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劃破了山洞之中斑駁的光暈,一道聲音傳來……
尚余了一絲理智的人聽到這聲音的瞬間,當即抬頭,往無回路延伸的地方看去……
在那里……
一雙瑩白的手,十指修長,正奮力的撕開石壁,仿佛,在極力的撕開一種禁錮一般,就那麼,在石壁之上,生生的撕開了一條裂縫,整個人橫亙在石壁裂縫之間,轉頭,焦急的往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來……
"顧長生,醒過來,到這里來,這里,才是唯一的出路……"
焦急的喚聲,從橫亙在石壁之上的人嘴里發出,尚余的清醒之人,這才看清,那身穿黑色錦衣之人,一頭白發如雪飄搖,驚絕天下的臉上,卻被四分之三的白綾遮住,完全看不清長相……
可是,縱然是如此,他們依舊認出了他!
弑無絕!
臨淵城之主,弑無絕!
普天之下,唯有此人,有如此姿容!
徒手撕裂石壁……
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無回路的盡頭……
唯有臨淵城之主,這個游離在諸國之外,超然的存在,仿佛,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唯有出現在他的身上,才顯得那麼的順理成章……
"顧長生,不要回頭,清醒過來,本城主來接你了,到這里來,這里,才是唯一的出路……"
焦急的喚聲,再次從弑無絕的嘴里發出,驚絕天下的臉上,已然滿是汗跡,支撐著石壁的雙手,已然,有一些顫抖……
可見,如此支撐,對他而言,消耗頗大……
但是,這種時候,誰會注意到他的不適?
幾乎是在弑無絕的聲音落地的瞬間,尚且還有一絲理智,不曾崩潰回頭死亡的隱世世家之人和嘎達圖,已經開始發瘋了似得往弑無絕所在之地跑了過去……
他說了,他哪里才是出路,唯一的出路……
這山洞,這條無回路,已經要了他們太多人的性命,離奇的死亡,詭異的姿勢,匪夷所思,卻又無比的真實……
他們已經快要在死亡的恐懼之下崩潰了,這個時候,弑無絕的出現,與他們而言,就是救世主一般,他們沒有時間去思考他為什麼會橫空出現在這里,也沒有時間去思考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在已經沒有了希望的時候,就算是荒誕的希冀,他們也只能選擇相信,因為,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
苦苦支撐著石壁封印的弑無絕,隨著一個個行走在前的隱世世家之人,從他的臂彎之下穿過,站立的身形,越發的不穩……
可是,他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執著的望著那兩個並肩而站的修長身影,望著他們彼此相握的十指……
他們,一個嘴里,喚著長生之名……
一個嘴里,喚著心里執念盼望重生的父母……
縱然是到了此時,心魔浸體,幻象難解之時,他們,依舊沒有分開彼此相握的手……
苦苦支撐的弑無絕,掩在白綾之下的嘴角,忍不住的微微勾起,驚絕天下的臉上,閃過一抹苦澀的笑意……
幸運的是,她的心底,最為執念的,不是他,不是嗎?
不是周沐!
亦不是自己……
她自私的,執念著自己的雙親,而不是愛人!
在這個時間,弑無絕突然覺得,顧長生的自私,竟然,成了他唯一可以堅持的救贖!
"顧長生,不要回頭……"
看著陷入幻象之中,難以自拔,絲毫沒有聽到自己聲音一般的顧長生,弑無絕的臉上,愈發的焦急了起來……
尚且活著的人,已然從自己的臂彎之下,一個個穿了出去……
而留下的人,除了已經用生命定格在這無回路上的死人,就剩下了顧長生和周沐兩人……
就連那個趴到在地,嘴角滿是鮮血的俞漣漪,都被從自己心魔之中掙脫而出的澹台凌給拖了出去……
就剩下,他們兩個了……
能力越大,定性越強之人,一旦陷入幻象心魔之中,就越難自拔,這和他們自己的能力定性,完全成正比……
額頭之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兒不斷的滑落,面無血色的臉頰之上,汗水打濕了白發,一縷一縷的貼在他的臉頰之上,弑無絕看著陷入幻象之中,渾然不動的兩人,眸底愈發的焦急了起來……
"顧長生!顧長生醒過來……"
不行了!
他這一副破敗的身體,每一次動用自己的能力,都是在加速死亡的腳步,都是在以揮霍自己的有生之年作為代價!
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但是,他不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顧長生死在這里……
絕對不行……
"顧長生……"
嘴里喚著,弑無絕已經不再期待,能力強如顧長生,不離開無回路,可以從這幻象之中拔出來……
她不能自拔,那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生生的給拖出去……
橫亙在石壁之上的腳,緩緩的邁下了一步……
"殿主!不可!"
一道焦急的聲音,在弑無絕的耳邊響徹!
弑無絕知道,這是多樞的聲音,他還駐紮在這石壁結界之後,等待著他出去,這樣驚慌失措的喊他,不過是想阻止他踏上無回路罷了……
"顧長生……"
踏上無回路,卻是往回走……
弑無絕,每踏出一步,整個人的身形,都跟著在顫抖,仿佛,被無數力道碾壓過一般,整個人,都在旋渦之中,如同波紋一般的扭曲……
可是,掩在白綾之下,他狹長的雙眸,卻執意的盯著那道站在自己面前不遠處的嫣紅身影……
"顧長生……"
明明,只是數丈之遙,可是,走起來,卻仿佛千山萬水橫亙在前……
仿佛,橫亙著無數的時光……
一滴滴的汗水,從弑無絕扭曲的身形之上,不斷的落下,頃刻之間,打濕了他的衣衫……
每一腳踏出,仿佛,都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縱然眼睛,被封印著月光的攏月紗遮擋著,弑無絕依舊能夠感覺到,四周,那封印在這無回路之上的回憶之中,所夾帶的一絲諸神之力……
刀光劍影之聲,仿佛就在他的耳邊響徹……
排山倒海之威,刹那之間滄海桑田的神力,足以將在這無悔路上折返的所有人,頃刻之間,碾壓成齏粉……
而在無回路上走著回路的弑無絕,承載的正是這些……
"不過,只是一些斑駁的記憶,就想打倒我弑無絕,不可能!我要救她,就算是神,也休想攔我……縱然是跨越荒古,走過荒蕪,橫亙著無數歲月,我也一往而無前……"
"顧長生,不要回頭,等我……"
一邊再一次的艱難抬腳,一邊伸出一只手,白綾之下,弑無絕的眼角,一絲血跡,緩緩溢出,可是,他卻執意的伸著手,往顧長生所在的方向,艱難的前行……
就她……
就算,她愛的,始終,都不是自己……
就算這無回路上,橫亙無數凡人所不能見的回憶,自己,為了她,也會義無反顧的趟過去……
"顧長生,把手給我……"
"我來,接你離開這里……"
"……"
看著兩人越來越近的距離,弑無絕的臉上,白綾已經被血跡浸透,可是,他伸著的手,卻執意的不肯放下,不斷的往前探去……
顧長生,松開抓著周沐的手,讓我,帶你,離開這里……
顧長生……
伸出的手臂之上,汗珠淋淋……
汗水浸濕了黑色的錦衣,白發掩映的脖頸之上,清晰可見的,一道黑色的絲線,正從他的臂膀之上,緩緩探出,蜿蜒著,延伸著,往弑無絕的脖頸而去……
執著伸出的手,終于,碰到了顧長生的衣衫,弑無絕驚絕天下的臉上,閃過一抹釋然之色,嘴角微勾,另一只手,按住自己脖頸延伸的黑色絲線,吶吶的開口,"顧長生,縱然,耗盡余生,本殿,也會救你,出去……"
沒有人,比弑無絕更明白,自己手臂之上的生死線延伸,意味著什麼……
可是,他這有生之年,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顧長生,死在自己面前……
什麼皓月之志選定的人,那些跟多樞臣署們說的話語,不過是他弑無絕,為自己卑微的愛情,找到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日月輪轉不在,****何事?
諸生浮屠淪陷,與他何干?
他之所求,從始至終,不過是這個,一見誤終身的女子……而已……
"長生……本殿,帶你,離開……"
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力氣,縱然,明知身陷在幻象之中的顧長生,聽不到……
握住顧長生的手臂,用盡所有力氣,往前一拉,將被心魔捆縛的顧長生拉入自己的懷中……
感受到胸前傳來的溫熱,弑無絕掛著血跡的臉上,不由得漏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不過,轉眼之間,弑無絕就盯著顧長生的另一只手,臉上淺笑的表情,瞬間定格……
只見,那一只纖細瑩白的手,五指,緊緊的扣著另外一個人的手指……
弑無絕的目光,順著那手指,逐漸往上移去,就看到了周沐一臉痛苦掙紮之色的站在那里,明顯,依舊深陷幻象心魔之中,不能自拔……
弑無絕驚絕天下的臉上,晦暗不明,按在自己生死線的手,緩緩的移開,往顧長生和周沐相握的手上,緩緩移去……
只要他輕輕這麼一揮,轉身離去……
周沐……
就會被留在這蘊含著神隕之戰回憶的無回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