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38節:秦腔(33)

果然,第一盤菜端上來,麻巧問:“菜行不行?”夏風說:“香!”麻巧說:“你天南海北好的吃遍了,你笑話我手藝哩。”夏風說:“真的是香!”麻巧說:“那就好,嫂子多給你弄幾個菜!”等鱉肉端了上來,三人喝過一瓶酒,君亭臉上的那條疤就紅了,說:“夏風現在是把事鬧大了,我也想,夏風都能把事干大,〔177〕我君亭在清風街也該干幾件事呀!毛主席治一國呢,咱還弄不好一個村?”〔178〕趙宏聲說:“讓我先念一首詩。”趙宏聲就念了:“啊大海,你全是水,啊駿馬,你四條腿,啊愛情,你嘴對嘴,久走夜路的人呀,你要撞鬼!”〔179〕夏風拍桌大笑。君亭說:“你這是啥意思?”趙宏聲說:“我看清風街是沒指望,要工業沒工業,要資源沒資源,又人多地少,惟一的出路就是讀書,可讀書又有幾個出息得像夏風?”君亭說:“正因為沒工業沒資源地又少,我才想辦別的事呀,每一任村干部總得留些東西吧。”趙宏聲說:“王德合手里是建了一座橋,西京是擴建了學校,引生他爹修了街道路,你二叔干得最多,築河堤,改造河灣灘地,在北塬修梯田,挖干渠,還留下一片果園。要是興修廟,應該給你二叔修個廟哩!”君亭說:“你說的都是過五關斬六將,沒說走麥城。修橋死了三個人。修下的街道現在又成了馬蜂窩。二叔留下一個果園是是非非的不說了,還留下淤了一半的七里溝,人把力出盡了,錢花了一堆,地沒淤成,他也就下來了。我接手的時候,鄉上還說上輩人給你把工作擺順了,貧困村成了致富村,好像是個盛世,可誰知道,村里的資產是空的,賬是亂的。二叔是在他手里把清風街的貧困帽子摘了,可一摘了帽子,國家沒了救濟,稅費上去了,又逢著天旱,這日子又難過了。我上任要說做了什麼事,一個是穩定,清風街自古民風強悍,連鄉政府的人都說在這里工作最費勁的是干部,我畢竟是穩住了,比如退耕還林那麼難辦的工作,沒讓出亂子,而且伏牛梁還是示范點。〔180〕二個是我爭取把貧困帽子又要了回來,名聲是不好聽,可實惠呀,他縣上鄉上就不能多攤派呀,向他們要錢還能要些呀,這次買變壓器就是鄉上撥的款。我下來准備再搞個農貿市場,也可以誇口,要建就建個縣東地區的農貿中心!”君亭站了起來,眼睛紅紅的。夏風說:“你是不是哭呀?”君亭說:“我對農貿市場的期望很高,一想起來,自己都激動得要哭!”趙宏聲低了頭只是笑。君亭說;“你覺得不可行?”就拿了紙畫起來,畫的是在街道通往了312國道的那一片三角地蓋大集市,有六間兩層樓的旅社,有三萬平方米的攤位,有大牌樓門,有三排小開間門面屋。趙宏聲說:“設想不錯,可這麼大的工程有精力完成嗎?我聽秦安說還要繼續淤七里溝,那……”君亭說:“淤什麼七里溝,淤了三年,淤成了沒?就是淤成,能收多少莊稼?現在不是糧的問題,清風街就是兩年顆粒不收也不會餓死人;沒錢,要解決村民沒錢的問題。我是支書,清風街的紅旗得支書來扛呀!”趙宏聲說:“瞧,瞧,橫勁來了吧?秦安當支書時,你說秦安只能代表支部,不能代表村委會;你現在是支書了,就強調支部扛旗,話都由你說了!”君亭說:“你回答我,秦安是能做大事的人嗎?”趙宏聲就不言語了。

院門外喊:“麻巧!麻巧!”麻巧說:“四娘喊哩!”出去了一會兒,又回來,說:“四娘尋夏風哩。”君亭說:“讓四娘也來吃飯麼。”麻巧說:“四娘說家里有客,四叔嫌夏風不沾家,都生氣了。”就問夏風:“和四叔鬧別扭了?”夏風說:“縣劇團來了人,嫌我待人家不熱情。”君亭說:“白雪在沒?”夏風說:“在的。有她在,偏叫我回去干啥?!”君亭說:“我還有一個事,白雪在縣上認不認識商業局的人?”夏風說:“啥事?”麻巧說:“四叔在家生氣了,你還有啥事?!”夏風出了門,一摸口袋沒了紙煙,偏不急著回去,直腳又去了中街。〔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