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1節:榮寶齋(11)

“不對,”張李氏也強硬起來:“張家也不是過去的張家了,這些年,你在鳥兒、蟲兒身上花的工夫比在買賣上多得多,嫂子沒說錯吧?”

張山林氣急敗壞地起來:“嫂子,這樣吧,您不是已經讓林滿江當掌櫃了嗎?我不過是個掛名兒掌櫃的,得了,我徹底退出,連名兒都甭掛,反正別少了我那份分紅就行。”張山林說完了這番話就徑自向外走去,張李氏站起來,沖著他的背影高聲追問:“這可是你說的啊,是心里話嗎?”

張山林站住,回過身來看著嫂子:“沒錯兒,是我說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隨即他跨出了門檻,身影消失在影壁後面。

張李氏歎了口氣,心想這樣也好,隨他去吧。

從松竹齋向華俄道勝銀行借款到現在,時間又過去了兩年半,張繼林和張幼林相繼完成了私塾的學業,賦閑在家。張繼林還是一如既往地看書練字,張幼林則給自己放了長假。

這天上午,張幼林拎著鳥兒籠子漫步在街頭,他東瞧瞧,西看看,漫無目的地閑逛著。逛到南橫街,被無賴王小二和銅六兒盯上了。這兩位都是直隸人,和張幼林的年紀不相上下,在京城沒有正當的職業,靠坑蒙拐騙混飯吃。銅六兒先是瞧上籠子里那對兒紅子了,琢磨著沒十兩銀子拿不下來,再看張幼林的打扮、做派,准是個有錢的少爺。王小二一馬當先,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就迎著張幼林走過去了。

王小二走到張幼林的身邊,故意撞了他一下,手里的瓷瓶掉在地上摔碎了。

王小二一把揪住張幼林:“嘿!這麼寬的大街,怎麼淨往人身上撞?”

張幼林火了:“明明是你撞的我,怎麼反咬一口呀?”

“我還說是你撞得我呢,得嘞,我這瓷瓶怎麼辦吧?”

“怎麼辦?活該!”張幼林心想,想訛大爺我?門兒也沒有。

看熱鬧的人群圍了上來,銅六兒混跡在其中。王小二給看熱鬧的人作著揖:“各位老少爺們兒,你們來評評理,有這麼欺負人的麼?今兒個我媽病了,沒錢抓藥,我一咬牙把祖傳的寶物拿出來,想送到當鋪當點兒銀子,誰承想讓這位爺把瓶子撞到地上摔碎了,我這可是北宋鈞窯的‘海棠紅’,就這一瓶子沒五百兩銀子拿不下來,這位爺,您看著辦吧。”

“我看你長得就跟海棠紅似的,見過那玩藝兒麼?別說是你,就是你爹、你爺爺,你家祖宗八代也不知道鈞窯的窯口朝哪邊兒開,去去去!一邊兒涼快去!跑這兒蒙事兒來了?”張幼林要走,銅六兒湊上前擋住了路:“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啊?你把人家寶貝摔了還出口傷人,連我這路過的都看不過去了。”

王小二一把揪住張幼林:“走!咱去衙門那兒講理去!”銅六兒跟著煽風點火:“對,告他個兔崽子!”

張幼林大怒,伸手給了銅六兒一個耳光:“你敢罵人?”

銅六兒向張幼林撲過來,張幼林靈巧地閃開,銅六兒撲了個空,一頭栽倒在路邊的台階石上,腦袋磕出了鮮血,不動了。

王小二大喊:“不好啦,殺人啦,快來人呀……”

張幼林驚慌起來,不住地辯解:“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沒站穩,大伙兒要給我做證啊……”

銅六兒滿臉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起哄架秧子的好事者吐沫亂飛,在指手畫腳地解說,張幼林的鳥籠子也摔壞了,籠子門兒大開著,鳥兒早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兩個捕快很快趕到現場,他們撥開人群,掣著張幼林從人群里往外走,張幼林掙紮著嚷道:“嗨,你們憑什麼抓我?又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磕的……”

“是不是你打的你說了不算,到刑部衙門自然會弄清楚,你老老實實跟我走。”年紀大些的捕快半安慰著。眾目睽睽之下,張幼林被捕快們帶走了。

莊虎臣的家離琉璃廠不算遠,走路大約半個時辰,可他平時因為鋪子里事情多忙不過來,所以不常回去。昨天下午,陳掌櫃因為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又跟莊虎臣較起真兒來,到了晚上莊虎臣還覺得心里憋悶,于是賭氣就稱病回家了,一連幾天都待在家里,沒有去茂源齋上班。莊虎臣和陳掌櫃鬧別扭的事很快在琉璃廠傳開了,也傳到了張李氏的耳朵里。她聽了這個消息,不覺心中一亮,立即打點好貴重的禮品,和張山林打了個招呼,叫上林滿江,坐著馬車就奔莊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