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某條暗巷.
白衣女子拍了拍手,看著巷尾躺在地上的幾道人影,不屑道:"我要去的是紅袖閣,不是麗春院,連本姑娘都敢騙,活的不耐煩了!"
一名中年婦人跪在她的身前,不住的磕頭,顫聲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下次別讓本姑娘看到!"女子看了看他們,轉身飄然離去.
唐甯早上是被外面的敲門聲吵醒的.
不是敲門,是拍門,拍門聲頻繁又密集,吵的人心煩.
蕭玨不會這麼拍門,李天瀾更不會,蘇媚不走門,紅袖閣里,沒有人是這麼拍門的.
他穿好衣服起床,睡眼朦朧的打開門,看到那位叫做凌云的禁軍將領站在門前.
唐甯捂嘴打了一個哈欠,問道:"有事?"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少年人獨特的嗓音傳到了唐甯的耳邊.
他低頭看了看,才發現潤王趙圓站在凌云身旁,正憨笑的看著他.
凌云看了看他,說道:"潤王殿下要親自感謝你救了淑妃娘娘,陛下命我帶他來這里."
唐甯看了看這位潤王,心道上次不是已經感謝過了嗎,那一大包零食,他到現在還沒有吃完.
別人要謝,他也不能攔著,唐甯走回房間洗漱,潤王跟在他的身邊,問道:"上次你說的什錦鍋子,到底是什麼啊?"
說到什錦鍋子,唐甯忽然有些餓了,正在用柳枝沾著青鹽刷牙的時候,忍不住咽了一口漱口水,咸齁異常,急忙抓起桌上的茶壺猛灌.
什錦鍋子有很多種類型,方小胖以前最喜歡的是用砂鍋將所有的菜品燉在一起,然後加入各種調料,再配上一碗……配上幾碗香噴噴的米飯,唐妖精也喜歡這麼吃.
想到這里,唐甯有些想念方小胖,有些想念唐妖精,還有些餓.
昨天睡的很晚,今天起的也很晚,差不多要到吃中飯的時間了,唐甯想了想,看著潤王,說道:"你等一等."
他下樓走到後廚,兩名廚子正在准備午飯,見他走進來,立刻道:"見過公子."
唐甯四下里看了看,問道:"有干淨的砂鍋嗎?"
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蕭玨每隔幾天就會搬過來不少好酒,孝敬老乞丐,唐甯偶爾會在這里給老乞丐蒸酒,和這兩個廚子也已經很熟悉了.
一名廚子取來一個砂鍋,問道:"公子,這個行不行?"
唐甯點了點頭,說道:"可以."
那名廚子又將砂鍋清洗了一番,問道:"公子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唐甯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趙圓見他開始洗菜,就知道他要干什麼了,屁顛屁顛的跟在他後面,跑來跑去.
凌云站在門口,看著潤王跑前跑後,遞菜洗菜,嘴唇張了張,見他一臉高興的樣子,又閉上了嘴.
廚房里的菜不少,這個季節應時的蔬菜不多,大部分都是從外地運過來的,不怎麼新鮮,但也就是紅袖閣有專門的運貨渠道,出了紅袖閣,京師大部分的權貴人家,可能連這些不新鮮的蔬菜都沒有.
廚房里常備高湯,唐甯順手便用了,高湯燉出來的更加鮮美.
嚴格來說,他做的不算是什錦鍋子,只能算是砂鍋,但這種做法,唐甯還沒有在哪個酒樓見過,皇宮的禦膳以精致為主,怕是也不會有禦廚敢把這麼一堆東西亂燉之後端上去.
沒有天然氣,只是依靠柴火,煮的時間要久一些,唐甯叮囑了一名廚子幫他看著,就走出了廚房.
回到房間的時候,李天瀾已經在他房中等著了.
李天瀾看著他,說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唐甯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凌云和不停咽口水的潤王,說道:"晚些時候和你慢慢解釋."
李天瀾點了點頭,偏過頭,轉移話題道:"剛才看到幾篇你新寫的策論,有一個地方,還需再討論討論."
唐甯走過去,問道:"什麼地方?"
他和李天瀾對于一些治國的方法和理念,經常會出現分歧,大多數時候都是他說服她,當然也有唐甯被她說服的時候.
李姑娘的狀元是真的名副其實,旁征博引,典故層出不窮,她的博學,連唐甯都感覺驚訝,畢竟她不像是自己,看過的東西就會記在腦子里,都是通過一點一滴的積累得來的.
李天瀾拿起他的一份策論,說道:"治大國如烹小鮮,此句出自老子《道德經》,古來有諸多學派,對此句的理解不一,但也大都同意,老子的意思是,治國應像燒菜一樣精心,油鹽醬醋必不可少,多之一分,少之一分都不可,既要注意佐料,又要注意火候……"
她看著唐甯,繼續說道:"烹魚煩則碎,治民煩則散,知烹魚則知治民……你的這種見解,的確有獨到之處,細思也極有道理,但只是你的猜測,還沒有被眾人接受和承認,或許會有所疏誤."
唐甯搖了搖頭,說道:"治大國如烹小鮮,要想理解老子的這句話,首先要弄明白,在老子生活的時代,古人是怎麼烹制小鮮的."
老子的這句話,自古以來就是眾人爭議的對象,說法不一,後世直到清代,有學者經過考據之後,才給出了被大多數人接受的解釋.
唐甯繼續說道:"小鮮既小魚,古人烹制小魚,不去鱗,不去腸,下鍋之後,最忌頻繁攪弄,便是擔心將小魚弄斷……其實烹大魚也是一樣,頻繁翻動,魚肉會散.由此,'治大國如烹小鮮’可引申為,烹小鮮不可擾,治大國不可煩.煩則人勞,擾則魚潰."
李天瀾聞言,並沒有開口,而是陷入了思考.
潤王趙圓眼中精光直放,看著唐甯,忙問道:"哪里有小魚吃,能讓我嘗嘗嗎?"
潤王沒有吃到小魚,唐甯告訴他什錦砂鍋已經快要燉好了,他就屁顛屁顛的跑下去等著了.
唐甯將房門關上,不讓他打攪李天瀾.
她對于這些事情,向來是極其認真的,幸好唐甯之前寫過一篇關于道德經的專題報告,對于這個問題研究很深,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和她聊上三天三夜不休息.
唐甯幫她倒了一杯茶水,然後便靜靜的坐在一邊,等著她自己想通.
吱呀!
一道細微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他房間的窗戶被人打開,蘇媚從外面跳進來.
她看上去有些疲憊,頂著一雙黑眼圈,說道:"我先睡會,吃飯了叫我."
李天瀾轉過身,目光看向蘇媚.
蘇媚已經躺在床上,才發現了房間里還有一道人影,和李天瀾目光對視.
門外傳來敲門聲,唐甯現在沒空理會潤王,打算告訴他什錦砂鍋可以吃了,直接打發他走.
他將房門打開一條縫,看到了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這張漂亮的臉蛋他昨天晚上做夢還夢到過.
他重新將房門關上,搖了搖頭,他一定是因為太想念唐妖精了,以至于都出現幻覺了……
唐妖精明明在靈州,怎麼會出現在京師,出現在紅袖閣,手里還握著劍……
他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
砰!
門閂因為外面傳來的巨力,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