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 - 17

梁思申人仰馬翻地安排籌劃吉恩上面更大的老板拜訪北京高層,並洽談包括東海廠的幾個項目.她所在的團隊先去北京打前站,與幾個項目首腦先行會談.總得談出個有眉有眼,才可以寫出備忘,交給老板的老板,讓老板的老板出面的時候知道講什麼,講什麼不會錯.工作都是他們做的,手是老板握的.
她還得與吉恩一起拜訪上層官員.有些官員是香港方面同事安排,但更多則是需要她想方設法尋找關系.通過梁家找關系,通過宋運輝找關系.一般只要三個電話,總能聯絡到要找的人.除了她的個人關系,主要還是她扛出去的牌子,如今大伙兒對外資都歡迎得很.
這樣的忙碌,這樣的充實,她喜歡.她更喜歡她這回的新年假期可以回家去過,可以回她上海新裝好的家,還可以與挺好玩的李力見面.
心里歡喜之下,忍不住搬出數學的喜好,拿一桌子的數字做個小小游戲.她對東海廠的銷售數據很有感覺,報告寫得無聊,她需要游戲放松頭腦,她給東海廠的銷售做了個數學模型.她一邊做,一邊竊笑,嘴里鼻子里不斷唧唧哼哼,不就是人類活動的痕跡嗎,只要是人為的痕跡,總是有章可循,不信做不出一個模型來.只是不曉得一本正經的Mr.宋拿到這樣的數學模型會是什麼表情,肯定氣歪嘴巴又說不出來,誰讓他一定要端著老師的架子呢,她偏不服氣.
做到半夜,眼睛看著電腦上面的數字,文字都會飛了,這才完成,打印出來,哈哈笑著傳真給宋運輝的秘書.她知道這麼匆匆做出來的模型仿真效果不一定好,但先扔過去氣死宋老師這個嚴謹的人再說.
宋運輝哪知道這茬啊,看著滿紙的公式,不知道梁思申想說明什麼問題,但他看到傳真上面的一行句子,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送給宋老師玩".他就不動聲色地將紙收起來,趕明兒北京會面時當面問她.這小姑娘,哪里會知道他見她一面有多艱難,就為這個特別的小姑娘,看看她,玩都玩得與眾不同.
後天,東海廠引資組的幾個組員即將赴京,與先到北京的梁思申等會談.他也非常想去,但他不能.即便是他平時去一趟北京猶如家常便飯,可此時也不能.
楊巡卻是知道了梁思申到上海的日期,他早早就在那別墅附近訂了房間.但他一點沒放松自己的事情,依然東奔西走為賓館位置忙碌.有一天有人告訴他,何不動動蕭然那塊處于鬧市中心地塊的主意.聽說蕭然如今轉移方向,正打市第一機床廠的主意,因為據說有外資對市一機產生濃厚興趣,由外資提供先進技術,並包銷大部分成品的打算.蕭然想事先拿下市一機,成為合資中方,往後享用國外先進技術,一本萬利.
楊巡聽了只想殺人,他媽的這真是比在原新華書店上面造大樓更輕松快活的賺錢辦法,只要跑幾處科室將市一機所有權換手,回頭合資以後,老外管技術老外管銷售,蕭然只要蹺著腳等收錢便是.廠子就在他姓蕭一家的勢力范圍之內,賺來的錢難道害怕老外偷走了不成?這又不是開小店,老外可以卷包就走.這人啊要是投胎投對地方,以後就一帆風順了.
楊巡想到,蕭然若真有轉向打算的話,不知手頭資金允不允許他兩個項目都做;其次,市府也未必願意看著這麼一塊中心地段總是荒著不開發.或許還真是他楊巡的機會.
楊巡找與蕭然接近的朋友去向蕭打聽,結果這幾天蕭然因市一機的事去北京見外商了,楊巡急也急不起來.
反而是梁思申見到了蕭然.她是在香港同事的餐桌上見到蕭然,對于名片上的這個名字,她從楊巡那兒久聞大名.她沒想到蕭然竟然涉足實業領域,還以為像蕭然,梁大,李力等公子最愛做的是倒手買賣的差事,人輕松,賺錢又多.
飯後她問了香港同事才知,蕭然這一單,他們只是做個咨詢,市第一機床廠是家相當規模的機械企業.而這蕭然的身份,正是市一機代表.梁思申對于蕭然的這個身份心有懷疑,她接觸做工廠的人都沒那樣子,但也難說,公子哥兒的能量很彈性,但她無暇關注此事,她的日程表安排得密不透風,飯後就是與相關官員的會見.這是吉恩干的好事,吉恩實在吃不消中午這個紐約半夜的時間出來見人,所有活動都安排到早上或者晚上.好在現在中方官員真配合.
不久,宋運輝就來了,與吉恩就某些事宜交流了一天.說實話,梁思申並不擔心宋運輝的能力,但擔心宋運輝能不能適應這樣的談判,一直像個內奸似的提心吊膽著.後來一直見宋運輝應對自如,尤其是與吉恩談到細節時,各色數字信手拈來,不需翻看資料,在場誰都佩服,這才發覺自己多慮.而且她看到宋運輝手下也是一口流利英語,強將手下無弱兵的樣子,她很為宋老師自豪,因此她也小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可不敢讓宋老師批評了.有些語言上的歧義,她就主動友好地提出糾正,使會談交流順利.
回頭,吉恩私下對梁思申說,他沒想到號稱陳舊老邁的中國國企有這樣精干的領導班子,這樣的領導班子,令人對他們的管理,對他們的未來放心.
但吉恩與梁思申都沒想到,在與有關部門對話的時候,會遭遇當場爭議.有一位領導當場質問宋運輝,這樣的合資,既不能帶來先進技術,又不能帶來先進管理,純粹是一種資本運作.等到合資公司上市,外方卻可以通過股市攫取成倍利益退場.這樣的合資究竟能為東海廠帶來什麼?究竟真正便宜的是誰?那位領導說,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原則性問題.
梁思申覺得這種問題小題大做,還原則性呢!資本運作本是很正常的事,資本運作得好,獲取相應效益也是很正常,何必將運作資本說得就跟空手套白狼似的呢?對工廠運作,他們自然沒法插手,但是對于上市融資,他們可得做大量工作,他們並沒閑著.再說,上市,是雙贏的事,東海廠因此可以擴大融資渠道,不需再向國家伸手要錢,何樂而不為?
梁思申見到宋運輝解釋了,但後來宋運輝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小,不久,宋運輝站出來說抱歉,說暫時中斷會議,他們需要內部討論.吉恩與梁思申等人不得不退場.但一整個早晨都沒恢複會談.吉恩估計中方爭辯激烈了.梁思申更是異常揪心.她不明白,不是說有國務院通過的新文件給予企業自主權了嗎,為什麼還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等待的時候,梁思申向吉恩說抱歉.幸好,吉恩說這不是她的錯,連中方內部都產生巨大分歧呢.
中午時候,宋運輝宴請外方,非常周到,但也非常無奈地說對不起,有關議程不得不壓後.
當著眾人的面,梁思申不便直言相問,知道此時問也問不出來.她看到宋運輝看向她的時候,眼睛里有話,這話,是三個字--"對不起".她在征詢吉恩的意見後,告訴宋運輝,這不影響她們總部大老板來訪,以及與更高層會面.

但是,梁思申心想,看樣子會面將少一項實質性的內容,只是奇怪了,怎麼有人會有這樣刻板的想法?
梁思申飯後趕上一步,私下詢問宋運輝,有沒有辦法單獨交流一下.宋運輝搖頭,今天會議的局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來者應該說都是積極響應引進外資的主兒,也已經了解閱讀他們引進工作的簡要報告,為什麼在聽了外商的介紹後,忽然會做出這麼不可理喻的反應呢?而且,看樣子,有這不可理喻想法的還不在一個兩個.都是在了解到上市溢價發行,老外會賺取多少利潤預期之後,忽然發覺不能這樣便宜了老外.壞就壞在他預先沒說清溢價,而老外又太實在.
這一意外,令宋運輝不得不改變預設方案,安內先于攘外.
蕭然晚上完成一天工作,疲倦地下樓想喝上一杯舒緩神經.卻見到梁思申已經在座,而梁的對面是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面部輪廓堅毅,膚色偏黑的年輕人,看似是個強有力的人.這個人蕭然似乎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是誰.過去的時候,卻聽男的正有些激動地用英語跟梁思申說話.蕭然自己英語只有高中水平,見英語好的人唯有佩服.他覺得有必要與外方團隊中的美女華裔套個近乎,就當仁不讓地站到桌子旁邊了,然後他看到年齡與他差不多的這個年輕男子目光如電"刷"地看過來,蕭然喜歡這目光中蘊含的壓力,有這目光的人,肯定是某個領域的精英.
梁思申是晚飯後幾乎十分鍾一個電話,好不容易才逮到遲歸的宋運輝,並再三要求才拉宋運輝下來說話的.她本想問問白天的事究竟會怎麼樣,沒想到宋運輝一口咖啡下去,滔滔不絕就牢騷開了.梁思申對宋運輝這個永遠似乎風平浪靜之人的牢騷大是意外,但聽著聽著也同仇敵愾起來.這是什麼邏輯,資本運作怎麼到了某些人嘴里就跟賣國敗家一般罪名了,怎麼會有人抱持這麼低級的想法.難怪宋運輝如此生氣,那些領導指出東海廠賣國敗家的時候,何嘗不會指責身為廠長的宋運輝的不察之罪?宋老師冤大了.
但兩人的話題才剛打開,因此梁思申對于蕭然的出現並不歡迎.可還是客氣了一下,把蕭然介紹給宋運輝.梁思申見到,宋運輝與蕭然握手時候,這個姿態擺的……總之很有領導樣子.她從小見領導多而不怪,對此只覺得好笑.
蕭然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宋運輝,心說難怪了,應該有這樣子,但沒想到這麼年輕.不由又看一眼梁思申,心中玩味地一笑.宋運輝則是仔細看蕭然這個人,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蕭然,他對蕭然絕不原諒.在楊巡已經打出他旗號之後,蕭然繼續為所欲為,逼得他不得不動用流氓手段,這樣的人見面握手而已,卻不料蕭然坐到他們一桌,他不得不停止剛才的敏感話題,都已經為了避免隔牆有耳用英語對話了,旁邊坐個蕭然還讓他怎麼說下去.宋運輝索性拿出那份銷售數學模型傳真紙,鋪到桌面上.
"這是怎麼回事?"
梁思申一看,哈哈哈大笑,笑顏燦爛.宋運輝不得不避開眼去,搭理討厭的蕭然."看看,小姑娘拿一堆數學公式來戲弄我們這些畢業多年的人."
"沒有,這是我辛苦一夜給東海廠做出來的銷售數學模型,這可是應用數學仿真銷售實踐,不是純粹胡來.我做好後抽樣檢測了一下,還行的,等我閑一些繼續完善它."
宋運輝在看國外管理書籍時,有些就有類似公式,當時也沒怎麼看懂,請教了幾個人也沒給予太多見解,只好跳過算數.到今天才知這原來與應用數學有關.他當下就報出幾個本月數據,要梁思申演示.梁思申卻雙手一攤,告訴他工具不在手邊,干不了.但梁思申還是問侍應生要了紙筆,就最簡單的一組程式演算了一下.
宋運輝不便一直盯著梁思申計算,只得與一直旁觀的蕭然說一句話:"蕭總也來北京公干?"
梁思申快嘴:"蕭先生作為市第一機床廠的代表,與我們香港區同事就合資問題有些商談.蕭先生說,實業救國."
蕭然立刻坐立不安了,這等話騙梁思申等外方可以,蒙宋運輝可不行.宋運輝也是奇怪,他與市一機廠廠長有過接觸,因為市一機的機械加工能力的確了得,可什麼時候蕭進入了?看看蕭的表情,他心里想,不知蕭又逮到什麼肥肉了.但因著蕭然的身份和他自己的身份,宋運輝不會直言質詢.
梁思申忽然感覺旁邊沉默下來,抬眼一看,奇道:"怎麼回事?不對?"
宋運輝只是將眼睛看向蕭然,而蕭然不得不尷尬地解釋道:"某些手續完成後,現在的市一機將歸于我的公司."
"現在還不是?"梁思申想到蕭然給他的名片,上面卻已經白紙黑字寫著一機廠廠長.而談判席上,蕭然的同事也是認他做廠長的意思.
蕭然依然尷尬地笑道:"時間問題,很快."
梁思申認真地看了蕭然一會兒,卻對宋運輝道:"宋老師,這是我得出的一個結果,你看看."

宋運輝也不打算管蕭然的事,拿起結果一看,卻驚道:"八九不離十."
梁思申得意地笑:"數學之美."她終于在宋老師面前驕傲了一回.
蕭然不知道數學美在哪里,卻知道梁思申肯定要向她同事透露此事了.他感覺這個半洋人未必肯給情面,就准備從宋運輝方面入手,但梁思申這時卻起身笑道:"好了,宋老師終于讓我騙倒了.我休息去,兩位再見."
宋運輝看著梁思申走掉,便招手簽單結賬.先下手為強,把話堵死:"跟老外,就算是華僑,有些話也不能直說,他們有他們的工作原則."
"宋廠長的意思是,談判會受到影響?"
"多多少少,直接回去考慮明天怎麼彌補修複吧."
蕭然看著宋運輝,忽然笑道:"謝謝宋廠長結賬.不過我建議梁小姐還是別跟那些同事說的好,別讓人誤以為她捕風捉影.我只不過是在酒吧說句玩笑而已,她何必當真,我們應該以各部門出具的帶印章的證明為准."
宋運輝一想,笑道:"那最好,我白操心了.我們以後還多有合作的地方,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蕭然微笑道:"好,不留宋廠長,相信你工作很忙,還有幾個電話要打.晚安."
宋運輝倒是站住,看著咄咄逼人的蕭然,意味深長地一笑,這才說一句"晚安"而走.這一下,蕭然反而感覺有些背脊發涼,他知道宋運輝不是嫩生生的梁思申,這一笑,誰知道笑出什麼禍端來,半年前的事情他還沒向宋運輝道歉呢,難保人家不記掛在心上.
宋運輝看著急忙跳起來攔住他的蕭然,聽著蕭然尷尬地說"忘記解釋幾句,再請坐下三五分鍾"的話,才大模大樣坐回去,聽蕭然急急解釋.但蕭然只簡單就以前與楊巡的齟齬道歉,後面是就市一機的事情的說明.
宋運輝這才清楚蕭然對市一機的意圖,心里直想罵人,但嘴上卻是客客氣氣地道:"我也忘記解釋,梁小姐小學就能出去留學,她家背景可想而知,希望蕭先生不要令她難堪."
蕭然終于明白宋運輝剛才臨別一笑的意思,那就是:你們兩個高干子弟狗咬狗去吧.這是底層爬出來人的普遍看戲心態.他明白後,還真出了一身冷汗,換作他自己坐上梁思申的位置,若是被人愚弄調戲了會怎麼辦?自然是傾盡全力,調動一切社會力量,不讓愚弄他的人好過.雖然他還不知道梁思申究竟是誰家的女兒,但宋運輝說得對,能小學時候就把女兒送出去讀書的人家,背景可想而知.雖然他家背景不弱,可他深知一點,與梁思申那樣的人必須搞好內部團結,有矛盾也轉化為內部矛盾,硬碰硬沒意思.
蕭然知道,此時為了談判順利,他只有向宋運輝低頭.
宋運輝今天一天憋悶,受足不懂裝懂又手握重權者的鳥氣,好不容易可以沖梁思申說出,可又被蕭然打斷.他早看蕭然不順眼.此時見蕭然終于被他打壓得收斂驕狂,起碼欠了他一份人情,這才見好就收.但上樓去的時候心里也是歎息,還是不得不搬出梁思申的背景,算是以毒攻毒,雖然知道梁思申不願搬出背景,但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想想還真是悲哀.
回頭,宋運輝向梁思申打了招呼,希望梁思申不要搬出蕭然的事與香港同事說起.因為這起合作的案子,成的話,蕭然肯定有辦法拿下市一機,一點疑問都沒有,旁人不用節外生枝.梁思申聽得目瞪口呆,什麼實業救國,這也太巧取豪奪了.聽完宋運輝的招呼,梁思申道:"我怎麼那麼想破壞蕭的好事呢?"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在國內沒幾天,做完好事可以走.可因為我認識你,得被蕭然遷怒了.蕭然沒法拿我怎麼樣,卻可以對付楊巡.這種人,楊巡惹不起."
梁思申嘀咕:"我不要回去了,今天這都什麼事兒啊."
宋運輝不置可否,但一時有些不舍得放下電話,就找話說道:"今天早上的局面,大約誰都不會料到,會不會給你的工作減分?"

"沒關系,不會以一次成敗論英雄.我已經在新擬一份備忘,希望大老板會談的時候增加游說內容.我也會提醒他們看到一點,因為觀念落後,這里還是一片未深度開墾的處女地,我們有許多機會,但我們有許多導向性工作需要做.Mr.宋,不知道為什麼,我已經直覺不看好與東海廠的項目了,對不起."
"不,我還有信心."宋運輝明顯聽出梁思申情緒低落,原因可想而知,"別氣餒,我國的改革開放還處于探索階段,新生事物出現一波三折很正常.我支持你的新擬報告,這才是積極態度.你做得對,你一直做得很好."
"謝謝.可Mr.宋,你怎麼辦?你的老板會不會降罪到你頭上?可沒人鼓勵你呢."
"放心,再多的曲折也經曆了,這點事情不在話下,而且作為成年人,必須能夠自我消化情緒."
其實宋運輝已經輕松好多了,沒想到在梁思申面前能說那麼多,而且獲得共鳴,有些事情只要說出來,不知能消氣幾許.他今天最郁悶的是老徐的態度.老徐本應是最積極支持他引資的人,最早就是老徐提出對外引資,但在了解早上會議的情況後,老徐忽然沉默了,找不到人了,在老徐辦公室的留言至今未獲得回複,這是前所未有的現象.宋運輝猜測,在有些人左一個原則右一個賣國的帽子下面,老徐是不是回避了.
可說曹操,曹操就到,老徐一個電話打進他的房間.老徐一聽接電話的是宋運輝,就急躁地道:"我為你們的事一直跑到現在,你說你怎麼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你讓支持你的人無法說話."
宋運輝錯愕于老徐的態度,心說這種錯誤還算低級?只聽老徐繼續道:"有人舉報到幾個關鍵人物那里,說你與外方女成員有曖昧關系,為此鬧到離婚,因此你與外方的合作動機可疑.這簡直是讓你們白天的爭議雪上加霜.我不問你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明天設法滅火,否則連爭辯機會都沒有."
宋運輝目瞪口呆,腦袋"嗡嗡"作響.他跟老徐做了解釋,但是老徐因了解他的人品而相信他,別人呢?宋運輝心說難怪他提出離婚後程家一直隱忍不發,他們在等候這個機會啊.現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想繼續項目?那麼用與程開顏婚姻和美來洗刷告發.他若想離婚,那就坐實告發.誰讓他確實與梁思申認識呢.程父是料定他與梁思申沒關聯,又更料定他愛事業勝過一切,推定他肯定會不惜代價堅持項目,才會出此下策.程父大概也很清楚,他若真因此與程開顏重修舊好,以後就沒臉再提離婚.宋運輝無法不感歎,姜是老的辣,程父打蛇打七寸,落點一分不差.
宋運輝不由想到上一次遭程父設計,那次是他的婚姻.即使他以前還會有所懷疑,懷疑尋建祥的推論可能只是巧合,現在則是無絲毫懷疑.程父赤手空拳坐到總廠位置,當然有其獨到一套.那麼,他宋運輝今天依然屈服?
不!驕傲,令宋運輝斷然拒絕屈服.當然,他也清楚,這與當前項目面臨絕境有關.程父千算萬算卻沒辦法算到,東海廠的項目在被告發之前已經遇到極大阻力.他剛才安慰梁思申,可他自己心里也沒底.因為賣國的帽子太大,想翻轉局面沒那麼容易,他選擇暫時放棄項目.他會向有關人物解釋,但他不強求認可.清者自清,未來讓事實說話.
而他對程家的認知,徹底降落到低點,這就是那麼庸俗的一家,市儈的一家,對程開顏則是由厭惡轉向鄙夷.
梁思申接了宋運輝的勸告電話後,心中異常憤慨.想到曾經在蕭然手底下九死一生的楊巡,也不知楊巡半年前如何生受,那蕭然可以如此對付國有大廠市一機,對付區區楊巡只有更易如反掌,可憐的個體戶楊巡.
想到這兒,梁思申心想,她可別給脆弱的個體戶楊巡惹禍,人家已經夠不容易,即使生命力如此頑強,可怎敵惡意報複.她雖然心中百般不願,可還是打起笑容,下樓與蕭然把酒說一聲誤會.不得已,她也不得不擺擺梁家家譜,也聽蕭然不斷地把兩人的關系從遠方繞過來,原來爺爺輩那兒還有些不近不遠的交情.梁思申心說這個蕭然別的腦筋不知道,這方面的記憶力可真強啊,估計出去辦事,這等爺爺叔叔伯伯地喊過去,無往不利.梁思申數字記憶一流,可蕭然的關系網絡卻搞得她頭昏腦漲.
兩人就像拿撲克牌比大小似的亮了半天牌,蕭然自知頗有不敵,言語中殷勤許多.梁思申被家譜搞得昏頭昏腦之際,忽然聽到蕭然也打算去上海發展,在上海買了別墅,別墅跟她在同一個區,因為他認識李力,梁思申頓時把李力也鄙視了.但說話時候,她反而笑眯眯承認自己也是李力的朋友,也住那別墅區,這回正要去參加李力喬遷派對,她和蕭然竟然一拍即合了.梁思申不由得把自己也鄙視了一把.看已經交談得熱絡,這才借口時差難挨,回去休息.
上樓時候一路感歎,類似宋老師楊巡他們這些沒背景的人做事不容易.
東海的項目還是黃了,但是梁思申的大老板在與上層的會面中看到機會.他們一直在討論,連梁思申都有份參與,她那時是多自豪于中國經濟崛起,而同時又心急于崛起的速度:快點,再快點,怎麼才能引得大老板,甚至全世界的金融界削尖腦袋地鑽進中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