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來給咱家唱個曲

侯大和他媳婦沒說什麼,但看的出來,也是不想客印月把侄兒國興帶走.

這事,說白了就是個擔心.

侯家人怕客印月會改嫁,畢竟,客印月還年輕,長得又漂亮,又常年在外面,誰知道有沒有相好的.

這年頭風氣早開,改嫁于民間乃是平常,除非碰到那種娘家極其迂腐,當爹的是個不開竅的老秀才,情願女兒守活寡一輩子,也不願女兒再有個歸宿.又或是夫家黑的厲害,勢大權大,想著靠個寡婦跟官府撈個名節牌坊掙好處.

這兩種情況少之又少,侯家于這一片不是什麼大宗族,自不會逼著客印月不得改嫁.侯大這個親伯伯也沒吃弟弟絕戶的念頭,那麼,弟媳婦不留,這孩子就得留下了.要不然做個拖油瓶,碰到心腸壞的繼父,小小的孩子還不遭罪了.

秦氏哭訴著,也不管媳婦還沒改嫁,就把孫子跟她走會叫後爹虐待遭罪的事說了.

良臣在邊上聽著,頗是委屈,他這繼父心腸可不壞.

客印月也不願將國興留在鄉下受苦,啼啼哭哭,左鄰右舍都在勸,可誰個又忍心逼人家母子分離的呢.

到最後,秦氏態度堅定,言稱媳婦若真要把孫子帶走,她就一頭撞死在牆上.

眾人都是急壞了,侯家人連忙勸客印月遂了老人意.

客印月紅著眼,低頭不說話.

秦氏見了,頓時就要去撞牆.

院子里頓時亂成一團.

良臣見這樣不行,想了想,將客印月拖到一邊,于她說不若暫將國興留在奶奶處,等稍大些再帶到京城.

老人這邊,留些錢下來,一來改善家里條件,二來開春供國興先把書念起來.要不然僵著,也不是個事.

"你回了宮還得照顧著大哥兒,哪有閑時看著國興.乖,聽我的,真是要把國興強行帶走,老太太出點事,咱們于心何忍呢?…二哥那可是剛下地呢."良臣出于現實情況勸道,把剛才的道兄也抬了出來.

"終不是你親生的."客印月抽泣一句.

"這話說的,我愛你勝過一切,愛屋及烏知道不?…國興是你兒子,就是我兒子,我如何會對他壞呢?…這不是沒辦法嗎,難道真要把老人逼出事來?"良臣很頭疼.

客印月狠狠踩了良臣腳跟,微怒道:"你若當國興是親生的,怎見得他留在鄉下受苦?"

良臣咧了咧嘴,四周看了眼,低聲道:"好巴巴,你且好生想想,國興跟著親奶奶能受什麼苦?…你就聽我的,先把國興留下,我保證過上兩年一定把他接進京還不成?"

"你…"

在良臣的再三勸說下,客印月終是松了口,拿著良臣給的一袋錢流著淚交到婆婆秦氏手中,好生叮囑了婆婆一番.又把兒子拉到懷里,不住的疼著.

就這麼耽擱了一個多時辰後,客印月終是依依不舍的上了馬車,臨行前抱著兒子哭的稀里嘩拉的.

周圍村民見了,哪個不心酸.

直等馬車出了馬灶村,上了官道,客印月的心情才算好受些.

因良臣要回家鄉肅甯拉隊伍,客印月跟著有些不便,所以便派人送她先回京.

臨別那晚,良臣准備好好疼疼巴巴,豈料巴巴竟然也要守節.

把個良臣憋屈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送走客印月後,良臣快馬加鞭就奔河間而去.

他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千里外的四川石砫,二叔也終是得到了工作.

……….

哥三從陝西漢中一路乞討要飯到石砫,沿途那淒涼勁,現在想來都是一把子淚.還好,老天不絕他們,雖是受了千辛萬苦,可怎麼也是活著到了石砫.

然而跟哥三事先想的不同,以為一到石砫就能得到礦監丘乘云的重用,從此喝香喝辣發大財.

事實是,丘乘云見到這比要飯花子還破爛的哥三,當時就皺眉一臉嫌惡.要不是哥三是孫公公差來的,丘乘云都能叫人亂棍把他們打出去.

丘乘云為何對哥三如此嫌棄,大家都是淨了身的人,人大老遠從京城過來給你丘公公打下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原因是,這哥三真是三個老梆子.

二叔五十一,徐應元四十九,趙進教四十六.

這年頭,四十多的人非富貴者,看著跟老頭沒什麼區別.二叔要不是身高馬大的,跟地里的老農沒兩樣.

看在孫公公的份上,丘乘云捏著鼻子給哥三安排在礦上幫閑.

這幫閑可不是狐假虎威的跟在丘公公後面打旗吶喊,吃酒喝肉欺負人什麼的.

而是實實在在的幫閑.

用後世的話說叫做小工.

二叔給安在礦上看大門,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開門,睡得比誰都少.

徐應元則安在礦監衙門掃地,倒也是老本行了,他在宮里也干這個.

趙進教因為識些字,崗位好些,負責礦上料場記賬.

這三份工作對于一心指著來四川翻身的哥三而言,可謂是滿心的歡喜和希望在瞬間變成了一泡尿.

兄弟三人那個後悔啊,早知道丘乘云不把他們當回事,那是死也不可能跑四川來受罪的.

可現在怎麼辦?

回去的盤纏是一分沒有的,再沿路要飯回京,哥三也真沒那個耐性.

于是,只能窩在礦上先干著.

每天看著丘乘云錦衣玉食,出門前呼後擁,自個卻窩在那看大門,饒是二叔心性樂觀,也不由的沉默寡言起來.

礦上干活的都是附近的百姓,有漢人,有苗人,有瑤人.丘乘云在石砫無法無天的很,把土司馬千乘都給弄牢里去了,可對于礦上干活的倒是不差,至少給的工錢還行.

他這也是精明,知道工人拿的少了,干活就沒積極性.而他這礦監想要發財,就得指著礦上產出.沒產出,他哪有的撈.再說,跟賺的相比,工人那點錢實在是不值一提.

看了有半個月大門後,這日下工,見礦上工人都出礦後,二叔便從門房摸出來,費力的去關大門.

離這大門不遠處就是丘乘云的礦監衙門,那里人進人出的好不熱鬧.

歎口氣,自嘲似的一笑後,二叔繼續關自己的門.關到一半時,卻見兩個把兄弟摸了過來.

"大哥!"

徐應元手里拎著兩瓶酒,趙進教手里提著半包豬頭肉,二人很是興奮,大老遠就叫了起來.

一見兩結拜兄弟來了,二叔頓時高興的迎上去,見著二人手里提著的酒肉,頓時眉開眼笑:"昨的發錢了?"


"沒,咱們才來多久,哪這麼快給錢呢.再說,丘乘云那王八蛋還不知給不給錢咱們呢."趙進教"呸"了一口,一提手中的豬頭肉,"這是昨兒丘乘云請客剩下的,廚房要扔,叫我見著求來的."

徐應元聽了這話,忙道:"大哥,肉是人家吃剩的,這酒可是兄弟我買來的."

"昨,你有錢?"二叔很是驚訝.

徐應元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這不給礦上記賬麼,多記少記有門道."

二叔一聽,忙提醒老二:"你可小心些,別叫丘公公發現了."

徐應元忙說曉得,二叔點了點頭,一手一個拉著兩結拜兄弟就進了門房.

趙進教把肉擺上,開了酒,兄弟三人便吃喝起來.

算起來,也是有兩三個月沒吃過肉了,兄弟三都是饞的不行.

吃到一半,趙進教酒性上來,說道:"大哥,二哥,咱們這悶酒吃的沒意思,不如行個令兒,點到就喝,喝干唱曲怎麼樣?"

徐應元來了精神:"嘿,唱曲我會."

二叔哈哈一笑,沒反對.哥三便行起酒令來,行的是宮里常行的那套.又唱又喝好不熱鬧.

又輪到二叔唱曲時,二叔想了想,雖了個家鄉小曲,叫亂彈,有的地方也叫梆子.

二十多年前淨身入京的路上,二叔曾為了混口飯吃給地主家哭過喪,嗓門還是不錯的.一道家鄉亂彈唱起來,還真有那麼幾分味道.

正熱鬧著,外面卻來了個人,是礦監衙門的打手,叫王五,此人是丘乘云從京里帶來的,平日在礦上監工,很威風.

二叔三人見是王五,知是丘乘云手下的紅人,忙齊站起來請他坐.

"吆,吃著喝著還唱著,你們三不錯啊."

"叫王哥兒笑話了,咱兄弟三個沒什麼興頭,隨便唱唱玩玩,不想驚動了王哥兒."

王五嘿嘿一聲:"可不是驚動我,是丘公公聽你們唱的有趣,叫我來喚你們去耍耍哩!"

三人聽了,面面相覷,不敢回答.

見狀,王五擺了擺手:"不妨的.丘公公們也吃酒,你們要唱的好,丘公公肯定會賞的."

哥三沒辦法,只好跟著王五到礦監衙門.

礦監衙門後院擺著一桌酒菜,丘乘云和幾個從京里帶來的親信正在吃酒.

"丘公公,人給您帶來了!"王五上前行了禮.

"小的見過丘公公!"

二叔哥三忙也上前見禮.

丘乘云端著酒杯打量了三人一眼:"剛誰唱的曲?"

二叔硬著頭皮道:"是小的胡亂哼了玩的,不想倒驚動了公公,死罪,死罪."

"哪有什麼死罪?"丘乘云哈哈一笑,放下酒杯,朝二叔一指,"李進忠是吧,你給咱家唱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