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甯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和唐家小姐見面的情形.
他身體里的,畢竟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見面的情形大概會很尷尬,面對一張陌生的面孔,怎麼都叫不出"娘"這個字.
可此刻站在他對面的,不是陌生人.
哪怕是母親從小便意外離世,他也不敢也不能忘記那張本該被他銘記一生的面容,能夠翻閱記憶之後,那身影便更加的清晰了.
當然,回憶到底只是回憶,遠沒有當記憶中的身影站在面前時帶給他的沖擊.
他想過千萬種可能,也沒有想到,他在這個世界的"娘",竟然和已逝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包括她左眼眼角的那一刻淚痣.
所以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不受控制的喊了那一聲"媽".
他此刻腦海一片空白,來之前的一切心理准備,都在剛才的那一聲"甯兒"中崩潰,明知道在另一個世界見到母親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面對著這一張能夠牽動他隱藏在心中二十年心緒的面容,還是難以保持平靜.
他一只手扶著桌子,才能勉強保持站立.
清麗婦人看著他,眼中已滿是淚水,哽咽道:"甯兒,是娘對不起你……"
唐甯低著頭,不敢再看她,但這源自靈魂深處的熟悉聲音,依舊讓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
他抬起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再抬頭看時,那熟悉的面容依舊未改.
"甯兒!"清麗婦人有些慌亂的抓著他的手,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沒事了……"唐甯深吸口氣,聲音有些沙啞,抓著桌角的手松開,臉上露出一絲釋然之色,像是放下了什麼東西,身體卻站的更直了.
她看著對面之人的眼睛,清麗婦人也看著他,眼神深處有一絲緊張,更多的是期待.
唐甯忽然伸出雙臂,緊緊的抱著她,輕聲道:"娘."
他懷里的身體輕微顫抖,臉上有兩道淚痕劃過,但眼中卻滿是笑意,失神的眸子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
小院之外,唐水低著頭,在院門口不停的踱著步子.
安陽郡主無奈的看著她,說道:"你就不能安靜的坐一會嗎?"
唐水的目光望向院內,思考許久,抬腳走進院子,片刻後,又轉身走出來.
安陽郡主歎了口氣,說道:"你想進去就進去看看吧,反正你們是一家人,這有什麼?"
唐水目光望向院內,說道:"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回去,他們便要懷疑了."
她話音剛落,便有身影從院內走出來.
唐甯扶著那清麗婦人,走過台階的時候,輕聲道:"有台階,小心點."
唐水看著這一幕,怔了怔之後,臉上便迅速的浮現出喜色.
清麗婦人握著唐甯的手,有些不舍地說道:"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唐甯笑了笑,說道:"知道了娘."
唐水看著他,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于放松下來.
唐甯站在原地,目送她們離開,才在安陽郡主的帶領下,從後門走出去.
"恭喜狀元郎母子相見."安陽郡主送他出門,才開口說道:"水兒也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唐甯對她微微拱手,說道:"多謝郡主."
"不用謝我."安陽郡主揮了揮手,說道:"我只是不想水兒這麼累,幸好狀元郎沒有讓她失望."
唐甯禮貌性的一笑,說道:"郡主快些回去吧,唐甯告辭."
安陽郡主點了點頭,轉身走回去.
直到郡主府的後門關上,唐甯才一個人走回去.
雖然馬上便要到宵禁的時間了,但唐府就在隔了一條街的地方,他這麼慢悠悠的走回去也行.
身後傳來腳步聲,唐甯回過頭,看到唐水又從郡主府走出來.
唐甯看著她,問道:"你怎麼沒回去?"
"小姑先回去了,我送你回去."唐水雙手背後,步子輕快,嘴里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心情顯然很好.
唐甯搖了搖頭,說道:"我沒幾步路,而且馬上就要宵禁了,你早點回去吧,不用送我."
唐水走到他面前,說道:"沒大沒小,什麼'你’呀'你’的,我是你姐!"
唐甯笑了笑,說道:"唐姑娘,別鬧了."
他很幸運,也很高興,能在這一個陌生的世界,遇到這輩子他最想見到的人,她們樣貌相同,聲音相同,又一樣的有著割舍不斷的聯系,不管這是什麼平行宇宙或是命運什麼的,他心中已經認定.
但他並不願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個姐姐,雖然她很善良,很溫柔,對他也很好,唐甯偶爾也會想想,要是有這樣一位姐姐,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沒鬧."唐水看著他,認真地說道:"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都是你姐."
唐甯轉過頭,無所謂道:"那我不承認."
話音剛落,一只纖纖玉手便扯上了他的耳朵,唐水的手微微用力,說道:"不管你承不承認,從你生下來開始,我就是你的姐姐,你要是再這麼沒大沒小,可別怪我替小姑教訓你!"
溫柔知性的大姐姐忽然變成了刁蠻任性的魔女,唐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這個反差,抓著她的手,急忙道:"你快放手!"
唐水問道:"你承不承認我是你姐?"
唐甯咬牙道:"不承認!"
唐水的手再次擰了一個角度,問道:"承不承認?"
"不承認!"
"承不承認?"
"姐!"
……
好漢不吃眼前虧,唐甯揉著耳朵,終于明白,蕭玨說的"魔女"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她之前的溫婉大方,溫柔可人都是裝出來的,這才是魔女本色!
唐水臉上露出笑容,松開手,輕輕的幫他揉著耳朵,柔聲道:"疼不疼啊?"
"不疼了,不疼了……"經曆了剛才的事情,唐甯現在聽到她故作溫柔的聲音就瘆得慌,急忙拿開她的手,上前兩步,和她拉開距離.
"乖乖聽話才好嘛."唐水再次走到他的身旁,說道:"你以後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就告訴我,我是你姐,我會幫你的."
唐甯想了想,說道:"我缺錢."
唐水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遞給他,說道:"這里應該有五千多兩,其他的都放在家里,要是不夠,我明天再讓人給你送去."
唐甯忽然覺得,有一個姐姐也不是一件壞事,尤其是有一個大方的姐姐.
他沒有去接銀票,說道:"我開玩笑的,這些銀票,你還是快點收起來吧."
唐水將銀票收起來,說道:"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再見面的."
唐甯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情,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唐水皺眉看著他,說道:"你可別逞能!"
唐甯目光望向前方,淡淡地說道:"放心吧."
他跨越了時間和空間,死過一次,才好不容易能有再見到那張面容的機會,怎麼會輕易放棄?
唐家是一個囚籠,他遲早要將她帶出那個地方,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哪怕是偷也要偷出來.
雖然唐水扯了他的耳朵,但看在她一片好心,對自己還不錯的份上,到時候可以考慮把她一起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