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神物
我從樹林之中看著它，從密草之間看著它，從黑夜的迷霧中看著它，目光不停地從它的咽喉、腹部、大腿劃過，想象著自己的利齒刺進那黑黝黝的皮毛時的感覺，想象著撕裂那皮膚下滑動的韌性肌肉的快感，想象它撲倒在我的腳下哀號痛哭。
我像著了魔，不停地覬覦那月光下的力量之神。
如果我不讓它臣服，我就會死，被自己無窮無盡的執念折磨死。
我發現自己的血液深處藏有一種別人無法想象的陰暗面，把完美的東西一點一點撕碎是我最愛做的事。毀滅健壯美好的東西成了我的愛好，我要把它踩在腳底下，撕碎它的自尊和驕傲，我就喜歡它們在毀滅那一瞬間的絕望，這讓我激動到戰栗。
殺戮有的時候不只是為了填飽肚子，這一點，我極完整地繼承于父親，有時，我們只是為了殺戮而殺戮。
也許夜襲是個好辦法。
母親看出我的想法，吃了一驚，但她並沒阻攔，只是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這一眼是如此陌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在這一刻，也許在她看來，我並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一個魔鬼，或是一個被惡魔附身的行尸走肉。
我們像陌生人一樣在沉默中相互猜測，到最後也沒有人主動表態，不過就算沒有得到母親的支持，我也不打算改變主意。
我和幾位阿姨在夜幕的掩護下悄悄包圍了力量之神，它沒有吃草也沒有睡覺，只是靜靜地站在隊伍的最前面，月光如泛著銀光的清泉在四周慢慢流動，把它襯托得像希臘神話中宙斯化身的神牛。
這樣的神物，我是不會放過的。
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寂，狩獵者、獵物甚至連風都停止了。
我趴在草叢中一動不動，幾乎化成石頭，突然間，我在沉靜中暴起，風馳電掣般沖向目標。
這時，憑空一道閃電直劈下來，黑夜驟亮，我和它正面相對，正好在閃電的亮光中看清了彼此的臉。
我認得它，它也認得我，它的無數兒孫子侄、賢妻美妾都喪生在我和我的族人口中。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我確定我從它的眼中看到了仇恨，祖祖輩輩、刻骨銘心的仇恨。
然後，一切又恢複了黑暗。
我順勢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公牛似乎隨著那道閃電的晦暗而消失了，氣氛詭異，讓人不寒而栗。
它在哪里？
牛群受驚狂奔，鐵蹄如雷，我陷在中間，每時每刻都有被踩斷骨頭的危險，現在我只能矮下身，小心躲避，盡量不成為受驚牛群的襲擊對象。
可事情並不像我想得那樣簡單，黑暗中，側面沖過來一個龐大的身影，沖著我的腹部露出寒光閃閃的利器，我急忙轉身，堪堪避開這致命的一擊，才有機會看了進攻者一眼。
是它。
沒等我站穩，它的第二擊又以雷霆之勢向我沖了過來。
當一個八百多公斤的胖子以瘋牛之勢向你沖來，你會怎麼辦呢？躲，退，還是迎上？
電光火石的瞬間，我突然心中一亮，正面向它沖去，在馬上就要撞上時向右邊一側，伸手抓了一把，一聲慘叫隨著一股又黏又濕的感覺傳來。
得手了。
我得意地轉過身卻驚慌地發現雖然成功了公牛卻並沒有退開，而是第三次把牛角對准了我。
黑夜中，受傷的瘋牛化身為複仇使者，帶著千百年來凝集的血海深仇向我沖來。
這一次，我已經沒有時間做任何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