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福倚禍伏

鹿鳴宴之後,州試便算是徹底結束.

靈州及臨近兩州新晉的兩百四十名舉子,都要在明年的三月份,參加省試.

雖說時間尚早,但大部分的學子,這幾日便會收拾行囊,趕往京城.

唐甯並不著急,三月九號省試開始,他二月再出發也不遲,靈州距離京城不是那麼的遠,半個月的時間足以,保險起見,再留出半個月,應該就萬無一失了.

畢竟他和大部分的考生都不一樣,雖然省試的難度要遠遠大于州試,但題目類型卻不會變,這樣一來,他前兩場的問題不大,唯一存在問題的,就是第三場的策論.

就算是策論要改制,也不會那麼快,省試的時候,他就不能再像州試這樣撞運氣了,所以,在接下來這近半年的時間里,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將文章盡量寫的漂亮一點.

岳父大人特意叮囑過他,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去問他,唐甯想了想,還是覺得讓鍾意教他寫文章比較好.

畢竟鍾意是靈州第一才女,不僅詩寫得好,文章也能寫的花團錦簇,而岳父大人,他連州試都考了三次……

昨天晚上從鹿鳴宴上回來,又去鍾意房中坐了一會兒.

那時候兩人便已經約定好,唐甯每天寫一篇策論,鍾意會幫他批閱,糾正文法,幾個月的時間,縱使他還是寫不出來如她一般的錦繡文章,但也不至于會被人罵作狗屁不通.

唐夭夭過來找鍾意的時候,對他的勤奮非常詫異,問道:"你這次真打算考狀元了?"

唐甯點了點頭.

唐夭夭想了想,說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不想參加科舉的."

"那個時候我的腦袋不是被你砸了嗎?"唐甯看著她,解釋道:"讀書人不想著中狀元,和咸魚有什麼區別?"

他說完之後,思忖片刻,又看著鍾意問道:"你那天說的話算不算數?"

鍾意臉色微紅,點了點頭.

唐甯終于放心了,繼續提筆開始書寫,不想中狀元的讀書人都是咸魚,咸魚是得不到幸福的.

為了他的終身幸福,他今天要寫十篇,寫不完不睡覺.

唐夭夭和鍾意走出房門,走到院子里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問道:"你說什麼話了?"

"沒什麼……"鍾意搖了搖頭,岔開話題道:"上次我寫給清姑娘的那封信,你送去了嗎?"

"我爹早就托商鋪的管事送去了."唐夭夭拍了拍胸脯,說道:"放心吧,再過幾天,你就能收到回信了."

鍾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麻煩唐伯父了."

"沒什麼麻煩的."唐夭夭搖了搖頭,說道:"反正他們經常要從靈州跑到京城,順便帶一封信而已,沒什麼的."

鍾意握著她的手,說道:"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

"你要是真想謝我,就告訴我你對他說什麼話了?"唐夭夭一臉八卦的看著她,說道:"他不可能忽然想到要考狀元,這件事情一定和你有什麼關系!"

鍾意想了想,終于做了決定,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唐夭夭美目睜大,看著她,難以置信道:"你,你瘋了,這怎麼可以……"

鍾意看著她不說話.

唐夭夭捂著臉,歎了口氣,隨後便恨恨道:"便宜他了!"

"好了……"鍾意扯了扯她的衣袖,說道:"小如的鋪子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們去看看……"

……

一大早起來就動力十足,唐甯本來想一口氣寫十篇策論的,可才寫了兩篇就被打斷了.


打斷他的是岳父大人.

還有昨天見過的水部郎中張昊.

昨天晚上他們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後來又不了了之,沒想到今天竟是直接追到家里來了.

張昊落座之後,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唐解元,有關治理水患和提速航運一事,本官還有些問題,想和唐解元探討探討."

唐甯拱了拱手,客氣道:"張大人但說無妨."

張昊清了清嗓子,說道:"唐解元在策論中提到的,關于荊江江段……"

……

策論的字數有限,唐甯不可能將每一點都展開來寫,舉的例子也是簡明扼要,今日則可以展開詳細來說.

當然,他不是水利專業的,能提出意見,講明原理,不可能深入根源.

不過對于兩人的討論來說,這些已經夠了,現代一些治水的理念,在古人聽來,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但也不至于是天方夜譚,張昊一會兒愁眉緊鎖,一會兒恍然大悟,一會兒抓下來幾根頭發,一會兒又拍著大腿叫好……

他一邊聽,一邊提筆記錄,等到一張紙全都被他寫滿之時,才放下筆,看著唐甯,興奮道:"原以為唐解元一道策論,能為國庫省下至少五十萬兩白銀,如今看來,遠不止此!"

他抓著唐甯的胳膊,高興道:"本官此次回去,一定會當著陛下的面,稟明唐解元的功勞,若是唐解元他日高中,不妨考慮考慮我水部,水部就缺唐解元這樣的人才……"

"咳!"鍾明禮輕咳一聲,打斷了張昊的激情.

張昊看了鍾明禮一眼,再看看唐甯,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

他眼前之人,是靈州的州試解元,是靈州和陳國十余年來的第一人,這樣的人,必定會在省試上大放光彩,成不了狀元,也能位列一甲.

而工部在六部中的位置極為靠後,比不得戶部的油水豐厚,也比不得吏部手握大權,就連最沒用的禮部都比他們的地位強上一些,水部作為工部之中一個吃力不討好的部門,位列前兩甲的進士,有誰願意去一個沒有前途的清水衙門?

張昊收拾心情,躬身道:"本官代所有受災百姓,謝過唐解元."

唐甯連忙道:"這都是應該的,張大人不必如此……"

他早就聽說張昊為人耿直,脾氣暴躁,今日一見,卻是沒有感受到這些,在他身上,不僅沒有這些,也沒有絲毫的圓滑世故,有的只是謙虛請教的赤誠之心.

張昊離去的時候,鍾明禮看著他說道:"宋大人忽有公務,一早就離開了靈州,不然今天應是會一起過來的."

唐甯點了點頭,宋千管的不是靈州一州,而是京東一路,近十個州,不可能長時間的逗留靈州.

而除他之外,方鴻,張昊,凌一鴻等考官,大概也會在這兩日啟程回京.

靈州州試,到此徹底的落下帷幕.

"官場如戰場,多結交幾個朋友,總好過多幾個敵人."鍾明禮看了看他,說道:"張大人雖然脾氣耿直,但卻是可結交之人;你對方大人有恩,方大人感激于你,你自己也要自持,不可挾恩自重;還有凌大人,你雖是他的師叔,但他也是太醫丞,以後若還能遇到,在外人面前,須得留他面子……"

唐甯點了點頭,岳父大人又開啟了嘮叨模式,但他的嘮叨,多是肺腑和經驗之談,少有廢話.

鍾明禮看著唐甯走出府門,收回目光,望向遠處.

人都知道靈州州試諸多考官今日便要啟程回京,卻鮮有人知,和他們一起離開的,還有一份考卷.

這一張單薄的考卷,到底是濺不起幾朵水花的碎石,還是能掀起驚天巨浪的隕星,暫時還是未知.

鍾明禮面上的表情有些欣慰,更多的是擔憂.

許久,他才歎了口氣,背著手,緩緩走回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