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第50節:陌生人 第五章(6)

李少白說,你在想什麼?

何開來說,沒想什麼。

何開來大概不能忍受這樣的對話,甯可干點別的什麼。他無不緊張地看了看李少白,一時也想不起該干點什麼。他握著遙控器的手習慣性地摁了一下,電視隨即換了一個頻道,一個女主持人拿著話筒跳出來,占據了整個屏幕,大聲宣布現在的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好。何開來聽著就生氣,說,你給我閉嘴。

何開來關了電視,把遙控器扔到了茶幾上。他突然想抓住點什麼,伸手做了一個抓的動作,很快他又發覺,這動作是毫無意義的,他把手垂了下來,這垂下來的手擱在了李少白的腿上。李少白的腿包著絲質睡裙,很是光滑,他的手擱在上面,就有了撫摸的欲望,他在睡裙表面摸了一會,又掀開裙子摸了一會,他的手終于活動起來了,而且充滿了力量,他把李少白抱起來了,李少白在何開來的手上,發出了低聲的呻吟。這樣的聲音應該是使他更加興奮的,但是,他說,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他的腦子里出現了他下午走出車站時,問他要不要住旅館的中年婦女,那個中年婦女的面目他根本沒看清楚,他只記得是個肥胖的中年婦女,這個肥胖的跟他毫無關系的中年婦女,這個時候出現在他的腦中,是很意外的,荒唐的,莫名其妙的,可是,她確實出現在了他的腦中,這使他幾乎喪失了興奮感,仿佛他不是這個抱著李少白正准備上床的何開來,而是剛剛走出車站站在廣場的簫市的陌生人。何開來覺得他的大腦和手完全分離了,大腦是冷漠的,不可名狀的,手是興奮的,充滿欲望的,好像這抱著李少白的手並不是他的,而是一雙陌生人的手。

何開來就在這種分裂的狀態下開始做愛,他希望通過做愛的動作解決大腦的故障,但是,那個面目模糊的肥胖的中年婦女,還是占據了他的大腦。李少白也覺察到了他有問題,但她無論如何想象不到,何開來的腦子里盤踞著一個跟他沒有關系的中年婦女,她是懷疑何開來變心了,跟她做愛的時候,心里在想著另外一個女人,這自然是極其嚴重的,完全無法忍受的,她這樣想時,肯定也就沒有了興趣。李少白突然朝何開來說,你還在上面嗎?何開來被這麼一問,就停止了,說,在,什麼意思?李少白冷冷地說,沒什麼意思,我不想做了,你還是去自慰吧。何開來好像是被打了一槍,立即就翻了下來,不過,他還是裝做很有紳士風度說,好的,謝謝。

但何開來還是覺著自己受了侮辱,他無法在李少白的床上再躺下去了,他起身去了文如其那兒。這一夜,他好像沒睡,第二天一大早,他睡眼惺忪地回到了家里,我母親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事,一見他眼淚就禁不住流了下來,何開來一臉麻木地看著母親流淚,也不說話。半天,母親哽咽說,你父親過世了。何開來說,什麼?母親說,你父親是12月2日去世的,為了不影響你學習,他不讓我們告訴你他得癌症,也不讓你回來奔喪;其實考不考研有什麼要緊,我很後悔聽了他的話,沒讓你回來見上最後一面,你父親臨終時,就我和燕來在,你不在,雨來也不在,雨來在不在,也不管她了,但你應該在的,你父親臨終還叫了你的名字。何開來先是驚愕,接著是沉重,彎了腰不堪重負似的,但他對付沉重向來很有辦法,他伸長脖子朝窗外翻了翻白眼,又吐了一口氣,好像就把沉重的東西吐完了,他的臉上又恢複了固有的麻木。何開來說,這不怪我,是你們不告訴我。母親說,是你父親的決定,早知道你反正不考,真應該叫你回來的。何開來就沒話了,母親擦了一把眼淚,又說,我不是指責你不考研,不考也好,你只要和李少白好好過日子,我就滿意了。李少白呢?何開來說,她在她家。母親說,你父親葬在西山公墓,明天我帶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