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換日

溫特斯進城之後,安德烈第一時間拉著他去看倉庫.

"熱沃丹簡直肥的流油!"安德烈喜笑顏開,和溫特斯騎馬直奔軍營:"這下咱們可什麼都有了!"

軍營的校場上還有許多干涸的血跡,只是尸體已經被清理走.

糧庫在軍營角落,靠牆角圍出一處院子.

安德烈一腳踢開糧庫大門,一個個相隔很寬的板屋和糧圍出現在溫特斯眼前.

溫特斯已經很久沒見過如此多的糧食.盡管他有些心理准備,但還是頗受沖擊.

安德烈滿面春風地介紹:"我檢查過,雜糧和小麥對半分,都是今年的.不錯吧?"

"挺好,我高興,又有點不高興."溫特斯看著糧庫,眼神複雜:"有這些糧食,咱們就不用饑一頓,飽一頓.可咱們也得知道,這些都是從老百姓手里搶來的."

"想那麼多干嘛?落咱們手里,那就是咱們的!"安德烈放聲大笑,攬住溫特斯肩膀,躊躇滿志地說:"還有金庫!武器庫!統統歸了咱們!還是城里好啊!"

看過糧庫,安德烈又興沖沖帶著溫特斯,要去檢查金庫和武器庫.

財富會向城市集中,單論拿下熱沃丹的繳獲,劫一千次糧車也沒法比.

"巴德呢?"溫特斯問.

"老巴在檔案庫,不知道他搞什麼.都是廢紙一張,有什麼好在意的?"安德烈不以為然,他拉著溫特斯:"走走走!咱們去看武器庫!"

說巴德,巴德就到.

他帶著一份卷軸走進糧庫,看到兩人都在,笑著問:"怎麼樣?糧庫好嗎?"

"好啊!好極了!"安德烈大笑.

"我給你們帶來一樣更好的東西."巴德把卷軸遞給溫特斯:"比十個,一百個糧庫都好.要我說,在熱沃丹的其他繳獲加一塊,也不如這樣東西有價值."

"什麼?"溫特斯接過卷軸.

"自鐵峰郡設立,三十年來所有土地流轉,賦稅繳納及人口遷移的記錄."巴德的眼底浮現幾縷笑意:"是所有的."

溫特斯展開卷軸,他正拿著記錄熱沃丹駐屯所所有檔案,卷宗的清單,清單長到仿佛沒有盡頭.

"地契需三相驗證,各鎮的檔案存在鎮公所,許多已經被毀.購地者手里有一份地契,但是不足為用,更不足為信!只有熱沃丹的檔案,才是最可靠的記錄."巴德的聲音帶著一絲顫動.

狼鎮的地契已經隨著老鎮公所化為灰燼,其他鎮子的地契也多有遺失.

購地者手上的契約難以統計,而且可以偽造,但是熱沃丹的地契絕不會有差錯.

聽到巴德的言語,就連安德烈也若有所思.

"得到它們,我們就能知道哪里有主,哪里無主;我們就能清量畝數,分配耕田;就能按照我們的意願重新規劃天地!"巴德眼眶泛紅,問溫特斯:"你不是想要砸碎這操蛋的世道?這就是你的第一塊基石."

"不,你說錯了."溫特斯拉住巴德和安德烈的胳膊:"是我們的."

……

正午,蒙塔涅上尉入城.

下午,熱沃丹的[市政委員]就被凶神惡煞的士兵"請"去市政廳開會.

熱沃丹轄區共有二十一名市政委員,市內推舉十二人,市外推舉九人.

完整的熱沃丹既包括市區,也包括市區周圍的村莊.

一些土地離市區比較近的農民甚至會白天出去種地,晚上回市里休息.

這類農夫雖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市民",可他們也有熱沃丹市的公民權.

另外,因為熱沃丹如今有了城牆--雖然很低矮,所以她也可以被稱為"城市",而不僅僅是"市"了.

市政委員們戰戰兢兢來到政廳,本已做好被狠狠殺威風的准備.

但是他們見到的是一位和善的年輕軍官:寬肩大手,嘴寬鼻高,眼睛總是笑著,看起來很敦厚.

這位名叫"巴德"的年輕軍官,幾乎立刻就贏得了市政委員們的信任和好感.

巴德中尉耐心地給市政委員們講解政策.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詞:不動.

不加征,不攤派,也不要求市政委員和市民們宣誓效忠.

熱沃丹准屯所過去負責什麼,新駐屯所就負責什麼.

舊駐屯所收多少,新駐屯所就收多少,但會酌情去掉一些不合理項目.

是的,連門牌和辦公地點都不換,"血狼幫"現在對外的正式名稱是"(新)駐屯所".

如果他們能在熱沃丹待下去,想來冠在[駐屯所]前邊的[新]很快就會被省略掉.

市政委員們紛紛松一口氣,他們家境殷實,生活安穩,最害怕的莫過于一個"亂"字.

要是按巴德中尉所說,那他們的生活幾乎不受影響,也就是駐屯所里換批人罷了.

因為熱沃丹一直都是自治狀態,准屯所只管三樣事:收稅,賣地,往死里弄不長眼的土匪.

而且熱沃丹很小,將過五百戶,人口不到三千,沒什麼政務.

市政委員一周才開一次會,主要討論的都是"下水溝該清理了,大家湊點錢吧"之類的小問題.

見巴德中尉好說話,一貫以膽大著稱鐵匠兼市政委員[紹伊]問:"中尉大人,之前羅納德少……不,羅納德匪幫!他們……"

"不必這樣!"巴德笑著打斷對方:"我們和羅納德少校是一家人,只是有一點點分歧,繼續叫羅納德少校就好.我也不是中尉大人,你就叫我中尉,巴德中尉,都可以."

"好的,好的."雖然對方在笑,但紹伊的膝蓋還是不自覺顫了一下.

他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巴德中尉大人,之前羅納德少校強征熱沃丹治安隊入伍.沒有治安隊,壞分子全都鑽出來了,偷竊,搶劫都沒人管,您看看能不能……"


"請放心,我們已經有所考慮.治安,駐屯所先管.原衛隊成員優先甄別,沒有問題就釋放.以後熱沃丹的治安,還是由市政廳負責."

執政委員們心頭的大石落地,許多人剛才都在為鐵匠邵伊提心吊膽.

熱沃丹衛隊只有二十人,家小都在市里,放掉也沒什麼--這是六人團討論的結果.

"你就直說嘛."巴德笑著對鐵匠邵伊說:"雖然羅納德少校強征城市衛隊入伍,但他也把治安抓了起來,而且抓得很好.我們一來,反倒不行了."

眾人放下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

"沒有沒有……"邵伊的腦袋搖得像風車一樣.

巴德笑著看向一眾市政委員:"這是事實,有什麼不能說的?新駐屯所沒旁的,只想和大家開誠布公."

他面帶微笑,語出驚人:"我知道,你們最想要的是[市庫]."

一眾市政委員連呼吸都停滯了.

……

駐屯所的倉庫和熱沃丹市的倉庫是兩碼事,正如准屯所和市政廳是兩套班子.

但是暴躁的堂-胡安中尉可不管那麼多,見到倉庫他先找鑰匙,沒有鑰匙就炸門,拆牆,一間倉庫也沒放過.

按原計劃,應該把熱沃丹倉庫盡數搬空.

但是胡安和莫里茨決定改換備用計劃,于是所有的倉庫都被封存起來,嚴加看管.

……

巴德和善地安撫眾人:"我知道,諸位委員想討要市庫,但是又不敢開口.你們怕我們殺人不眨眼,怕我們面子下不來暗中報複,怕把事情挑明沒有商量的余地.我可以向諸位承諾,上述種種都不會發生.我們是駐屯所,不是土匪."

市政委員們見巴德中尉眼神平和,語氣真誠,不似作偽,稍微松了口氣.

自從見到巴德中尉,他們的心就像波浪一樣,一會上,一會下.

還是邵伊壯著膽子說軟話:"我們確實想問問市庫的事情,但是絕沒有討要的意思……"

"咱們開誠布公,沒什麼不能談的,說開才好談."巴德的聲音醇厚低沉,眾人聽著很舒服,但是他的話聽起來則相反:"我可以在這里明明白白告訴大家,武器庫,我們會留下.糧庫,我們也會留下.我們需要武器和糧食."

市政委員們難掩失望之情,因為熱沃丹在武庫和糧庫上花費了許多公帑.

毫不留情戳破希望的泡泡之後,大家反而輕易便接受了現實.

畢竟對方是……怎麼可能還回武器和糧食?

"武庫和糧庫情況特殊,希望大家體諒.但是熱沃丹金庫……"巴德話鋒一轉,笑道:"駐屯所將完完整整還給大家,保證一片銀角子都不少."

市政委員們長長呼出一口氣,繃緊的臉頰,皺起的眉心也放松下來.

金庫還在,挺好挺好,知足常樂.

巴德繼續補充道:"至于重建的城市衛隊,駐屯所會免費向他們提供武器和訓練.確保他們能承擔起維護治安的職責."

聽聞巴德的話,二十一名市政委員齊齊面露喜色.

畢竟之前只答應還人,沒答應還武器,想來還得市政廳再掏腰包給衛隊購置裝備.

但是現在巴德中尉答應給衛隊提供武器,大家不用額外出錢,那武庫給了就給了吧.

"不僅如此."巴德的話還沒說完,他笑著宣布:"熱沃丹武庫和糧庫的庫藏,駐屯所也會折價付款.我們熱沃丹准屯所,絕不會平白搶奪諸位市民的寶貴財產!"

鐵匠邵伊猛地起立,使勁拍著巴掌.

其他市政委員或快,或慢也紛紛站起來,跟著邵伊鼓掌.

市政大廳里爆發出喧天的掌聲,仿佛有上百人在熱烈開會.

……

六人團--溫特斯,巴德,安德烈,梅森,胡安和莫里茨--已經仔細討論過:糧食和武器不可能還,但是錢可以還.

溫特斯不缺錢,不僅手頭不缺錢,他還有兩噸黃金在大荒原上埋著.

以鐵峰郡目前的情況,有金有銀也買不到糧食武器.

于是六人團決定,干脆向市政廳"贖買"武庫和糧庫.

價格有待商榷,但只要不是太過分,市政廳吃點虧也會高高興興地接受.

沒有誰比溫特斯幾人更清楚:搶錢,甚至比要命更能激怒一座城市.

通過平等交易取得互信,熱沃丹便能穩住.

六人團最想要的就是"穩定",沒人想看熱沃丹起火.

他們也不打算徹底接管熱沃丹,只要按數交稅,熱沃丹繼續自治再好不過.

巴德已經拿到熱沃丹准屯所的全部檔案資料,正在整理.

熱沃丹該交多少稅,該什麼時候交,六人團很清楚,不怕市政委員會"欺生".

……

巴德抬手,示意眾人停下.

市政大廳倏然重回安靜.

"駐屯所還有個好消息,在這里告訴大家!"巴德繼續宣布道:"鐵峰郡境內的磨盤稅,從此一筆勾銷!再也無須繳納!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地使用,制造磨盤!"

市政委員又一次紛紛歡呼,鼓掌.

但他們只是在捧場罷了,不像之前那樣真心實意地拍巴掌.

因為他們都是有地位,有身份,有財產的人,對于"磨盤稅"並不是很敏感.


磨盤稅,即對磨盤征的稅.

人不可能吃麥子,人要吃面粉,所以麥子都要在磨盤上過一遭.

于是對于磨盤征稅就成為統治者理所當然的選擇.

帕拉圖共和國還算比較寬容,只是對磨盤征稅--每塊磨盤每個季度繳一次.

且允許制造磨盤的工匠被嚴格限制數量,確保每塊磨盤都登記在案.

而在封建時代的帕拉圖,平民必須到各地領主指定的磨坊去磨面.

私藏手搖磨盤是重罪:首犯五鞭,再犯勞役,三犯直接剁胳膊,私造磨盤者絞刑.

一斤麥子拿去磨,回來的面粉只剩八兩,甚至七兩.

減少的分量都作為"損耗"進入磨坊主的腰包,再流向領主的腰包.

磨盤稅,是仍在為生存掙紮的人民最痛恨也是最直接的稅.

宣布解除磨盤稅的巴德,笑容滿足而真誠.

稍後,他又宣布一件大事:

"這個周末!"巴德的笑意愈發明朗:"駐屯所將在市廣場舉辦一次[公審大會],希望諸位市政委員做榜樣,做工作,讓每一位熱沃丹市民都來參加."

市政委員們的笑容僵在臉上.

……

會議結束,市政委員們互相道別,各自回家.

但還沒過去半個小時,市區的十二個委員又重新在糖商[普里斯金]家重逢.

眾人圍坐在老普里斯金身旁,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述今天的事情.

老普里斯金年紀六十有四,身子骨還很硬朗,原是熱沃丹最德高望重的市政委員.

只是他年初生過一場大病,便辭掉了市政委員的位置.

眾人本想推舉他二兒子小普里斯金接替,可老人家堅決不允,最後只得作罷.

辭掉市政委員的職務之後,老普里斯金的身體情況又逐漸好轉.

雖然已經卸任,但他還是市政委員會的主心骨,其他人有事都來找他商量.

"新來的那個叫巴德的小軍官,好厲害!真的好厲害!"鐵匠邵伊費勁地咽著唾沫,感慨道:"就像提著線在擺弄我們,我們一會高興,一會害怕,完全被他牽著走."

老普里斯金仔細地聽完講述,皺著眉頭問:"那位巴德中尉,每次都用[駐屯所]自稱?"

"是啊."眾人點頭,有人訕笑道:"叛軍進城,自稱官廳,真是滑稽."

"糊塗!"老普里斯金一拍桌子,斥責道:"他不當官廳,他撕破臉皮當土匪,你就高興了?"

說風涼話那人被嚇得一抖.

老普里斯金的眉頭舒展開:"他們不想當官廳,我們還得哄著他們當;現在他們想當官廳,我們更得捧著他們.生意照做,日子照過,這不是很好?我們身家財產都在熱沃丹,你還盼著他們當土匪嗎?"

"那……那個什麼公審大會."邵伊舔著嘴唇問:"咱們去參加嗎?他也不說審誰,就說要公審."

"為什麼不去?不僅要去!還要帶著親朋好友去!"老普里斯金恨鐵不成鋼:"他既然自稱官廳,我們行得正,坐得端,還怕他審我們?要捧著,懂嗎?把他們往高處架.他們的姿態越高,熱沃丹就越安全."

其他人聞言,默默點頭.

安靜了好一會,老普里斯金沉吟著問:"那個號稱[血狼]的領頭人,你們這次去,見到了嗎?"

"沒有."邵伊搖頭:"只在他入城時遠遠見到一次,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穿著軍官制服,也很年輕,但看起來蠻威嚴的."

"他原來是狼屯鎮的駐鎮官?"

"據說是."

"血狼……"老普里斯金咀嚼著這個詞,問向眾人:"好凶險的稱呼.你們有人知道它是怎麼來的嗎?"

"狼屯鎮唄."有人露齒笑道.

"不."老普里斯金搖搖頭:"我覺得不止,他叫什麼來著?"

"姓蒙塔涅,叫什麼不知道."另一個回答.

老普里斯金皺起眉頭:"蒙塔涅……這可不是帕拉圖人的姓氏."

"可能外省人出身?"邵伊試探著問.

"去打聽打聽,但千萬小心."老普里斯金叮囑道:"不要釋放惡意,我們只是好奇血狼的綽號的來曆.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眾市政委員紛紛點頭.

老普里斯金想了想,又問:"你們去市政廳沒有見到他,那他現在在哪里?有人知道嗎?"

"我知道."邵伊搶著回答:"聽我小舅子說,那個叫血狼的上尉進城只待了一小會.中午還沒過,他就又出城了."

"出城了?"老普里斯金雙瞳擴散:"從哪邊出的城?"

"北門!"

……

溫特斯可不知道有人正在研究他.

進城不到一個小時,他就與安德烈和梅森學長帶領一隊騎兵再次出城.

騎隊帶著秘密武器趕往錘堡鎮,與胡安河莫里茨會合.


胡安和莫里茨正在圍困錘堡.

錘堡和錘堡鎮不能劃等號,錘堡專指鎮中心那座木堡.

"錘堡已經歸降",其實是溫特斯信口胡說,就和"十六鎮保護人"一樣.

他目前只是七鎮保護人,[鍛爐鄉]並未與他達成協議.

因為鍛爐鄉就在熱沃丹旁邊,溫特斯的胳膊伸不到那麼遠.

埃佩爾上尉克服艱難險阻,終于還是搶先一步占領錘堡--因為堂-胡安壓根不知道熱沃丹北邊還有這樣一座不起眼的小堡壘.

為隱藏行跡,他是王橋鎮那條路過得聖喬治河.

錘堡雖小,而且還是木頭的,年久失修.

但它的的確確是一座堡壘,強攻得不償失.

所以此刻此刻,那個舉著一塊大門板靠近錘堡的男人,正是被老普里斯金念叨著的溫特斯"血狼"蒙塔涅.

"埃佩爾學長!"溫特斯喊道:"你快出來投降吧!"

堡壘上沒有聲音.

"匪首羅納德已經投降啦!就剩你啦!"溫特斯從門板後伸手揮舞兩面旗幟:"這是他的軍旗,你看啊!"

"叮"的一聲,一支箭插進門板.

埃佩爾上尉探出腦袋,悲憤大吼:"我甯死也不投降!"

"你放心!我不殺你!投降免死!"溫特斯也探頭回應.

"我去你大爺!"埃佩爾上尉又射了一箭.

"你不投降."溫特斯繼續嘗試以理服人:"那我可要放炮轟你啦!大炮一響,你們都要統統化為齏粉啊!你再想想!"

"放屁!"埃佩爾上尉大罵:"熱沃丹都沒有大炮!你哪來的大炮!"

"好,你等著!"

說完,溫特斯提著門板,干脆地走了.

他的這番態度,倒是令埃佩爾有些揣揣不安起來.

更不安的是埃佩爾的手下,他們從木牆的縫隙里緊張地向外窺視.

"學長."溫特斯回到梅森身旁:"埃佩爾學長要你轟他."

"他媽跟他廢什麼話?"戰場上的堂-胡安永遠異常暴躁:"直接轟他不就結了?"

"能說服,還是要說服."莫里茨歎了口氣.

梅森學長倒是很謹慎:"我這個炮,只能打打霰彈,對木牆的毀傷效果其實不怎麼樣."

"你他……"堂-胡安猛然意識到梅森是前輩,費好大力氣生生憋住髒話:"您,您根本就不用裝炮彈.放兩聲空炮,里面那些新兵蛋子就能嚇得尿褲子.關鍵是聲音要響,口徑要大!"

"就是這樣."溫特斯也大笑:"我的話,可就不是喊給埃佩爾學長聽,而是喊給錘堡里那些士兵聽."

"那就試試."梅森笑道:"好不容易帶過來,不放幾炮也說不過去."

他招呼安德烈:"來啊!把炮拉過來!"

安德烈聞言,掀開蒙布.

他和其他騎兵催動戰馬,拖著四門黑洞洞的火炮緩緩靠近錘堡.

遠遠看上去,這四門火炮的口徑駭人至極,體型也大的驚人.

但是離近看就會露餡,因為它們是木頭的.

這就是溫特斯,梅森和安德烈從熱沃丹帶來的秘密武器.

因為是木頭的,所以能跟得上騎兵的行軍速度.裝在馬車上,一路顛顛簸簸運過來.

為了欺騙敵人,溫特斯還讓人給四門木炮刷上黑漆.

加上臨時組裝的炮車,以及"兩匹挽馬拼命拖拽大炮"的移動方式,看上去倒真是像模像樣.

埃佩爾看到大炮靠近,不禁呆立在原地,他沒想到溫特斯居然真的有大炮.

但是他越看,越覺得對方的大炮看起來怪怪的.

"操!"他破口大罵:"別害怕!那他媽是木頭的!"

但是火炮轟鳴聲淹沒了他的罵聲.

四門木炮依次怒吼,只有一門里面放了炮彈--秤砣,碎鐵以及其他破爛鐵器.

鐵箍加固的木炮管被震出裂紋,但還是頂住了內部的壓力.

火藥燃氣推動炮膛里容物噴射而出,飛向錘堡.

"炮彈"砸得錘堡外牆乒乓作響,木屑橫飛.

硝煙背後響起一個雷霆般的聲音:"再不投降!讓你們統統粉身碎骨!"

錘堡里的新兵蛋子們驚慌地撬開釘住大門的木板,連滾帶爬地跑出來:"投降!發發慈悲啊!大人!"

埃佩爾絕望地拔出佩劍,想要自刎.

但是劍刃停在脖子上,怎麼也下不去手.越是猶豫,就越是下不去手.

他扔掉佩劍,坐在牆角,委屈地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