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港.
作為瑟爾王國最大的港口,這里一向非常繁華,每天都有數不清的船只停泊,光是卸下貨物的需求就足以養活整個碼頭的苦力.
喬巴就是其中的一員.
作為一名普通的碼頭苦力,每天除了揮汗如雨地拼命勞作之外,還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汗錢被港口官員與黑幫剝削,最後剩余的那點只夠堪堪滿足家里的口糧,甚至妻子還不得不去拾撿野菜度日,家庭條件實在說不上怎麼好.
而今天出門時候妻子的囑咐,更是讓這個老實巴交的家伙眉頭深深皺起.
"小布魯斯已經十歲了,是該考慮以後的出路問題!"
作為碼頭苦力的兒子,小布魯斯不可能跟那些貴族與富裕市民的孩子一樣,可以去上學或者更為奢侈地請家庭教師培養.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不平等的,縱然教會的牧師名額與進修機會,也是被上層壟斷著,對于底下人而言,幾乎看不到半點改變命運的希望.
同理,騎士修煉,哪怕只是作為一個最普通戰士的訓練,也根本不可能,光是每天的吃肉花銷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而沒有一技之長傍身,就去當冒險者或者傭兵?當心第二天尸體就躺在下水道里!
"或許……也只有成為一名水手了吧?"
喬巴喃喃著.
他自然不想見到布魯斯走上自己的後路,變成地位最為底下的苦力,只是想了半天,似乎也只有水手比較合適一點,畢竟他所能接觸的,也只有碼頭與那些大船,憑借著跟新月號三副的關系,塞一個實習水手上去,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唯一的關鍵,就在于成為見習水手之前的這幾年里,讓小布魯斯干點什麼好呢?
縱然十歲的小鬼,也已經算是半個勞動力,應該為家里做貢獻了.
並且,喬巴非常擔心,如果不給小布魯斯找點事做,這個搗蛋鬼恐怕很快就會被三只手收買,變成碼頭非常常見的小偷.
諸神在上,那可不是什麼榮耀的事情.
由于心里多番計較,令喬巴看起來有些恍惚,就連路邊換了新的布告都沒怎麼注意.
說實話,縱然布告上有著什麼大新聞,對于他這種小人物來說,也就頂天多了點茶余飯後的談資而已,即使是新國王的諭令,都是如此!
對于整個翡翠港的貴族來說,瑟爾王國突然換了一位國王,那是天驚地動的大事.
但在喬巴而言,國王什麼的,距離他實在太遠太遠,還不如黑面包與麥粉即將漲價的消息來得驚心動魄.
"嘿,老海狗,多謝你那頭的朗姆酒!"
"多克,上次的烤肉真不錯!"
"傑夫,聽說了麼?昨天老貝里釣到了一頭黃金鱔,那可是傳說中的美味,可惜他並沒有品嘗,而是將它賣掉了……"
……
到了碼頭,跟工友們有一句沒一句地打著招呼,喬巴脫下外套,小心地疊好.
搬箱運櫃什麼的,實在非常磨損衣服,身上這套可是難得的完整體面服飾,他還准備以後讓小布魯斯接著穿的.
"喬巴,你有什麼心事麼?"
倒是他一副失神的模樣,被工友看到,立即七嘴八舌地問著.
"唉……還不是小布魯斯的事情!"
喬巴苦笑著回答,周圍的工友頓時露出一副同情或者理解之色.
家里小鬼的問題,同樣也是他們的難處,畢竟此時的小孩需要發育,吃得特別多,對家庭也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並且,作為父母的雙方都忙著工作,沒有人照顧,很容易就被拐走或者學壞.
"其實,我們這樣的家庭,小鬼們未來不是漁夫就是水手,又或者跟我們一樣的苦力,要是運氣好,工作勤快一點,被船主看上,提拔為大副什麼的,就是了不起的體面人了……"
喬巴說了自己的打算之後,驀然歎息了一句.
他看著不遠處的大海,鼻子里面嗅著略帶腥味的空氣,眸子里面卻是浮現出了一絲不甘之色.
因為他非常清楚,這麼下去的話,除非發生奇跡,否則他的家族幾輩子都得在社會的底層掙紮.
但縱然知道了,又如何呢?
貴族們的子女還是貴族,奴隸們的子女還是奴隸,能夠改變自身命運的人,還是太少了一點.
"走吧,去干活!"
喬巴將一塊破布披在肩膀上,招呼著工友.
碼頭上的活計都是日結,每天領取每天的工作,如果做得少了,今天一家人的晚飯就沒有了著落,最是重要.
因此喬巴也顧不得感慨,立即招呼著同伴准備開工.
"現在是枯水期,信風又沒有來,估計今天的活非常少!"
在喬巴旁邊的一個瘦高個臉上帶著擔憂之色:"小心東區的那幫人,他們好像要來槍我們的生意!"
"他們敢?"
喬巴眉頭一掀,自然而然就帶著點凶悍的氣息:"我們交給'血斧幫’的供金都是一樣的,如果他們敢來搶生意,我們就直接動手!"
在生存面前,再高傲的人也得低下頭顱,而再老實巴交的人,也會變得窮凶極惡起來.
特別是在看到碼頭上船只寥寥,東區的苦力開始行動之後,喬巴登時起身,幾乎馬上就要上演一處碼頭上的械斗.
旁邊的行人與小商人,甚至是巡邏隊的人,都是笑嘻嘻地看著,當成了每天打發無聊時間的余興節目.
"船!"
"好多船!"
……
然而,這場架終究沒有打起來,伴隨著驚呼聲,喬巴愕然看到一大片烏云飄進了港口.
離得近了,才發現那些烏云赫然都是遮天蔽日的船帆,投射下巨大的陰影,而船只的噸位與樣式,更是他生平僅見.
"好大的一支船隊!"
喬巴張大嘴巴,半天都合攏不起來:"這絕對不是附近的島嶼貴族能夠置辦的,難道是來自大陸?可貿易的季節早就過去了啊……"
"快點,上工了!"
因為有著大批工作到來,苦力們的架自然打不起來了.
畢竟,任憑誰也不會跟錢過不去,他們之所以要斗毆爭奪,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可現在,經驗豐富的苦力們已經知曉,今天只有他們能做多少的問題,絕對不會有著不能開工的情況.
"這是那里的船?"
看著船頭巨大的既像鹿,又像馬,還帶著鱗片的龍頭雕像,喬巴不解地問著自己的管事.
"嘿嘿……這是來自東方大陸,大昌帝國,云家商會的船隊,你聽過沒有?"
管事說出了幾個拗口的詞彙.
很顯然,他也並不知曉內情,就這些消息也是剛剛才聽到的,但並不妨礙他在一幫苦力面前擺譜,滿足自己的優越感.
"東方大陸,大昌帝國?"
喬巴眨著眼睛:"那是在哪里?"
作為碼頭苦力,接觸的消息很多,他跟那些只知道埋頭種田的農夫相比,已經算是一個消息靈通人士,對于整個王國也有著一定了解,但根本想象不到另外一塊大陸,還有一個帝國,是什麼樣的概念.
"好了,快點干活!"
管事臉上帶著一絲尷尬之色,顯然他也不太清楚,此時卻直接轉移話題:"今天的任務不完成,誰也休想回家吃飯."
"噢!"
苦力們紛紛大叫著,干勁十足,畢竟,他們可是按件計酬的,干得越多,酬勞越多.
……
一天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太陽落下,帶著點紫意的月亮掛在半空.
借著明亮的月色,喬巴懷里揣著一把銅子,還有兩條黑面包,新鮮的洋蔥,胡蘿卜……他工作一天的收獲,摸黑回到了家里.
"哦,好棒!"
打開房門之後,一個小男孩跑出來,舉著面包,興奮地歡呼起來.
"哈哈,小布魯斯,今天晚上你終于可以吃個飽了!"
喬巴愛憐地摸摸兒子的小腦袋,興奮地說道:"你知道麼?今天的碼頭上來了一堆東方的大船,還運來了許多不可思議的東西,比如色彩華麗,好像施了魔法一般柔順的絲綢,還有光潔的瓷器,據說都是能賣大價錢的貨物……那是一個很大的商會運來的,如果這次成功的話,以後還會繼續……"
他眼睛里帶著興奮:"如果這樣的話,或許我天天都能開滿工,攢下一筆錢,送你去學習了……"
"親愛的!"
這時候,她的妻子走出來,捧著一盆肉湯,散發出濃郁的香味,更令喬巴感到詫異.
畢竟,他的妻子可是一位十分節儉的人.
"小布魯斯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今天治安官來過我們家里,進行通告!"
女人興奮地說道:"你沒有看王國的告示麼?從今年開始,所有適齡的孩童,都可以送到新建的學校里面,進行統一的學習了,學校還提供一頓午飯,這一切都是免費的……聽說王國還會從他們中選出有潛力的苗子,當成戰士與騎士老爺培養呢!"
"嗯?!我沒有注意!"
喬巴一把抱起兒子:"你的意思是說?"
"沒錯!"
女人驕傲地挺起胸膛:"小布魯斯以後會成為一個識字的體面人,說不定還會成為一名尊敬的騎士老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