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藩鎮,還是敵國? 第27節:天並沒有塌下來!(1)

二天並沒有塌下來!

其實,要是把德宗李適放在整個唐朝曆史上來看,說他是一個幸運的皇帝並不為過。盡管從他即位以來,國內的藩鎮之亂就沒有消停過,而窮凶極惡的吐蕃人也從未停止過對邊境的襲擾,整個國家內憂外患,時局不可謂不艱危,可事實上李適並不缺乏與曆史博弈的資本,進而言之,他所擁有的資本完全有可能使他成為李唐的一代中興之主。

他的資本事實上就是人才——武將如李晟、馬燧、渾瑊,文臣如李泌、陸贄。

尤其是像李泌、陸贄這樣的棟梁之材,把他們隨便放在曆史上哪一個明君身邊,他們都有可能成為名垂青史的一代賢相。

然而他們終究沒有。原因固然很多,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恐怕是因為德宗皇帝的修行還遠遠夠不上一個明君的標准,甚至十不及一。德宗李適一生中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就是他登基之初的那一番雄心壯志,可如此心志之所以會橫遭挫折並且迅速地偃旗息鼓,除了曆史積習和制度缺失等客觀原因之外,主觀因素就是他的促狹、猜忌、所用非人而又執迷不悟。比如重用盧杞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失敗,可直到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的貞元四年(公元788年),曾經的用人得失和成敗利鈍都已相對明朗的時候,德宗李適在一次與李泌的談話中卻仍然在強調:“盧杞忠貞清廉、剛強耿介,人人都說他奸,朕卻不這麼認為。”

李泌的回答是:“人人都說盧杞奸,只有陛下不覺得他奸,這正是盧杞所以奸邪的證明。假如陛下早發現他奸,何至于有建中年間的諸藩之亂?盧杞傾泄私憤,誣殺楊炎,將顏真卿排擠到死地,最後又激怒李懷光,迫使他叛變,幸虧陛下把盧杞流放到遠方,否則大禍如何能止?”

李適不以為然地說:“當年的楊炎簡直把朕當成了小孩子,每次議論大事,朕准了他的奏議,他就高興;與他辯論,他就怒氣沖天,以辭職相要挾。看他的意思,就是朕不配與他談論!朕無法忍受,才把他除了,此事與盧杞無關。建中之亂,術士早有預言。說起來這也是天命,盧杞哪有那麼大的力量招致禍亂?”

李泌毫不客氣地說:“要是把一切都歸于天命,那教育、行政、司法,就全都沒用了。”

這場談話顯然並未扭轉李適對盧杞的看法。而更讓人感到遺憾的是,在李泌擔任宰相的一年十個月里,李適始終沒有從他身上學到半點識人用人的原則與方法,更談不上什麼治國興邦的智慧和韜略。

李泌這個人出道很早,是玄、肅、代、德四朝元老,可他一生崇尚出世無為的老莊之道,視功名富貴如敝屣,所以在肅、代兩朝數度堅辭宰相之位,並且最終遠離朝堂,長年隱居于衡山。不知道為什麼,在貞元三年六月他終于同意德宗的請求,出任宰相,可當時他已經是六十七歲高齡。即便他想把當年肅宗和代宗求之不得的智慧和心力全部貢獻給幸運的德宗皇帝,可上天卻沒有給他更多的時間。貞元五年三月,李泌便與世長辭。雖然執政的時間很短,可李泌在任期間卻做了許多意義重大的事,從而在相當程度上保證了貞元年間帝國總體形勢的和平與穩定。

李泌的重大舉措涉及經濟、軍事、外交、內政等多方面:貞元三年七月,命各道及州縣將正常的政府稅收之外所有的非法聚斂悉數革除,緩解民生困難;同月,下令邊防戍卒開荒屯田、自力更生,目的是解決軍費嚴重不足的問題;八月,向德宗勸諫,消除了他對太子李誦的猜忌,成功化解了一場廢立風波;九月,力諫德宗,聯合回紇與南詔共同對抗吐蕃,減輕了帝國邊境線上的軍事壓力;貞元四年十一月,設置徐泗濠節度使(治所在徐州),以保障帝國的生命線(江淮漕運)不受平盧(李納轄區)等藩鎮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