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 04

楊家的整個春節在等待中度過,隨著任遐邇預產期的漸漸臨近,楊家上下軍號已吹響,鋼槍已擦亮,行裝已背好,部隊要出發.
楊巡早就摩拳擦掌,就等著兒子出生,早早讓他完成人生一件大事--向爸爸的升級.在焦急的等待中,他早已做好所有預備工作,包括與婦兒醫院最好的婦產醫生搭上關系,保證隨叫隨到;包括請來岳父岳母過年,幫忙一起照顧任遐邇.但他最樂此不疲的是給還鑽在娘胎里的孩子起大名小名.
任遐邇提議,她和楊巡的名字都是走字底,弄得一生勞累,吃盡苦頭,孩子的名字一定要討個好口彩,不要再辛苦走路,而是要裝上四只轱轆,選車字旁的字給孩子,當然如果有飛字旁的就更好.楊巡滿口叫好,當即請出任遐邇的字典,兩人好好挑選中意字眼.可惜沒有飛字旁,兩人只好轉攻車字部首.
車字部首的字沒幾個.楊巡翻到那頁,一眼便將所有字看全了.他拍腿大叫難怪難怪,將其中一個字指給任遐邇看.任遐邇一看,也不由跟著大笑,那個字正是"輝"字,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宋運輝.難怪宋運輝少年得志,原來是名字里面安了四個轱轆,當然跑得飛快.楊巡當下對車字部首的字更感興趣,一個一個字地研究下去,將所有字的字意翻看個清楚,兩人一起選中"軒"字,又覺得蘇軾的"軾"字也很好.
說到小名,兩人這下就天馬行空了,到最後任遐邇想到男孩"小鍋"女孩"小碗",楊巡不同意,小鍋小碗多隨便,沒一點雅致富貴氣,但是任遐邇說十月懷胎的老娘最有權給孩子起小名,非要堅持.而令楊巡奇怪的是,眼高于頂的楊邐竟然也非常喜歡"小鍋小碗",直說這小名別致,楊巡無可奈何,非常不明白這小名好在哪兒.
說也奇怪,一等這對預備爹媽將大名小名確定,任遐邇如期給送進產房.楊巡在岳父岳母和楊速楊邐的陪伴下坐立不安等了半天,才等到母女平安被推出產房.任遐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親口告訴楊巡:"小碗"!
楊巡原以為自己會失望,但一眼看到這皺成一團的紅皮小臉,他滿天地都找不到失望,只有滿滿的喜歡.小碗易碎?不怕,他這做爸爸的有本事給小碗包上銅牆鐵壁,對,他有的是本事.但是他才一觸女兒小碗的小手,便知抱孩子是個大難題,這嫩豆腐一般的小身體怎麼經得起一抱?他只好將孩子交給岳母打理,自己手舞足蹈地在一邊觀摩,都沒留意楊邐神色黯然離去.
等任遐邇休息完醒來,楊巡已經在岳母的教導下敢抱包成蠟燭樣的女兒.他小心把小碗湊到任遐邇面前讓她看,信誓旦旦地說他其實心里最想要的就是女兒,女兒好,女兒貼心,就怕說太多女兒,要是生出來不是,會讓妻子內疚,他才一直說要兒子.現在生下來真是女兒,他如願以償.楊巡說得如此真誠,令任遐邇都以為以前領會錯誤.尤其是見楊巡抱著小碗愛不釋手,恨不得事事親力親為,她更是心里迷糊,產後還沒恢複精明的腦袋被楊巡攪得一團亂,心中漸漸相信,或許楊巡真心喜歡的應該是女兒.
但任遐邇此後陷入水深火熱,她媽媽豈肯在女兒月子時候離開,硬是盯在身邊,照著陳規將她的月子伺候得渾身瘙癢,人神共臭.任遐邇背後叫苦連天,幾番要求楊巡施展迷魂大法將她老娘騙回老家去,可是楊巡的三寸不爛之舌不敵任母的拳拳愛女之心,任遐邇只好繼續忍受傳統月子大刑.
其間宋運輝與梁思申一起到楊家祝賀,任遐邇笑眯眯地在心里轉壞念頭,她家小碗與宋運輝同屬車字輩.
梁思申是到日本中轉,跟市一機的日方會談後方才回國的.這回她身後沒工作追趕,隨心所欲地多逛了幾天.但外公可可都在宋運輝那兒等她去接.她用最快時間辦完辭職交接,立刻就在交接完當天乘火車趕去團聚.
她感覺辭職後好像眼光改換,原來的日本在她眼里是個忙碌的地方,從機場開始就感覺那地方的人行色匆匆,她自己也是非常適應那樣的節奏.可是現在她行程安排寬松,心里也是有意給自己放假,卻發現日本是個別有風情的地方,東西方的文化在這塊土地碰撞交融,孕育出的獨特市場令她流連忘返,返時則是添了一只大行李箱,行李箱里滿滿的別致趣怪小東西.
回來的路上她不由檢討,她在以前忙忙碌碌的工作中究竟干了些什麼.她當然有所得,她從工作中得到學識,閱曆和能力的提升,令她自己都覺得沒白活這幾年.但是她在日本悠閑逛街中卻發現而今重撿情趣,找回對世間萬物好奇的眼光,學校出來後再一次能細心體味大千世界無處不在的美麗.
她此時在飛機上回憶忙碌工作的那幾年,有些不堪回首.那段時間,似乎工作生活都成了任務,而她則是女超人一般攻克一個個堡壘,速戰速決,絕無拖泥帶水地完成一件件任務,包括升級,結婚,生孩子這等人生大事.回首往事,她不知道該不該笑,她怎麼有本事過了那樣一長段的亢奮日子?
回來看到氣定神閑的外公,對比覺得丈夫宋運輝雖然看似氣定神閑,其實渾身每一塊肌肉都緊張,緊張得全無情趣.比如她才到家,宋運輝就給她一份時間表,總算第一天開恩,讓她休息,第二天周末,他安排的可選項是祝賀楊巡升級,非可選項是一大家子去新開外資連鎖超市購物,中午一大家子在外公住的賓館吃飯,下午參觀由東海公司資助的當地民間絕活展示,晚上請外公到別墅吃飯.雖然這些活動都是必須的,或者是有趣的,但是,情趣呢?
梁思申沒反對,因知道宋運輝忙,難得一個兩人在一起的周末,得分秒必爭地用足這段時光.其實,這又何嘗不是她過去的生活方式?因此她能很得體地按照日程表行事,而且並不會忙得披頭散發.

楊巡送走宋梁夫妻後回屋,卻一直疑問梁思申何以親自來他家祝福小碗兒降生,她當年拒絕了他送給可可的大禮,今天似乎也沒特意來看小碗兒一趟的理由.她哪來那麼閑?
任遐邇不知楊巡之慮,她抓住剛送走宋家夫婦回來的丈夫,道:"我剛才問宋太太外彙什麼的事情.她跟我說現在趁火打劫收購金融受災嚴重區的優質資產最合算,她跟我算了一筆彙率賬,還真是,問題那是境外收購,雖然知道利益肥美,可是我們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們申請外彙都是大問題呢,這種好處只有宋太太他們享用了."
"怎麼算彙率賬?"
任遐邇找出紙筆,舉例演示一番,楊巡看了點頭,果然好.任遐邇道:"梁思申說,這種時候是現金為王,跟我們倆每天商量的一樣.我也跟她說了我們在看一些資金鏈出現問題的企業,准備接手,就是不知道底在哪里.她說她也在看,她看中兩個目標都是國外的,公司因為業績所逼,需要對股東交代,會不得不做出一些大舉剝離附屬企業的行為.你看,她那境界跟我們比,真是不一樣啊."
楊巡更是奇道:"他們外資公司上班那麼忙,她哪有時間做這些?就算讓她便宜買來,她有時間管理嗎?還是立刻轉手?"楊巡問出這些問題的時候,心里轉出一個念頭,再度合作,可不可以?但心里早又自我否定,那不可能,舊怨哪是容易遺忘的.
任遐邇想來想去,道:"不知道,我忘了問.老四還說聽我們講投資的事,好像很高深.我聽梁思申講她的投資,更加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那種出國見多識廣的人到底不一樣,我以後看來得多看英文財經版,什麼都看才好."
楊巡道:"我們起碼是地頭蛇,可以抵消一些經驗不足.其他很多事情我們即使有力也使不上,你看政策對外資對國企的優惠,還有政策對我們的限制,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能給老外的東西就不能給我們私企?他們老外的不也是外國私企嗎?還有你聽梁思申今天說的,她幾天時間美國日本中國一個來回,到日本都不需要簽證,她是美國國籍,我們能行嗎?我們去個回歸的香港都得辦那麼多天手續.辦事效率怎麼跟她比?稍有機會都讓他們搶了."
"呵呵,由不得你不服氣,認命吧,你不是說了,以前還得戴紅帽子交管理費呢,現在已經對你從寬了."
"越來越從寬是不錯,我就怕東海那樣的國營企業越來越強大,那就沒我們的活路了.你看市輕紡的打包上市,一下子圈來多少錢,他們國字號的公司來錢太容易了,投資起來氣魄那個大,我知道跟我聯系注資的人另一只腳也都踩在那邊上市公司呢,那邊挖不到錢才來找我.好項目都讓國字號挑了,害我價格也壓不下來."
任遐邇現在站在企業高層,很能理解楊巡的牢騷:"不過我們是野生的,生命力強,等我們長足了,看他們國家抱大的怎麼跟我們比.不過外資要是個個跟梁思申那樣國內國外好處均沾,我們也麻煩.我們私營企業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楊巡猶豫一下,道:"梁思申做事沒我們靈活,她條規太多.不過那是以前,現在不知道變化沒有."楊巡沒說梁思申家族背後的權勢,哪是他敢望項背的.
兩人說話的時候,小碗睡醒了,兩人忙著給小碗喂奶,換尿布.這一折騰就是一個多小時.但是楊巡心里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既然梁思申工作那麼忙,那麼那些收購後的具體操作需要由誰來做?另外,梁思申今天盡棄前嫌來他家看小碗兒,是不是事出有因?
楊巡做生意那麼多年,知道生意場上從來沒有解不開的結.梁思申現在為人做事比過去現實許多.他自己現在也是家大業大,收斂了跳脫.那麼為什麼不可以再談合作?楊巡決定慢慢接近觀察.
梁思申與宋運輝也在議論楊巡.可可跟著爺爺奶奶在新開的大超市里蹦跳,宋運輝推著車子在後面跟進.梁思申不當宋家,不知道要買些什麼日用品,就在旁邊跟著,只有到毛巾床上用品區的時候才想起宋家的毛巾更換不勤,她抓了兩打毛巾一打浴巾扔進購物車里,又抓來一打被套床單.宋運輝知道梁思申的生活習慣,見此只有笑,他回頭又得跟勤儉的父母做半天思想工作,以期改變老人們常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了.
梁思申做了這兩件事後就不再干涉,宋家主事的是公婆,她畢竟來得少,盡量不插手.宋運輝卻不得不提醒她:"呃,小姑娘,挽著手臂可以,不可以再做其他小動作."
梁思申一愣,才想到剛才眼睛正對上丈夫鬢角的白發,就忍不住疼惜地伸手摸了兩把.她曉得宋運輝在這個小地方認識的人多,不想破壞形象,但她還是悻悻地脫口而出:"虛偽."說出這個詞就想到,這個詞她最近想得最多,宋運輝當然也在她這個詞的打擊范圍之內.

宋運輝不疑有他,笑道:"別走開啊,這就生氣了?"
梁思申背著手走路:"沒勁."
宋運輝還想說什麼,可正好旁邊一個局長過來打招呼,兩人握手熱情談了好一會兒.梁思申旁邊一臉賢淑地看著,依然覺得好虛偽,但她也無奈地知道,那是宋運輝那個階層人的普遍生態,而非宋運輝這個人有什麼特殊.爸爸當年也是這樣,哪像現在可以隨隨便便穿汗衫大褲衩戴一頂大草帽走過兩個街區只為買一份報紙.就像她上班的時候,連裙子都不穿,一身裝扮盡量掩蓋性別,其實呢,外公罵得句句中的.
有些事情不知道便罷,一旦戳穿了,旁觀都是煎熬.看別人的,比如那個局長的做作,還可以當猴戲看,但看自己丈夫的,那滋味並不太好.梁思申提醒自己不要走向另一個極端,可提醒歸提醒,心里總是有些不好受.
這麼忙忙碌碌度過兩天周末,梁思申才有時間與外公單獨相處.外公也等她久矣,周一早上一見她領著可可單獨出現,立即兩只眼睛活絡起來,似是找到吵架對象.但事情也有美中不足,外公看到他帶了那麼多天的可可這個時候千呼萬喚不來他身邊,盡是鑽在媽媽懷里做扭股糖.他只好委屈自己坐到梁思申身邊去,以便就近接觸可可.
梁思申將她在日本接觸的兩家企業與外公談了一下,另一家是通過市一機日方引見,彼此才做了一個粗淺的會面.兩人的目標都很明確,低價接手,分拆重組後快速出手.祖孫兩個談得難得如此合拍,外公更是談得興奮的時候,站到正對著市一機的窗口,眺望著市一機妙語連珠.外公給梁思申舉個例子,一農婦賣蔥,十斤的蔥,按平常價是一元一斤,銷路不過不失.農婦挑出好蔥四斤賣一元五一斤,剩下的賣八毛,卻正好迎合需求,賣得快了,而且反而多賺八毛,這就是市場.
梁思申當然知道市場是怎樣的,但外公既然愛炫,她就聽著唄,反正現在也沒急事在身後趕著.外公說得急了,讓口水嗆住,大大咳嗽了幾聲,可可立刻操起他的奶瓶無私地遞給外公,外公更笑更嗆,梁思申忙上前端水捶背,外公咳嗽平息下來,卻是有些黯然,老了,老了,小小嗆水都要興師動眾,說明他再也不能主抓大事了.他思慮之下,主動提出,有些事務性工作交給梁凡去做,梁凡公司坐落上海,手底下有素質不錯的員工一大堆,正好借用,他願意割一部分好處給梁凡.
外公的提議正中梁思申下懷.她立刻與梁大聯系,梁大正巴不得,非常樂意地就將國內部分的工作承接下來,而且立刻通知員工,將原屬李力的辦公室重新布置,交給梁思申使用.
外公等梁思申與梁凡達成口頭協議,便笑嘻嘻捅上一刀,說梁思申而今墮落,甘願同流合汙.梁思申嘿嘿地笑,沒法否認.以前她或許會說一句她借用梁凡公司是起稀釋作用,但今天她不會再說這種話,做人,還是實際點兒吧.她在以前的駐上海辦工作,又何嘗沒有利用身份的優勢?看開些,辭職之後,她的心很閑適,很踏實.
但是外公並不打算放過外孫女,即使中飯餐桌上有外孫女婿托關系叫主廚做的金牌豬手,他都不會喪失立場,不打擊外孫女,尤其見梁思申虎口奪食,幫同樣愛好豬手的可可趁熱搶食,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故作得意揚揚地道:"你跟小輝結婚那麼多年,有沒有看出小輝其實是迷失青年?呵呵,他讓我三言兩語套出是個理想迷失的.想知道?不說,急死你."
梁思申還真急,外公透露出的三言兩語充滿玄機,讓她非常想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不過回頭一想,不急,她可以問丈夫.于是她反手一槍:"可可,外公阿太做了壞事還不說,還想急死媽媽,怎麼辦?"
"唱小兔子乖乖,十遍."這是可可經常接受的懲罰.
外公笑得嘴唇亂抖,咬不住豬手,好久才正色道:"還是告訴你吧,省得讓我唱小兔子."他把沒見到雷東寶那晚與宋運輝的對話轉達一遍,有些記憶偏差,但大致意思都在."你呢,這回算是悟了,雖然來得晚了點,可我想你應該有很多新的想法,影響你的世界觀,對不對?"
梁思申不得不點頭:"對,不過我正在適應這改變,做人通達點兒才好."
外公道:"你通達?我看是小輝慘了,你敢不敢承認你看他不順眼?"
梁思申看看可可,一時無語,果然她在外公面前等于透明:"可是我依然愛他,只是……偶像不起來了."

"成長過程嘛,總是伴隨著一個個偶像的倒下,所以我甯可不要當誰的偶像,只當誰的對頭.小輝是個踏實人,不過他受生活所迫,就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樣,掙生活都來不及,偏偏生活也不放過我們這種聰明人,不讓我們安閑,所有的回顧啊總結啊對我們來說都是奢侈,我們沒有時間精力做這些.我一直到退休,甚至等你外婆去世,才想了些人生一世的大問題,小輝呢,我前幾天跟他提了一下,他還沒在意的樣子.我懶得跟沒開竅的人多說,你自己逮空跟他談吧.做人,怎麼做都行,但心里一定要有個信念,明確自己該做個什麼樣的人."
"可想清楚了之後沒法隨便怎麼做都行,那會讓自己很痛苦.可能還是渾渾噩噩比較好."
"那你和小輝的關系准備怎麼辦?總得有個人轉變.我不管你們別的,我只在乎可可."
"不會怎麼辦,他是我的愛人,是我的親人."
"自欺欺人."外公並不多說廢話,"看金牌豬手分上跟你說這些,說完兩清.你別以為我還跟你們這種小毛蛋蛋談什麼人生理想,你不是對手."
"誰跟你欺來欺去,這完全是我的問題,該調整心態的是我,小輝已經夠倒黴,受我無妄之災."
"我傳給你的基因哪條是三從四德?受不了."
"不是我想三從四德,是他事事讓著我,我好意思學你?"
"也是,你那段數跟小輝比,就跟小潑皮撞上林沖."
"幸好,小潑皮眾多,每天跟我吵架的就有外公等人,不愁寂寞."
外公難得寬容地笑笑,沒有說什麼,再接口就坐實小潑皮稱號.兩人斗嘴時候,小王和保姆奮勇吃菜,可可則是兩眼滴溜溜看著兩個人,似乎學足一招一式.
可是梁思申話雖這麼說,心里卻是對外公的話認真上了.她回國後對宋運輝一直有心理障礙,明知這樣不好,也明知自己很愛丈夫,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左看丈夫不順眼,右看丈夫不順眼,她總以為是自己的問題,被外公一說,難道,也有宋運輝的問題?可是,晚上與丈夫關上門暢談理想信念嗎?她都覺得有些荒唐.
她終是想不出該如何開口,在宋家住了幾天,外公不願再住賓館,她只好護送外公回滬.而後,她開始緊張的收購整合工作.其實,忙起來的時候,反而整個人正常起來,再沒時間精力胡思亂想.梁凡把他的資金也交給梁思申策劃,梁思申隱隱成了李力走後,公司的首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