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顧長生眼睜睜的看著荒古被混沌之力凝成的枷鎖,不斷捆負著後退,看著兩人相握的手,一寸一寸的分離,目疵欲裂,撕心裂肺的嘶吼.
"我的女兒,好好的活著!"
身後蔓延的混沌漩渦,仿佛一個張開了嘴巴的巨獸,將要吞噬一切,荒古眸底血淚依舊再流,瞪大了和顧長生相似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顧長生道,"活著!一定要活著……"
"不!不要走!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去死……不要……"顧長生看著兩人逐漸抽離的手,茫然的搖頭,想要再跟進,已然是不可能.
心,驀然的就是一陣兒緊縮般的疼痛!
看著眼前,即將被那混沌漩渦吞噬的人影,看著她盯著自己的眸子,聽著她嘴里不斷的說出讓自己活著的話語,顧長生從來沒有想此時此刻,這般的無奈過!
她做不到!
她終究還是做不到!
哪怕是她豁出去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抓住了她的手,也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不要走……不要走……"看著兩人逐漸分離的手,顧長生掙紮的再次往前探了探身子,再次夠了過去……
可是,荒古被吞噬後退的身影,遠遠勝過她伸出手的速度……
"活著!一定要活著!我的女兒,一定要活著!"
荒古的聲音,還在眼前縈繞,那滿含擔憂和祈求的目光,還在顧長生的眼前,揮之不去,可是她的人影,已經消失在了那混沌漩渦之中……
顧長生茫然的伸著手……
指尖,屬于荒古的那一抹微涼的溫熱還在……
可是,她的眼前,卻已經失去了她的蹤跡……
"不……不……"
顧長生木然的站在當場,雙眼無神的呢喃……
走了!
還是走了!
從自己的腦海中,走了!
她都還沒有來得及,叫她一聲娘!
她都還沒有來得及,抱一抱她!
她就這麼,丟下自己,走了……
或者說,她也不想丟下自己,可是,她還是就這樣離自己而去了!
眼前的場景,一陣兒斗轉星移,那蘊含著三千大世界的混沌漩渦,突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荒古紀元的幻境……
顧長生在見到那幻境的刹那,突然震驚的瞪大了眸子……
那幻境之中,那滔天的巨浪,依舊停留在定格時分,那一葉扁舟之上,那一身紅衣的女神,依舊背對著她而立……
"娘!"
下意思的,適才,在荒古還在她的面前之時,她沒有喚出口的話,就喊了出來!
顧長生發了瘋似得往荒古回憶的界壁之上撞了過去,神情近乎癲狂,"娘!娘你停下來!你停下來啊!你給我出來,你給我出來,不要死!不要死!不要啊……"
荒古紀元的回憶之中,顧長生和荒古的相見,仿佛沒有發生過一般,只是,在顧長生喊出這一句話之時,顧長生清晰的看到,那站在一葉扁舟之上的那一抹紅色身影,幾不可見的顫了一顫……
是她!
是她!
是她的娘!
她記得自己適才出現在了這里,記得見過自己,可是,她又回去了,回到了那已經消失的荒古紀元之中去了!
"娘!回來!你回來啊!不要死!不要!"
顧長生不斷的拍打著眼前的回憶界壁,瘋魔一般的嘶吼著.
可是,那界壁之內,那屬于荒古紀元的回憶,那一切的一切,都還在繼續……
顧長生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看著那未曾回頭的紅衣女神,紅顏變枯骨,眼睜睜的看著塔佑苦苦哀求,她依舊決絕的選擇了庇佑諸天……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未曾發生改變!
所有的所有,都好像顧長生在第六層星宿塔里所見到的場景一般!
可是,顧長生卻知道,她的娘,神尊荒古,在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前,見到過自己,見到過自己的啊!
雖然,他們之間橫亙著無垠的歲月,隔著老遠的距離,可是顧長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看到了她那一身紅衣之上,點點被血跡染紅的暗沉之色……
她是神尊荒古啊!
等閑怎麼可能會受傷?
那是為了見自己而流的血!
"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麼不肯回頭了!你明明知道,我就在後世,看著這一切,你這是不敢面對我嗎?不敢在我的面前,死去嗎?"顧長生拍打著回憶的界壁,聲聲切切的嘶吼著.
可是,不管顧長生怎麼喊,怎麼叫,那荒古紀元回憶之中的一切,都照舊在發生著,一切,都沒有改變……
顧長生清清楚楚的聽到,那已然化為一具枯骨的荒古,對著她說此生無悔……
清晰的聽著她以血肉為引,散盡神骨,消弭殆盡……
原本在顧長生腦海中不斷重複的記憶畫面,這一次,沒有再次重複,重新上演了一遍之後,就在顧長生的眼前,緩緩的化為了虛無……
直到這一刻,顧長生才真的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著急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顧長生茫然的看著空蕩蕩的四周,臉上淚水婆娑,"不要走!不要走!你們回來!回來啊!"
讓她再看一遍,不,讓她不斷的就這麼看下去吧!
她情願心疼的不能自已,情願在這不能承受的回憶之中,不斷的倒下,可是,讓她一直看下去吧,讓她看看,她的娘,在最後的最後,到底做了什麼……
"不要……不要……讓我再看看她,讓我再看看她啊……"
顧長生發了瘋的奔跑,可是,四周卻是一片虛無.
荒古紀元的回憶畫面,消失了,不見了……
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出來!出來!你們出來啊!來纏著我好了,我情願被困死在里面啊!不要走!都不要走啊!"
顧長生不知道自己跑了到底有多久,直到,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跑,只能委頓在地,痛哭失聲.
是她的錯覺嗎?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嗎?
她見到了荒古紀元的追憶,她見到了在諸神之戰的荼毒之下,庇佑諸天的娘親……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顧長生木然的抬起手,看到手上的傷痕……
血跡斑斑,縈繞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淡金之色……
混沌規則之力!
她的手,她的魂魄凝成的手,真的受傷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見到了自己的娘親,神尊荒古……
可是,她還是走了!
回道了那回憶之中,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說什麼此生無悔?既然你知道,你會選擇為這諸天而死,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那麼為什麼要生下我?說什麼跪求了千年,只為了見我一眼,見了我,再離開我嗎?神尊荒古,你是我見過的,最殘忍的神邸,最狠心的母親!與其如此,我情願我這一生,都沒有見到過你,那樣的話,在我的心底,我的母親,還是那個可以為了我,在時空夾縫中碾轉千年的母親,還是那個愛我勝過生命的母親……"
說到這里,顧長生的眼中,一行清淚,不斷的低落,明豔的小臉之上,嘴角猶掛著血跡,自嘲的輕笑了一聲道,"我怎麼忘了,你可是神尊啊,你想要複生一個人,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你想要為一個人逆天改命,還不是手到擒來?那我為什麼會穿越到這個時空?為什麼?"
"你說,你不負祖神所托,神尊之責,不負諸天,可是,你唯獨虧欠了我一人,明知道,你會虧欠我,為什麼,還可以死的那麼義無反顧?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啊……"
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屬于荒古的溫度,顧長生把手緊緊的捂在胸口,痛哭流涕……
她其實,不是那麼的堅強的!
在她努力遺忘的童年中,她曾經無數次因為看到別的孩子有父母疼愛,獨自躲在角落里抱著雙膝哭泣……
她也想要有一個人,有一個人是她母親的人,可以給她一個擁抱,一個微笑……
可是,在她長大以後,在她學會了偽裝堅強之後,她終于見到了自己的母親,但是,她留給自己的,卻自有訣別的血淚,和相見無期的荒蕪……
"你……還會回來嗎……"
顧長生雙手捂著胸口,蜷伏在地……
塔佑勸阻荒古的時候說,她是神尊,她亙古長存,她若一死,則是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前世,沒有往生,是真真正正的堙滅……
那麼,她還能回來嗎?
她還會回來嗎?
"祖神盤古擎天,混沌天道規則,你給我聽清了,我以你女兒的名義詛咒,我的女兒若是有恙,我要你締造的諸天,大愛的生靈,盡數陪葬!我的女兒若是有恙,我要你在乎的這一切,盡數化為混沌,與我做賠!"
"……"
"我的女兒,好好的活著!活著!"
"……"
"活著!一定要活著!好好的活著!我的女兒!"
腦海之中,那昏迷之中,原本不甚清晰的言語,變得愈發清晰,荒古說過的話,在顧長生的耳邊,不斷的回響,最終的最終,停留在她消失在混沌漩渦之中,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