等著了.

"你是來牽牛的嗎?"

"你是燕飛?"聽到燕飛問話,民警才確定了燕飛的身份,接著道:"牛暫時還不能牽出去.這些偷牛賊據說在附近某個村子里有個幫凶,暫時還沒審問出來.所以這案子還不能公布,這牛得在你家里再藏幾天."

"有幫凶趕緊審啊?不抓了難道還等他跑了再抓?"燕飛一聽牛要在自家小院待幾天,頓時就郁悶了.

"這不是還沒發審問嗎?要不是你下手太狠,那兩個人主犯沒法審訊,這會兒牛就可以牽走了."民警苦笑."這話不是我說的,問你舅舅去.你說你也厲害,三個大人,被你一小孩兒給收拾得那個慘啊!"

"我舅舅呢?"

"他們還有事情,事關機密,我暫時還不能給你說.反正你也猜得出來,就這樣我先走了.你看好牛別牽出去溜達就行."

"我……"燕飛看著民警笑呵呵地走人,郁悶得不行.這就是又給自己找麻煩了?

剛一開門,燕飛就更郁悶了.

就這麼一個早自習時間,這頭牛很有心安處即是家的隨性,已經毫不客氣地在他小院里留下了一堆牛糞.燕飛拿鏟子進出海島三次才給鏟干淨.

氣得只吃了半盆肉沒吃飯.

沒想到到下午放學,這牛就牽走了.

林保國喜氣洋洋地讓同事牽走了牛,自己留了下來,開口就是好消息:"一個沒跑,該抓的都抓住了.還有一個居然是外地的通緝犯,我看他是不要再想出來了!"

燕飛也高興,牛總算不用放自己家里了,也好奇:"不是聽說咱們這里有同伙嗎?"

"算不上同伙,就是貪小便宜,給人家指點哪村有牛帶路的,這次被抓也是活該.真丟咱三岔河鄉的人,吃里扒外的東西."林保國一提起這個人就沒什麼好話.

"對了,還沒找你算賬呢!你早上交上去三個人,兩個重傷,有個差點就死了,你年紀不大下手還挺黑的啊你?我估計是沒人能管得了你,你說吧,我該怎麼辦?"

"保國舅,你可得弄明白了.半夜三更烏漆嘛黑的,我能看得清嗎?再說了三個大人呀!我就一個小孩兒,不下手狠點,能行嗎?我就是想跑去喊你們,等你們開車過去,人家那三輪早跑了!"

林保國一聽也是,在縣級公路上,那個農用三輪車跑起來,一點都不比派出所那吉普車慢.就算他們追都追不上.

可是,怎麼總有點什麼不對勁呢?

過了片刻,他才想起來原因:年齡不對.


要是燕飛是個派出所民警,不,哪怕就是個普通有點身手的群眾,遇到三個這樣的手持凶器的罪犯,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下手重點也無所謂.就算失手打死人了,也屬于情有可原--黑更半夜的,罪犯帶著刀,這情況敢于阻止犯罪已經足夠令人欽佩了.

可是燕飛這個年齡,下這麼黑的手,而且和他有著這麼樣的親戚關系在,所以才讓他覺得不對.

歸根結底,還是他太小了.

即使想到了原因,林保國也沒打算就這麼放過燕飛.

他強烈要求燕飛晚自習的時候去請假,然後和他正式談話.總算他還記得,臨走的時候告訴了關于燕飛在這次事件中的後續處理--就是告訴他反正會獎勵,等著拿好處吧!

他是真忙忘了,凌晨從被燕飛叫起來,到早上坐車去協助抓捕.一直到來燕飛家前,除了在車上啃了兩燒餅,就是剛才來之前為了讓家里人知道自己平安歸,回家里一趟又拿了半塊饅頭.聞著燕飛做飯的香味,若不是家里老娘媳婦兒子等著,他說不定都不舍得走了.

誰說警察就是穿著制服耍威風,苦的時候和上刀山下火海沒區別,關鍵時刻還得玩命兒.

晚上談話內容如下:首先,燕飛必須好好學習.至少得多讀點書,不要做個法盲.事實上這次燕飛已經觸犯了法律,只是鑒于他的年齡,沒法追究這些.至少最後對犯人的毆打就不合法.

這一點燕飛立刻點頭同意,並保證以後成績如何如何--可憐的二十四孝男人林保國,整天就知道圍著媳婦轉,現在又加上了兒子,他根本沒注意到學校期中考試都已經過去了,而且燕飛成績依然保持得不錯.

其次是要求燕飛做出保證,在每一次動用武力前,都要深思熟慮,想清楚後果才能動手.

這個林保國只能盡量強調,不要輕易用武力,武力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等等.

實際上整個派出所的人在了解情況後都有點頭皮發麻:一個少年人,如此心狠手辣,問題是,當事人還根本不覺得自己心狠手辣--他差點打死了兩個人,然後若無其事地上學去了.

這樣的人嚴肅點說就是社會不穩定分子,這次打的是犯罪分子,下次如果是因為其他原因和普通人發生爭執,導致這樣的事情,那他就成了犯罪分子.

林保國足足說得口干舌燥,最後總結:"總之你要學好,不然別以為我是你舅舅,不管用.就算你有殘疾證,我也照樣抓你."

燕飛嘿嘿:"我有啥殘疾證我咋不知道?"

林保國驚覺自己失言,便立刻轉換話題.表揚道:"總之這次事情除了出手重了點,多少還是有點功勞的,嗯,等回頭有什麼獎勵我給你送過來.你安心上學."

等林保國走的時候,有些走神的燕飛已經差不多想到自己有什麼殘疾證了.

小時候別人都當他是真傻,大人們說話有時候也沒避著他.所以他也隱隱約約知道,好像是因為自己看海島就變白癡的毛病,開了一個什麼證明,父母才又給自己生了一個弟弟,還沒罰款.

反正被別人說慣了,他對于什麼精神病神經病傻子白癡之類的稱呼通通免疫,爺爺告訴過他,別人說啥你又少不了一根頭發,自己過好就行了.

白癡傻子還發證嗎?

回頭得問問.

聽舅舅的口氣,有那啥證,還能犯法不抓?

當燕飛決定打聽自己有那啥證管什麼用的時候,林保國一晚上的"教育",已經徹底失敗了.

還不止是失敗,簡直就是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所以沒用多久,他就欲哭無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