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君生我未生

鬼門開在隆昌正中央,那股連巨獸都無法抵抗的吸引力,牽引著這片鬼蜮里所有的怪物,想要將它們拉入地淵深處!

保安被紅樓執念簇擁在中央,所有的黑色絲線都縈繞在它的周圍,仔細看去,由怨恨和憤怒凝結成的絲線將所有執念連成了一個整體.

它的身體也在向後移動,只不過和那些毫無抵抗之力的隆昌原住民不同,保安後退的速度很慢.

"謀劃了幾十年,還是毀于一旦,都是因為你"它的目光躍過君生,停留在徐伯身上,我能清楚感受到保安是在跟我說話:"我詛咒你,就算我墜入永無光亮的深淵中,我也會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你!"

它冷漠的臉慢慢出現變化,露出了一個讓人心寒的詭異微笑:"我有預感,你不得好死,我會在地獄等著你!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陪我!"

"狗急跳牆?"我根本沒有把它的威脅放在心上.

嘴巴向兩側開裂,保安的身體里冒出無數的黑色絲線,每一根上面都雕刻著人臉:"地淵開在隆昌之中,這個囚禁我們的牢籠也會被打開,豬籠公寓將不複存在,我們留下的最後一個後手也將成功逃脫."

"你是說朱立嗎?"我嘗試著操縱徐伯的身體,對保安比了個抹脖的手勢:"在畜生道里我尚且能夠翻盤,等回到陽間,你們執念不過是我的食物罷了,想將我拖入地獄,你們還不夠資格!"

"你身上沾有輪回的氣息,在老天眼中,你要比我們危險一百倍."保安猙獰狂笑,黑色絲線四處飛舞:"我已經能夠看到那一天了,我在地獄等著你,我在地獄等你!"

最後一根黑色絲線斷裂,保安和它周圍被黑色絲線纏繞的四號房怪物,全部被吸入深不見底的裂縫.

"這瘋子死到臨頭還不忘惡心我一把."我時刻注視著場中形勢,黃泉令打開了鬼門關,雖然只是一條窄窄的縫隙,但就連體型遮天的巨獸都無法抗衡.

隆昌已經完全被毀了,所有的原住民,除了站在君生身後的徐伯和女孩外,其余的都被吸入鬼門當中.

執念在畜生道里存在的所有痕跡都被抹除,整個隆昌已經清空.

頭頂的鏡面開始扭曲,君生口袋里的輪回鏡碎片輕微震顫,鬼門關造成的強大吸力對于隆昌大陣也造成了不可修複的損害,夜空中縫隙交錯,倒映的巨大鏡面距離崩碎也遠了.

此時隆昌之中,只剩下那頭巨獸還在掙紮,它的體型太過龐大,半邊身體被吞入地淵,另外半邊死死扣在畜生道的大地之上.

獸吼震天,不過和之前相比,總感覺底氣不足.

無限蔓延的裂縫終于放慢了速度,在最後一個隆昌原住民被關于鬼門之後,君生一直背對著我和女孩的身體,晃動了幾下.

他高舉的手,仿佛托著千斤的重量,搖擺不定.

"君生?"我第一個察覺不對,未滿一年,強行使用黃泉令就是在消耗使用者自身的一切,這令牌最後一個要吞食的人,應該就是施術者本人.

黃泉的浪濤慢慢平複,那亙古流淌的大河,翻騰在生死之上.

可能是聽到了身後的響動,一直背對我和女孩站立的君生,慢慢轉過身

"嘶!"

看到君生此時的模樣,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它的殘魂幾近透明,身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無法愈合的大洞,他就好像是一個站在烈陽下的雪人,身體正在一點點融化.

看到這個樣子的君生,女孩整個人都呆住了,她無意識的向前走去,步履蹣跚,每一步都好像耗干了全身力氣.

君生托著黃泉令的手慢慢放下,他一如幾十年前那樣,清瘦,寡言,只是目中的溫柔,就算是日日夜夜的輪回,都沒有改變.


滌蕩的黃泉水,靜靜在地淵之下流淌.

輪回的彼岸,曾經的戀人相對而立.

手捧黃泉,口袋里的輪回鏡片散發著畜生道中僅有的微光,身體在不斷破碎,但是君生臉上卻湧現出久違的笑容.

"君生"

短短幾步遠,卻好似女孩一生中走過最漫長的路,她眼底帶著一種絕對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滄桑.

站定,相擁.

目光好似跨越了輪回,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奔流的黃泉隱匿,地淵深處的鬼門緩緩閉合,君生手里的黃泉令也蠶食完了他的最後一絲記憶.

就在女孩的懷中,君生的殘魂悄然消散,好似一陣從未吹拂過來的風.

"君生?"

女孩的手還懸停在半空,她手指伸向那片虛無,像是在挽留什麼.

指尖顫抖的厲害,她怎麼都抓不住,動作越來越大,她拼了命去擁抱眼前的空氣,那痛徹心脾的聲音,連我這個局外人聽了都感到難受.

"君生!顧君生!!"

大地上的創口讓人看了心驚,那頭巨獸卡在地縫里,深陷隆昌大陣之中.

鬼門關閉,這頭巨獸心思又活絡了起來,它正看向我所在的位置.

站在隆昌主樓頂層,我扶起跪倒在地的女孩,將丟在一邊的竹籃撿起,擦去繡球上的灰塵.

我一句話也沒有說,拿起輪回鏡碎片和白骨玉盒,透過窗戶,默默看著外面無邊無際的荒野.

生老病死,分離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六道陰陽,這是上天的鐵律.

君生一次又一次的輪回都沒有改變注定的結局,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他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血狐曾說過我的意志超乎常人,君生能在最後關頭將我的意志擠出身體,可見他的意志能和未打開道鎖的我媲美,他從未吞食過夢縈草,夢境之花等東西,意志卻如此強悍,唯一的可能就是每輪回一次,只要意志不散,就會得到加強,如此想來"我撫摸著輪回鏡碎片,腦海中一條零散的線慢慢清晰起來.

"現在還無法斷言,紅樓里住在頂樓的年輕人和另一位主播相互認識,等離開了畜生道,只要能找到他,我就可以證明心中的猜測!"

畜生道里似乎只有黑夜,時間慢的讓人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門梁上的銅鏡映照出了一縷淡淡的亮光.

那光不同于畜生道里所有的光,帶著溫度,有一絲絲的暖意.

"終于等到了."我攙扶著女孩站在銅鏡下面,將白骨玉盒和輪回鏡碎片放入口袋里,手捧著女孩准備送給君生的那枚繡球.

暖光映入眼眸,在光的盡頭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鼻子聞到了泥土的氣味,雙耳能聽到十幾米外的蟲鳴,冰冷的善惡修羅面具貼在臉上,一切都好像發生了變化,我低頭看去,無意間掃到了掌心那褪了色的繡球.

繡球還在,可是本應站在我身前的矮小黑影卻永遠看不見了.

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托舉著秀場手機的命鬼融入我影子當中,它本就重傷未愈,堅持了一個晚上,又被初陽照射,鬼體受損嚴重.

雙手伸進口袋,墨玉貔貅,白骨玉盒和輪回鏡碎片不僅都在,而且連位置都沒有發生變動.

我將其拿在手中反複觀察,裝著黃泉令的白骨玉盒上好像附著了什麼東西,變得更加陰森.

輪回鏡碎片的變化更大,邊緣不再鋒利,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鏡面之中不僅多出了一條滿是人臉的黑色絲線,還多了一頭野獸的虛影,看外觀竟和畜生道里的巨獸很是相似.

"這是投影?還是說它被煉化在了隆昌大陣當中?"經曆了畜生道的種種事情,我再也不敢小瞧這鏡子.

鄭重將其收好,我催動鬼術,猛然發現自己的鬼環里又有一枚珠子被點亮,里面好像拘禁著什麼東西.

"應該是徐伯."我沒有多做停留,自己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抱著繡球就朝樓下跑去.

來到一樓,收了三鬼,發現住在頂樓的年輕人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昏迷,而原本坐在他對面的白雅兒早已不見了蹤影.

"估計是跟著朱立一起跑了."想到朱立,我殺意翻騰,許久才壓下去.

離開隆昌古樓,我朝著紅樓那里跑去,還未趕到,就遠遠的看見一個盲眼老太太牽著一個矮小孩子的手從樓道里走出.

"阿婆!"

我喊了一聲,跑到她跟前,正要開口,她卻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急急忙忙的問道:"你找到君生了沒?你昨晚在古樓里看見他了嗎?"

我看著眼前的老阿婆,想說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嗓子里.

穿過輪回,記憶會被封印,我是因為以君生和徐伯的魂魄為舟船,僅僅只是將自己的意志送入輪回,所以才能記得一切.

"我沒有找到他,昨晚太混亂"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去欺騙老人,雙手緊緊攥住:"可能是因為執念的事,那孩子受了驚訝,估計以後都不會再來紅樓了."

"這樣也好,也好."老阿婆碎碎叨叨的說著:"我老了,等我走了,就沒人會給他開門,早點斷了也好."

老人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她牽著六樓小男孩的手,顫顫巍巍的朝著樓道走去,在她們轉身的時候,我口袋里的白骨玉盒輕輕顫動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自白骨玉盒跑出,飛入了小男孩的身體里.

也就在同一時間,這個癡癡傻傻,從來不會說話,不會哭的男孩,突然坐在地上,指著隆昌的方向大聲哭喊了起來.

看著一老一少兩道遠去的背影,我忽然感覺很無力.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錯過了這個輪回,不知道下次相見會是什麼時候了."我站在初陽之下,拿起秀場手機,無意識的看著一條條水友的彈幕,思緒飄遠.

巷里當年初見晏,豆蔻娉婷只十三,竹馬無鞍,青梅枝滿,私語相許老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