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鮮紅的血跡,灼紅了顧長生的雙眸……
及至她整個人從蛇飄飄撐開的那道無形的屏障之中,飛身而出,落入周沐的懷抱之中,顧長生還沒有回神,只是徑自的看著那將蛇飄飄吞沒的冶煉池,失魂落魄的呢喃著……
"蛇飄飄,不要……不要……"
眼前的無形屏障,一點兒一點兒的潰散……
就像破碎的玻璃一般,一點兒一點兒的皸裂!
這也意味著,支撐這屏障的主人,在失去生機……
"蛇飄飄!"
突然,顧長生掙紮著,從周沐的懷抱中踉蹌而出,快速無比的跨過那不斷潰散的屏障,撲倒在了冶煉池的旁邊……
"蛇飄飄!你給我出來!出來啊!"
回答顧長生的,是冶煉池中,詭異的沉寂……
沒有人回答顧長生的話,蛇飄飄更不會在出現……
"蛇飄飄!蛇飄飄……"
顧長生焦急的在冶煉池邊爬行,雙手上,沾滿了屬于蛇飄飄的鮮血……
原本牽引著顧長生的那股力量,已經不在了……
可是,蛇飄飄,同樣也不在了……
"蛇飄飄……"
眼淚,從顧長生的雙眸中,不斷的落下,顧長生踉蹌著,想要往冶煉池中爬去……
"長生!"
緊跟而來的周沐見此,驚呼了一聲,當即伸手,抱住了已經陷入失態之中,不能自拔的顧長生!
弑無絕也緊跟而來,元寶等人,更是焦急不已!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蛇飄飄!我要去找她!她肯定還活著,她肯定還活著的!"顧長生在周沐的懷中,奮力的掙紮著.
她要去救蛇飄飄,就像她,奮不顧身的救自己一樣!
什麼神明心性,什麼必將成就,她沒有,也不是!
她只是一個人,她的心也是肉長的,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為了自己,消失掉,你讓她怎麼做到淡定如初?你讓她怎麼做到無動于衷?
說什麼神明大愛世人,她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只能看著他們因為自己,不斷的離開,她怎麼可能成為神明?
甯二是這樣,蛇飄飄又是這樣……
他們,都是因為自己,才消失掉的……
他們,明明那麼的年輕,還有大好的人生……
"長生!你理智一點兒,這是神兵冶煉池,掉下去,沒有可能生還的!蛇飄飄她……她已經死了!"周沐雙手抓著顧長生的雙肩,搖晃著,想要讓顧長生找回一點兒理智.
"死了……死了……她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她才獲得自由,就失去了生命!都是因為我!因為我!都是因為我,她才會這樣的!蛇飄飄,你給我回來啊!我不要你去死,不要你代替我去死!蛇飄飄……"
死這個字眼,讓顧長生心底,那原本就崩掉的防線,再次的決堤……
淚水,瞬間將顧長生整個人淹沒,讓她整個人都如置冰窟,周身冰涼……
死了……
蛇飄飄死了……
為了救自己出去,她自己掉入了這冶煉池中……
看著眼前冶煉池中,翻滾的金色液體,顧長生淚眼朦朧……
蛇飄飄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顧長生的記憶,停留在蛇飄飄留給自己的最後笑容之上……
蛇飄飄的笑容,是那麼的絕美,就像是罌粟一般,帶著致命的毒藥……
可是,她死了!
那個笑容,已經是她,留給自己最後的東西了……
從此以後,世間,再無蛇飄飄……
再無那條,長著人身蛇尾,愛美成病的蛇飄飄……
"我還沒有來得及兌現諾言,我還沒有讓她變得更美豔動人,她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怎麼可以?妖孽,我就是個禍害!只會禍害我身邊之人,都是因為我,她才會死的!"掙脫不開,顧長生委頓在周沐的懷中,身下,是冶煉池邊磚石傳來的冰涼……
可是,她還有感知,她還能感知到身下傳來的冰涼觸感……
而蛇飄飄,卻不會再有感知了!
她已經死了……
留給她的,自由死亡的無盡黑暗和冰涼……
只有永恒的孤寂……
"長生,她說了,那是她的宿命!那是她的宿命!這不是你的錯!"周沐看著懷中幾乎哭成了淚人兒一般的小女人,手足無措的安慰著……
"宿命?這世上,到底哪里來的宿命?神明安排的嗎?那麼,該死的是我!該死的明明是我!為什麼我好好的活著,受傷的,死亡的,永遠是我身邊之人?因為我是神明寄予厚望的人嗎?"顧長生聞言,精神再次崩潰,拍打著身下的磚石,近乎歇斯底里的道,"如果是這樣,我情願不要神明庇佑我!我情願死的是我!而不是別人!妖孽,你知不知道,看著別人,為了自己而死,那種悲傷?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神明要有什麼樣的心性?對這樣的死亡都無動于衷嗎?那麼,我這一生,都不會成神!因為我做不到那樣的冷血無情!"
說什麼大愛世人,都是扯淡!
蛇飄飄雖然是蛇精,可是,她已經擁有了思想,為什麼,宿命的安排,卻讓她如此,在自己的面前,為了自己死去?
為什麼?
這到底是為什麼?
難道說,這就是神明的大愛世人?
呵呵……
此時此刻,顧長生只覺得蛇飄飄臨死之前,所說的話,是多麼的愚昧,覺得她的死,是多麼的愚昧!
而顧長生更恨自己!
因為,蛇飄飄是為了救自己而死的!
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長生,你冷靜點兒,人死不能複生,蛇飄飄生前不是也說,讓你不要為她難過嗎?"周沐看著懷中的小女人,恨不得自己替她去傷心難過……
"那是因為,她相信宿命,可是,我不相信宿命!我不想要這樣的宿命……"顧長生眼中的淚水,就沒有停止過……
蛇飄飄的死,對她帶來的打擊,無比的巨大,巨大到讓她懷疑人生,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就像甯二之死,讓她險些入魔一般……
那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啊!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他們如此前赴後繼,為自己去死?
明明,該死的是自己!
是自己啊!
而就在顧長生沉浸在悲傷之中,不能自拔的時候,神兵冶煉池旁邊,那個雕刻著蛇飄飄的圖騰的磚石之上,隱隱的卻有一點兒淡淡的金光,若隱若現……
"顧長生,與我們而言,你是無比重要的,想必,蛇飄飄也是這麼想的,能為你去死,對于她來說,就是自己的宿命,是她最該去做的事情,她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你能安然無恙,她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這個樣子,也會死不瞑目的!"一旁的弑無絕,不忍見顧長生如此,也忍不住的開口安慰道,"你要知道,她能為你如此做,我們,同樣也能……"
"可是,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們為我做出這樣的事情!我不想要蛇飄飄死!我想死的是我自己!"顧長生淚眼婆娑的搖頭,"為什麼,我要活著?為什麼,不讓我下去找她?她說,神明對我寄予厚望,說著神兵冶煉塔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等待我!她說,成神,是我此生的必將成就!可是,我做不到的!我沒有她所說的那種神明心性,我做不到那樣的冷血無情!如果,神明如此,那麼,我顧長生此生,都不會成神!"
說到這里,顧長生一臉呆滯的轉頭,看向身邊之人,吶吶的道,"你們忘了嗎?我身上擁有著控魔之力,或許,有朝一日,我會成為荼毒這世間的魔尊!我擁有著不死不傷的身體,為了以防後患,我們不是在尋找,能夠殺了我的方法嗎?如此,你們為什麼還要攔著我?讓我去死,不好嗎?"
"我死了,一了百了,這世上,再沒有什麼神明寄予厚望之人,再沒有被宿命左右的人生!再沒有人,會因為我而死去!這樣不好嗎?不好嗎?為什麼要攔著我?我累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看著身邊之人,一個一個的離自己而去,于我而言,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讓我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你們懂不懂?"
什麼複生自己的父母,此時此刻,顧長生覺得,自己總歸是太自私了!
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自己都做了什麼?
執意北上,這一路艱難困阻,步步逼近,將要面對的又會是什麼?
更多的死亡?
還是說,這死亡,都來自自己?
來自擁有了神血,同樣擁有著控魔之力的自己?
為了自己的執念,自己到底要害死多少人?到底還會有多少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顧長生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這一個瞬間,她突然有點兒心灰意冷,有點兒想要放棄了……
"娘子!娘子你看!冶煉池!冶煉池!"
而就在顧長生神情灰白,精神幾乎崩潰之時,一直為自家娘子擔憂的元寶,突然指著那冶煉池,驚呼了一聲.
眾人聞言,當即震驚的往冶煉池看了過去.
就連顧長生,也呆愣愣的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