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眸微濕,顧長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難以自拔!
這段時間以來的壓抑,這北上一路的顛沛困苦,在這一刹那間,顧長生感覺自己被前所未有的孤單席卷,仿佛,這天上地下,只有她一個人,前途渺渺,在孤軍奮戰……
就連那個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男人,如今都放開了她的手……
留她一個人,在這里……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在愛的時候,以為擁有他,就擁有了全世界的光明?
你有沒有失去過一個人?在失去的時候,仿佛失去他,哪怕是空氣,都拋棄了你,讓你不能呼吸?
顧長生的心頭,不由得想起這句話,眼底濕潤,嘴角卻自嘲的勾起,她竟然也會有這麼感性的時候,竟然也會有這麼脆弱的時候,脆弱的不像是,她自己!
她可是顧長生啊!
她可是素來囂張無人能及,紈绔于世無匹的顧長生啊!
原來,她自以為是的天生薄涼,她自以為是的看透看淡,都是她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而已!
她其實,還是個女人!
是女人,都有女人的通病,比如,這種時候的脆弱……
顧長生不想這樣,不想去體會這種感覺,偏偏,這不是她自己能夠控制的!
一抹暗影,在顧長生的身前停住,距離如此近,顧長生才感覺到,不由得將小腦袋從兩膝間挪開了一點兒,露出了一道眼縫……
那眼縫里,是滿滿的希冀……
是他嗎?
"妖……"
妖字才剛出口,顧長生的聲音,就斷在自己的喉間!
失望,頓時布滿了她的鳳眸……
不是!
不是他!
她看到的不是他!
雖然,她只是看到了一抹衣擺,可是,顧長生無比的確定,這不是她家妖孽的衣衫……
她家妖孽性喜紫衣,玉樹臨風,而眼前的這一抹衣擺,卻是黑色的……
鑲嵌著金絲銀線的黑色錦衣,迤邐的拖在落葉之上,波光粼粼……
這不是她家妖孽的衣服,而是屬于另一個人的!
顧長生忍不住的失望,再次將頭埋在兩膝間,不願意抬起!
"美人兒……"
站在顧長生的身前,弑無絕居高臨下的俯首,驚絕天下的臉上,猶帶著一絲蒼白之色,長長的白發,在他的身後盤旋起舞,此時,他入鬢的斜眉緊緊的皺起,眸底,隱忍的有一絲怒火一閃而沒……
她竟然還在這里!
在他折返的時候!
她竟然還獨自一人在這里!
喚著周沐的名字,一個人留在這里,仿佛被遺棄一般,用著最原始追逐安全感的動作,停留在這里!
遠遠的看到顧長生抱膝蹲在地上的身影時,弑無絕是欣喜的,他沒有想到,他去而複返,她還在……
他只是想,想在自己痛苦的時候,可以在她停留過的地方,可以站在留有她氣息的地方,可以和她看一樣的風景,仿佛這樣,她就陪在他身邊,而不是陪在另一個男人身邊一般……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回來了,她還在,不是他的臆想,是真實!
他本該欣喜的!
可是,再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時候,弑無絕心底的那一抹欣喜,迅速的被怒火取代!
"姓周的那小子呢?適才你們不是還在一起?"
聲音中忍不住的帶了一絲怒火味道,弑無絕壓抑著聲音,沉聲開口.
搖頭!
埋頭在膝間,顧長生晃了晃腦袋!
她不知道!
她不想抬頭!
"顧長生!別讓本城主瞧不起你!沒有了周沐,你就不會走路了嗎?你就沒有腿了嗎?你給本城主起來!"弑無絕見她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怒火更甚,當即伸手,想要把顧長生從地上拉起來.
"別碰我!"
可是,下一個瞬間,顧長生就一個揮手,身形一個趔趄,情願往身後的落葉上倒去,也要狠狠的揮開的弑無絕的手.
鳳眸之中,有著水氣,惹人憐惜,可是更多的卻是怒火!
一如弑無絕眼中的怒火一般,顧長生怒目看著弑無絕,神色憤憤!
"弑無絕!為什麼回來?"單手支地,顧長生狼狽的站起身子,對著弑無絕低吼.
如果說,此時此刻,她最不想見到的人是誰,那就是弑無絕!
沒錯!
她不想見到他!
雖然他長的很美,雖然他對她很好!
可是,她直覺的,就是想要逃避!
"為什麼回來?明明知道他會多想,明明知道會發生的一切,弑無絕,為什麼回來?你是想看看我被丟在這里,有多狼狽嗎?"看著眼前的男人,顧長生莫名的就覺得,他那一頭修長的白發,太過的刺眼,刺的她的眼睛生疼,竟然有淚水流下來!
"你……"弑無絕看到顧長生眼中流下的淚水,身形也是一僵,被她揮開的手,頓在半空中,想要繼續,卻又遲疑,"本城主……只是……"
只是想在你待過的地方,獨自療傷而已……
"只是什麼?只是覺得,你天縱英才,合該攪亂一江春水?"顧長生不等弑無絕把話說完,就一揮衣袖打斷道,"弑無絕,我顧長生,是個愛憎分明的人,被我愛者,我願為其傾我所有,被我憎者,我視若陌路不屑一顧,可是唯獨你!唯獨你!是讓我又愛又恨之人!"
"你的容顏,傾倒世人!你的能耐,驚絕天下!你為我所做的一切,讓我感佩!可是……可是你卻讓我如履薄冰,進退維谷!"
弑無絕聞言,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的蒼白了幾分,身形,更是幾不可見的一顫,懸在半空的手,緩緩的握緊,不著痕跡的收回,長睫微垂,掩下眸底的失落和蒼涼,白發亂舞,遮擋了他的臉色,"我……從未想過……"
"從未想過,那麼往後,就不要再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要打亂我原本就不平靜的生活……"顧長生依舊沒有給弑無絕說完的話的機會,打斷,轉身,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
"弑無絕,不要愛上我,我不是一個值得你愛的人!"
清冷的聲音,從顧長生的背影傳來……
弑無絕呆愣的僵立當場,修長的身影,仿佛一尊雕塑一般……
夕陽的余暉,讓山間的小道,影影綽綽,那一抹灼灼似火的身影,就在他的眼前,漸行漸遠,背脊挺直,帶著一抹決絕……
弑無絕,不要愛上我!
弑無絕,不要愛上我!
顧長生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在弑無絕的腦海中回蕩,讓他的身形,都給這微晃……
仿佛雕塑,被人猛力的給予了致命一擊,頃刻之間,龜裂,破碎……
不要愛上我!
不要愛上我!
……
"噗!"
直到顧長生的身影,消失在弑無絕的視線中,弑無絕才一個趔趄,一口鮮血,頓時從口中噴出!
鮮紅的血跡,低落在弑無絕黑色的錦衣上,染出一片片灰暗之色,影影綽綽,就像是綻放在幽冥河畔的曼陀羅花一般,妖嬈詭異,瀲灩無垠,不得救贖……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隨著弑無絕的身形搖晃,伸出,托住他的胳膊,穩住他身形……
"弑無絕,你的身體……"一身紫衣的周沐,仿佛幻影一般,突兀的出現在弑無絕的身邊,修長的手,拖著弑無絕,宛如神邸的臉上,一片緊張暗沉之色,"怎麼會這樣?你還想瞞到什麼時候?"
"是你……"臉色慘白,弑無絕的嘴角掛著一絲鮮紅的血跡,在白發掩映之下,回頭,神情莫名的看著身邊的男人,斜眉微蹙,"你怎麼此時才回來?顧長生她……"
"她若是知道你眼下的情形,定然不會說出適才的話!"可是,不等弑無絕把話說完,周沐就一臉篤定的開口打斷道,"弑無絕,她並非無情之人,只是,太過通透,反而成了負累而已……反倒是你,你現在的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因為給她斷續生機,你才會如此?"
"呵呵……"弑無絕聞言,當即就笑了,嘴角微抿,看著周沐,緩緩道,"你是希望本城主回答說是?還是希望本城主回答說不是?"
"……"周沐聞言,臉色當即一僵.
他到底是希望弑無絕回答說是,還是不是呢?
如果是,那麼,那個女人,定然愧疚非常!
如果不是,那又是為了什麼?
弑無絕的強大,周沐自幼就有了認識,什麼能夠讓強大到如弑無絕這般的人,變得如此孱弱,仿佛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般?身體羸弱,不堪一擊?
"姓周的,收起你的猜測,本城主眼下的虛弱,只是破陣損耗太多,只是一時,不是永遠!你若是來嘲諷本城主被美人兒拒絕的狼狽的,那你已經看到了,可以走了!"弑無絕手臂一揮,甩開周沐的攙扶,轉身,蒼白的臉上,掛著邪獰的笑意,漫不經心的開口,"不得不說,如本城主這般風華絕代的男人,被美人兒拒絕,可謂是絕無僅有,這種感覺,本城主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蠻值得回味的!是看本城主意猶未盡,還是去追她,你選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