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圍城

當塔城城牆上的哨兵在晨曦中看見地平線上的金獅旗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塔尼里亞人顯然沒想到敵人竟會來得如此之快,赤硫港才剛剛淪陷,還在休整的維內塔人便一夜強行軍三十公里,跨過理論上還是聯合會控制區的鄉村地區直撲過來.

現在,基德船長派出去的征糧隊大半還沒有返回,聖馬克軍團就已經到了塔城城下.

雷頓並沒有急著攻城,而是在隔絕塔城內外後,分出兵力開始清剿身後的聯合會小股部隊.

經過幾次小規模的遭遇戰,基德派出的征糧隊被盡數擊潰.殘兵敗將作鳥獸散,然而卻大部分在田間被手持農具當武器的農民抓獲.

聯合會的士兵驚恐地發現,那些原本膽小懦弱,予取予求的農夫此刻竟然也生出了反抗的勇氣.

農夫們積怨已深,膽子大的人直接宰了聯合會的士兵,不聲不響地埋掉.膽子小的人則把俘獲的聯合會士兵五花大綁送給維內塔人.

安托尼奧見到零星被島上農民們押送到赤硫港的俘虜,就明白聖馬可軍團一切順利.農夫們領了賞金,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而雷頓那邊,聖馬可軍團很快將塔尼利亞人的活動空間被壓縮到了塔城城牆之內.

然而守軍卻並沒有乖乖投降,也沒有派人來和聖馬可軍團接觸,戰場呈現一種詭異的沉默.見此情形,雷頓還是使用老辦法--派人勸降.

被逼著給守軍去送勸降信的赤硫島本地鄉紳剛走到城門邊,話都沒說就被亂箭射死.

守軍用這種方式表達了決心--他們絕不投降.所以干脆在使者張口前把使者殺了,免得被勸降的話語動搖軍心.

雷頓大動肝火,然而也只是無能狂怒.如果維內塔指揮官暴怒之下出兵強攻,那對于基德船長而言可真是再好不過.

指望守軍投降已然是癡心妄想,雷頓下令在塔城外圍築壘,戰事陷入僵持.

--割--

"給我來點肥的嘛……哎呀,別拿這種帶骨頭的嘛,多來點肥的."一名抱著鐵鍋的矮個士兵站在案板前嘿嘿笑著說.

在他身後,等著領肉的士兵排成了長龍.

這里是軍營里的一處角落,風化火山岩土壤被四處橫流的血水弄成了泥地,踩在上面啪嗒啪嗒作響.

"都要肥的,誰吃不肥的?"負責分肉的人沒好氣地懟了回去,他手上的動作飛快,又從豬皮上切下來兩大塊脂肪丟進了矮個士兵的鍋里:"給你塊帶骨頭的肉,再補你兩塊肥肉.滾吧,後面還有人等著領呢,別耽誤事."

抱著鐵鍋的矮個士兵心滿意足地走了,下一個抱著鐵鍋的士兵走上前來:"給我也來兩塊肥的……"

古帝國人的軍團極其善于築壘修路,條條大路通姆羅中的"路"大部分都是由軍隊修築,那些硬面路成了古帝國繁榮昌盛的關鍵,至今仍有遺跡殘存.

諸共和國的軍制號稱承襲古人,雖然實際上是借古改制就用了個"軍團"的名頭,但卻把古帝國人軍隊善于土木作業的優點也學了過來.

聖馬可軍團抵達塔城後的第三日,大維內塔軍團和聖馬可軍團合兵,也加入到了修築壁壘的行列中.

土層稀薄沒法挖掘?維內塔人取來密林中的藤曼和樹枝編成筐,裝上泥土作為牆基.塔城兩面靠山,攻擊面狹窄.然而如此也讓維內塔人省了不少事,攻擊面狹窄意味著出擊面也同樣狹窄.

兩支軍團迅速在塔城外圈修築起了兩米高的土牆,將塔城內外徹底隔絕--但是沒有壕溝,因為玄武岩挖起來實在是太費勁了.

對于每天承擔大量重體力活的士兵而言,光靠面包可喂不飽他們,他們需要的是肉和鹽.

溫特斯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字面意義上的屠宰場,前面正在給士兵分肉,後面還在忙著解豬.這種容易滋生疫疾的場所都位于營地的角落,和住地嚴格隔離.

溫特斯饒有興趣地看著屠夫們干活:宰殺生豬,用麥稈焚燒豬毛,開膛破肚取出髒器,再使用尖刀把整只生豬解成大塊的豬肉.

處理好的豬肉被抬到案板上,交由另一名屠夫切塊稱重分給士兵們.

維內塔軍團的編制,一個十人隊有八名士兵,共用一個鐵鍋和一頂大帳.豬肉以十人隊為單位分配,所以士兵們才會抱著鐵鍋來領肉.

負責分肉的屠夫干活極為麻利,整條豬腿在他手里眨眼間就被剃成了骨頭,六個屠夫在後面殺豬解豬都供不上他分肉的速度.


"我能在這里看一整天."溫特斯和身旁的安德烈說.

安德烈意猶未盡道:"我也是".

兩名准尉可不是沒事情干來這里閑逛,分肉和分酒一樣,最容易出現斗毆,所以溫特斯和安德烈負責監督分肉過程.有兩名軍官在,士兵們也不敢造次.

溫特斯現在已經不是代理百夫長了,他和巴德,安德烈現在都被調任到軍團後勤處輪崗見習.

輪崗不到一天,溫特斯和安德烈就快被枯燥繁重的書面工作搞得頭昏腦脹,于是兩人一合計,主動請纓負責沒人願意干的髒活--到血水橫流,肮髒泥濘的屠宰場監督分肉.

巴德倒是在堆積如山的卷宗文件里如魚得水,他早年在修道院抄經鍛煉出的書寫本領在後勤處派上了大用場,後勤處長終于找到一個善于速記和速算的軍官如獲至寶.

至于三名准尉為什麼被調任到後勤處,這要從第三軍團抵達赤硫港第二天說起.

大維內塔軍團進駐赤硫港的第二天,另一支由海藍城出發的補給船隊抵達了赤硫港.

這支補給船隊除了為第三軍團送來了補充兵和彈藥糧草,隨船而來的還有十三人軍事委員會的一名委員,以及一名被正式委任指揮第一百人隊的軍官.

然而這名理論上第一百人隊的百夫長卻驚訝地發現,第一百人隊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經過兩場血戰後,第一百人隊原有的一百五十名士兵只剩下了五人,外加三名見習軍官.

不僅第一百人隊不存在了,連他的上司也不存在了--首席大隊指揮官孔泰爾中校沒死,但因傷被送回了維內塔本土.

新來的百夫長悲傷地發現:在下一波補充兵被送來前,他都只是手底下一個兵也沒有的光杆軍官.

第一百人隊都沒了,繼續在第一百人隊見習也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溫特斯也不想再厮殺了,他覺得為了孔泰爾這種人的野心去拼命很不值得.

在溫特斯的請求下,安托尼奧把他和巴德,安德烈調到了後勤處輪崗見習,順便把第一百人隊剩下的幾名士兵也調到了後勤處聽差.幫溫特斯履行了他的承諾:今晚之後,再也不用你們去玩命了

而赫德人在安托尼奧的安排下,也已經坐上了離開赤硫島的帆船.他們會先到海藍城,再被護送到帕拉圖共和國,最後回到他們的故鄉.

所以溫特斯,巴德和安德烈現在一身輕松,坐等嘉獎.

他們摧毀兩條攔海鐵索和炮壘都是無可置疑的大功.如果三人不是見習軍官,光憑摧毀大炮一件功勞就夠他們三人立刻官升一級.

然而三人現在連正式軍官都不是,這就很尷尬.總不能准尉提少尉吧?那等他們正式授銜的時候怎麼辦?授銜又不是提一級,難不成再授一遍少尉軍銜?

最後第三軍團的高級軍官們想到的處理辦法是:先把嘉獎壓下,等明天三名准尉正式授銜後再行嘉獎,這樣在程序上就能理順.

這就意味著三名准尉明年轉任正式軍官後不必苦熬資曆,立刻就能提到中尉軍銜.

在巴德看來,能到後勤處避開風頭是好事.暴得大功已經夠遭人嫉恨,遠離前線把立功的機會交給別人才是明智的做法.

雖然離開作戰一線讓安德烈有些不舍,然而想起滿月之夜在炮壘中血戰的經曆也讓他有些後怕,他也正好想歇歇.

至于溫特斯--他沒有巴德想得那麼多,也不像安德烈留戀一線作戰的機會,他只是不想為了少數人的野心去送死或是指揮士兵去送死.然而他也無法改變世界的走向,所以他只能躲開裝作看不見.

案板邊上的屠夫不滿地敲了敲手里的刀子,這是手頭的肉都分完了,在催促後面的屠夫趕緊把肉送上來.

"我看你們不要一個人解一整頭豬,每個人只負責一個環節,比如一個人只負責燒毛,另一個人只負責取內髒,屠宰效率會更高."溫特斯忍不住出言提醒.

聽到有人對自己的工作指手畫腳,一名屠夫立刻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大人[ylord],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屠夫,怎麼殺豬我知道."

看到溫特斯碰了釘子,安德烈壞笑著捅了捅溫特斯的後腰.溫特斯也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些屠夫都是從外面請來,並非是軍人,自然也不懂軍隊內部森嚴的階級秩序.

"好吧,隨你怎麼干活."溫特斯無奈地說:"不過我得糾正你一點,我不是'大人’,維內塔也沒有'大人’.整個塞納斯海灣的貴族都已經被打倒清算,再也沒有'大人’了."

"好的,大人."

溫特斯被噎得啞口無言,安德烈則爆發出劇烈的大笑,拼命捶打著自己大腿.


……

執勤結束後的溫特斯沒有和安德烈一樣徑直返回自己的帳篷,而是拐了個彎去了軍械庫.

一支軍團就是一個小型社會,不僅有軍人,還有各種各樣的工匠,例如鐵匠.

這些工匠都有軍籍,一些是全職工匠,例如軍械處的鐵匠和槍匠,他們負責修補軍械.

另一些事屬于擁有特定技藝的士兵,這類士兵因為身兼木匠,泥瓦匠等職責,可以不必參加重體力勞動,薪水也比普通士兵更高.

所以無論什麼時候,擁有一技之長的人都更有用,哪怕是在軍隊里也是如此.

軍械庫的槍匠看到溫特斯走過來,立刻從櫃子里取出了一柄古怪的短銃,恭敬地雙手遞給溫特斯:"長官,您要的槍我改好了."

安托尼奧給溫特斯的那柄精美的簧輪槍還沒等實戰,就被連同溫特斯的盔甲,佩刀一起掉進了赤硫灣的海底.

等溫特斯一行人歸建後,他雇了幾個人下海打撈.然而這次他再沒有之前的運氣,幾個潛水好手在水下摸了一天,什麼也沒摸上來.

那柄精美華貴的簧輪槍算是徹底丟了,讓溫特斯想起來就肉痛.安托尼奧聽說這件事之後,把那一對簧輪槍中的另一把槍也給了溫特斯.

不過溫特斯有一個新想法,一個比簧輪槍更便捷的想法.

接過短銃,這把短銃看起來就是普通的短槍,然而在點火孔邊上卻什麼也沒有,沒有掛火繩的杠杆,也沒有簧輪的機括.

光禿禿的,只有點火孔和火藥槽.

這便是溫特斯從與那名疑似是宮廷法師的人戰斗中得到的靈感.

之所以說疑似,是因為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證明那人的身份.溫特斯確信那個吟誦古帝國語的面具人一定是一名魔法師,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宮廷法師.

然而安托尼奧和溫特斯在一具燒焦的尸體前面面相覷幾分鍾後,卻發現這具焦尸什麼也說明不了.

沒有任何信物,標志,特征,只有一張鐵面具沒被燒壞.

主權戰爭中,塞納斯聯盟軍沒能擊斃,俘獲,勸降任何一名宮廷法師,哪怕安托尼奧相信自己外甥沒有說謊,他也沒法指著這具尸體說這就是宮廷法師.

安托尼奧只能讓溫特斯先不要聲張,把這具尸體送去魔法作戰局解剖,他也會用其他渠道想辦法找出這個匿名魔法師的身份.

而事後複盤時,溫特斯才想通那人究竟是如何讓被釘死的大炮正常使用--他一定是使用了某種強力的類似燃火術的法術,隔著炮管引燃了炮膛中的火藥.

這樣,不需要明火,也能夠發射炮彈.

他自己嘗試了一下,隔著封閉金屬點燃火藥非常困難,魔力似乎很難穿透金屬,然而並不是不可行,只要魔力夠充沛就可以.

想到這里,一個點子出現在溫特斯的腦海中--或許可以把這個思路運用在火槍上.不一定需要隔著槍管點燃火藥,只要使用魔法代替明火就可以了.

所以,就有了這把定制的短銃,不過具體使用效果如何,還有待溫特斯做進一步的測試.

確認槍匠按自己的要求做好了短槍後,溫特斯把一袋銀幣放在了槍匠桌子上.

"不不不,可不敢要這個,我已經有一份薪水了."槍匠誠惶誠恐地連聲推辭.

"你的薪水是你為軍團干活掙的,這把槍是我以私人名義定制,不是一碼事.這錢不光是買你的勞動,還買這把槍的物料,收著吧."

槍匠這才收下了錢袋,訕訕地說:"其實也沒費什麼事情,把普通槍管鋸斷,再做一個更輕巧的槍托.不過連點火的裝置也沒用,我實在想不通您要怎麼使用這把槍……"

溫特斯微笑著說:"我自有用處."

他用麻布包起槍,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營帳外,一個黑瘦的人正在等著他.是戈爾德,"好運"戈爾德,曾經的海盜船長,死囚槳手,以及溫特斯能在赤硫島上死里逃生的最大功臣.

當戰況危急時,維內塔海軍可以釋放囚犯槳手,並向他們分發武器.只要囚犯槳手們參加戰斗,且在戰斗後回到崗位沒有逃跑,當戰爭結束後就可以抵消罪行恢複自由人的身份.

戈爾德在燈塔港海戰之後就已經恢複了自由人的身份,那個遞了一袋水給溫特斯的金獅號船員就是他.

而現在,他是來辭行的.

"大人,我要離開這鬼地方了,坐最近一班通信船去海藍城."戈爾德咧開嘴露出了一口金牙--被雷頓敲掉的牙齒已經都被換成的金的,他笑著說:"你們維內塔海軍看在您給我寫的表功信上,提前讓我恢複自由了.我來和您道個別."

"現在就要走嗎?你要去哪?"溫特斯有些驚訝,連忙請戈爾德進營帳說話.

戈爾德卻沒進去,恭敬地站在營帳外面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反正我又是自由人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離開這里也好,你沒必要參加到這場戰爭中來."溫特斯有些感慨地說,他抓過一張紙條寫下一個地址遞給了戈爾德:"還記得我們找到的那個胖子船長嗎?就是你我的那個老熟人,駕駛你的好運號回海藍結果又遇到了海盜,被賣到紅松莊園當奴隸的那個胖子?還記得他嗎?"

戈爾德接過了紙條,有些迷惑:"唔,好像……大概還記得……"

"我說過要送你一條船對吧?"溫特斯大笑著說:"那個胖子欠我一個很大很大的人情,所以把他的賊鷗號便宜賣給我了.正好我母親還給我留了一小筆遺產,買得起.你到這個地址去找他.賊鷗號現在是你的了,戈爾德船長……不過這次別再去當海盜了."

戈爾德大吃一驚,手里的紙條都險些沒拿穩掉,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睛有些泛紅.

"千萬別說'謝謝’,也千萬別哭,這是你應得的."溫特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打趣道:"不過你要是再去當海盜,再碰到我,那咱們還得再干一仗."

"大人,您覺得我運氣如何?"戈爾德沒有接話,卻問了一句毫不沾邊的話.

"呃……"這個問題還真把溫特斯問住了,他想了好一會才回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的運氣還真是非常之好……碰到雷頓和我們算是不幸,然而即便如此一整船海盜只活了你一個人,這也算是天大的運氣了……"

"沒錯,我也是這麼覺得.我的運氣一直很好,所以我是好運戈爾德.然而有一個人的運氣比我還好,所以撞上這個人時,我的好運氣就沒用了.你說這個人是誰?"

"……你說的不會是我吧?"溫特斯有些莫名其妙.

"沒錯,大人,就是您.我在金獅號的甲板上想了很久才想通,運氣這個東西是相對的,一個人的幸運可能就是另一個人的不幸.碰到比我運氣還好的人,那我的好運就變成了厄運.您就是那個比我運氣還好的人,所以我在赤硫島上才會跟著您走."戈爾德堅定地說:"所以以後如果再撞到您,我就直接投降."

說完,戈爾德頷首致意,一轉身瀟灑地走了.

溫特斯愣了一會,回到了自己的帳篷,開始繼續寫一封寫了兩天也沒寫完開頭的信.

來自海藍城的補給船不僅送來了補給,還送來了家信--當然只是軍官的家信,士兵沒這個待遇.

在伊麗莎白的信封里,溫特斯意外地發現了其中夾著另一封信,安娜的信.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安娜的信,信中並沒有說什麼特別的:她和她的妹妹又大吵了一架,她想學雕刻然而母親堅決不許,家里一位老仆人離開了,海藍現在正流行一種北邊來的新面料……

這些內容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安娜的日常瑣事,但不知道為什麼,溫特斯讀到這些內容時卻恍如隔世.

雖然雙手已經沾滿鮮血,但溫特斯從沒因為自己殺掉的人而困擾過,一次也沒有.在他看來殺了便殺了,死在他手上的人皆有取死之道.

然而第一百人隊的那些士兵,那些被釘在木樁上的士兵,那些跟隨他在密林中逃亡的士兵,那些在逼仄的走廊浴血厮殺的士兵,溫特斯卻總能在夢中回憶起他們的面容.

"聖馬可大教堂正在翻修,請了許多畫家和雕刻家來,等你回來了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蒙塔尼先生,你現在又在哪里呢?你又在做什麼呢?你為什麼不給我寫信呢?給我回信吧,我對你幾乎一無所知,給我回信吧."信的末尾,安娜這樣寫道.

溫特斯很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安娜,告訴她自己被困在赤硫島時明明無時無刻不深陷恐懼中,卻仍然要在眾人面前擺出自信十足的樣子,告訴她自己看到那些被侮辱的遺體時的憤怒,告訴她自己對孔泰爾和他身後之人的憤怒,告訴她那些闖進他夢境中的亡魂……

他想了很多,卻一個詞也寫不出來.

最後,他提筆寫下:"我很好,吃得好,睡得也好,也許我真的是運氣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