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地再造 第四節 戰國亂象大演繹

倏忽三年過去,草廬之外的世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一件大事,便是"齊魏相王",東方兩大王國結成了同盟,列國頓時陷入混亂!蘇秦西出鎩羽,張儀南下折翅.在戰國間倒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波瀾,但很快就在劇烈的爭奪中被人們忘記了.齊威王本來想派特使赴楚,敦請張儀北返齊國,可聽說了張儀在楚國"錯斷兵事"的探報後,卻對張儀的才能又產生了懷疑,覺得書生畢竟不能成事,便不再動作,聽任張儀自生自滅了.但是,齊威王卻沒有忘記張儀"齊魏相王"的謀劃,覺得這是齊國打開僵局的妙棋.于是,齊威王立即派靖郭君田嬰主持大計,秘密與魏國聯絡.按照齊國的朝臣狀況,此等軍國大事本當由丞相騶忌主持.可齊威王對騶忌已經失去信任,本來是要等張儀入朝後再處置騶忌的,如今放棄了張儀,自然要另找個適當的時機罷黜了騶忌.反複權衡,齊威王便選擇了"齊魏相王"這個關節,既向天下昭示齊國新氣象,又能借此樹起新主政大臣的人望.

靖郭君田嬰是齊威王的族弟,與原來的上將軍田忌是堂兄弟.齊威王對王族子弟很少大用,深恐他們擁有大片封地屬民,如果再擁有國府大權,很可能尾大不掉.田忌已經是上將軍了,自然不能再用他的堂弟做文職大臣.當初使用樂師出身且與王族不和的騶忌做丞相,實際上也是牽制王族在國府的勢力.待田忌孫臏出走,齊威王頓時感到國府蕭瑟,少了左膀由臂,可處置田忌的決策是自己做出的,又不好公然遷怒于騶忌,一肚子火氣便憋了下來.自從張儀給他透徹的剖析了齊國的困境,齊威王才感到了真正的急迫.如果再不物色大才,齊國只怕就要無疾而終了.著急是著急,齊威王畢竟久經滄海,還要做得不著痕跡,不能引起朝局動蕩.田嬰雖是賢明豁達,卻從來沒有擔當過大任,也沒有建立過什麼功勳,全靠王族爵位繼承制做了靖郭君.用他的好處在于:此人既不構成威脅,朝臣又提不出異議,即使田忌能夠歸來,拿掉他也很容易.于是,齊威王公開下詔,授田嬰上卿之職,主司"齊魏相王"大事.

三天之後,騶忌便呈上了《辭官書》,請求歸老林泉以養沉疴.

齊威王立即下詔嘉勉,對騶忌的功勳與辛勞表彰一番,末了"特賜三百金,准封成侯,回歸封地,頤養天年,以慰朝野感念之心."隨後便立即冊封田嬰為齊國丞相,赴徐州籌劃齊魏會盟.

田嬰與魏國新丞相惠施緊張的忙碌了兩個多月,秋天到來的時候,齊威王與魏惠王在徐州的泗水東岸舉行了"相王"大典.徐州本是大禹治水後劃分的古九州之一,《書-禹貢》記載:"海(黃海),岱(泰山)及淮(水),惟徐州."徐州的廣大地面除了魏,齊,楚三大國各有領土外,還有宋國,薛國,滕國,鄒國,魯國幾個夾縫中的老諸侯國.以當時的勢力范圍,除了不太安分的宋國,這幾個老小諸侯都是齊國的後院.齊魏會盟的地點,便就在這幾個老諸侯的邊緣.這是齊威王選定的地點.他想借此震懾這幾個小國,從而安定後院,使齊國能夠全力在中原伸展.魏惠王這時已經威風盡失,雄心大減,對齊威王的會盟主張直有點兒受寵若驚,生怕呼應不周,哪里顧得提出異議?所以一切,便都聽從了齊國的安排.

會盟大典上,齊威王與魏惠王各自祭祀了天地,然後便鄭重宣告了承認對方為王國的文告;又由兩國丞相田嬰,惠施分別宣告了"修好同盟,永息刀兵"的盟書.

參加大典的五個老小諸侯誠惶誠恐,為兩大國王很是賣力的頌揚了一番.大典之後,消息立即傳開,便引發出了亂紛紛的稱王,相王大風潮!

蓄之既久,其發必速."相王",實在是當世亂象憋出來的一股山洪!

春秋時期,國君的爵號尚能比較嚴格的代表諸侯國等級,除了楚國擅自稱王,中原大諸侯依然還是公,侯兩大名號.進入戰國,陵谷交替,稱王便成為實力的象征.中原戰國中,魏國最先稱王,齊國再稱王,天下便有了魏齊楚三個王國.但是,畢竟這幾個王國都是自己加給自己的冠冕,其他國家並不正式承認.在正式的使節晉見與會盟場合中,他國使者或國君完全可以不以王禮行事.也就是說,你的大國地位並沒有獲得他國正式的認可.齊魏相王所以引起天下騷動,就在于這次相王打破了"天下一王","惟天子稱王"的傳統典制,公然承認在"本王"之外,還可以有王號.實際上,這便是承認了天下可以多王分治,流傳數千年的"四海之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一王大一統典制,竟被踩在了腳下!

騷動之下,立即引出了第二件大事--三小國稱王,戰國格局大亂.

徐州相王不到半年,立即一個大爆冷--宋國稱王!驚得天下戰國竟是一齊乍舌.說起來,宋國也是一個老諸侯.還在殷商末期,商王紂便封了庶兄微子啟為宋國,便有了"宋"這個國號.殷商滅亡後,周公又平定了殷商舊貴族叛亂,接著便分封了一批諸侯國,其中便保留了這個宋國.宋國的特別,在于她是殷商王族之後,又是周室安撫殷商遺族的一個特殊封國,所以用了微子啟的舊國號.當時,宋國的封地在靠近殷商故都朝歌的東南地帶,都城便建在老宋國的廢墟上,名叫商丘.由于殷商王族後裔的特殊地位,宋國一直是顫顫兢兢小心翼翼的臣服于天子,不敢越雷池半步.春秋大亂,宋國才慢慢張揚起來.到宋襄公時期,宋國發展到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千乘之國",與鄭國並稱天下兩小霸.中原霸主齊桓公死後,宋襄公便雄心大發,與楚國爭霸.可幾次都被楚國打敗,自己還當了一回楚國俘虜.但霸業之心始終不泯,又聯合衛國,許國,滕國興兵討伐鄭國,要拔了這個眼中釘.楚國發兵救鄭,兵至泓水與宋襄公大軍相遇.當時楚軍正在渡河,宋軍大將目夷提出"半渡而擊之,可大敗楚軍!"宋襄公一副王者氣概,義正詞嚴說:"王者當有仁義道德.豈能乘人之危?"楚軍安全渡過泓水,但尚未列成陣勢時,大將目夷又請命出擊!

宋襄公又是義正詞嚴:"君子不攻不成陣勢之軍."

待楚國大軍列成大陣,宋軍士兵已被窩得沒有了火氣.一戰下來,宋軍大敗,宋襄公也重重挨了一箭,第二年便傷重死了.從此,這宋國便日漸孱弱下去,雖然也時不時出點小彩,可始終只是個三等附庸國.

如今,一個幾乎要被天下遺忘的諸侯國,竟然在一夜之間成了王國,豈能不令天下乍舌?誰知更令天下乍舌的還在後頭.本來,宋國這時候的國君是司城子罕.此公平庸無能,黧黑干瘦,列國輕蔑的呼其為"剔成肝".但是,也恰恰因了此公無能,宋國便也沒有任何作為,不致開罪于強鄰大國,剔成肝竟也忽悠悠做了四十一年國君.這剔成肝有個三十多歲的弟弟,名叫偃,以國號為姓,國人便呼為宋偃,卻是個生猛狂熱的武士.宋偃曆來不滿兄長的孱弱,多次提出"振興襄公霸業,光複殷商社稷",卻都在剔成肝那里做了泥牛入海.這年春天,忽然有人來報:東城牆拐角處的雀巢里,竟然有了一只剛剛孵出來的雛鷹!剔成肝懶得理會,宋偃卻精神大振,請來巫師在祖廟禱告後用龜甲占卜,卦象竟是大吉!巫師斷卦象說:"雀生蒼鷹,反弱為強,乃霸主之兆."宋偃大喜過望,立即宣告:這是應在自己身上,無能的剔成肝辜負先祖,應當受到懲罰!一班追隨的武士也狂熱呼應,當晚便糾集了幾百死士,黎明時分突然沖進宮中.剔成肝年老睡淺,正在枕邊逗弄一個剛剛入宮的十六歲少妃,突聞猛烈躁動,公服也沒穿,便從榻後的暗道鑽出了寢宮,帶著幾個親信跑到齊國去了.宋偃也不追趕,天亮立即就任國君.即位第一件事,便是宣布稱王(後人稱宋康王)!若僅僅是宣布稱王,雖則也令人意外,卻不足以令人震驚.列國震驚處在于,宋偃的稱王大典變成了向"天地神鬼"的宣戰!

本來是祭天的高台,宋偃卻派人將一只盛滿豬牛羊三牲鮮血的皮囊掛了上去.他挽起硬弓,搭上長箭,口中大罵"上天瞽聾無察,當射殺!"一箭射去,皮囊迸裂,鮮血噴濺!宋偃大吼:"射天功成!再撲地!"本來是祭地的禮壇,宋偃卻揮舞起兩丈長鞭捶撲地面,咒罵"大地淫逸無行,孳生妖孽,該當鞭殺!"

在國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宋偃又操起鐵耒,向祭祀祖先的祭壇(社稷)猛鏟,高喊:"鬼神為剔成肝張目,給本王毀了!"狂熱的追隨者們高喊著"萬歲!宋王!",便蜂擁上去將宋國社稷拆成了廢墟.宋偃踩在天地鬼神的廢墟上,向前來瞻仰大典的國人大喊:"本王蒼鷹,高飛萬里!國人須呼本王為'萬歲’!宋國霸業,天地鬼神不能擋!"

一片連綿不斷的"萬歲!"竟是狂熱的持續了三天三夜!

消息傳開,列國無不大呼"荒誕絕古,匪夷所思!"時間不長,各國便不約而同的將宋偃比做荒誕暴虐的夏桀,後來干脆直呼為"宋桀".齊威王本想借此發兵,滅了這個狂妄的宋桀,卻慮及楚國魏國都一直對這條"小大魚"有意,擔心剛剛與魏國結盟,若因滅宋而與魏國成仇,便是因小失大了,反複權衡,最後也就容忍了這個狺狺猖狂的宋桀.

宋國稱王不到三個月,又傳出了一個更加令人乍舌的消息--中山國宣布稱王!這次,列國卻不是震驚,而是嘖嘖稱奇哈哈大笑,竟是天下一片滑稽.


中山國是個奇特的邦國:一則,是白狄插進中原的一根楔子,被列國始終視為戎狄異類.二則,國土只有幾百里山地,國人半農半牧,是天下最窮的邦國.三則,兩次被消滅,全賴逃回大漠卷土重來而兩次複國,雖說頑強,可也算得軍制最舊,軍力最為孱弱的邦國.四則,以中山狼聞名天下,除了河西的獵戶平民,天下人但說"中山狼",倒有一大半說的是中山國.一開始立國,中山給自己的規格便是"公國"一等諸侯.當時的魏趙韓尚是"侯國",只有老諸侯燕國,齊國,秦國是"公國".中山國非但稱公,而且也學習中原諡法,將幾代國君分別諡為文公,武公,桓公,成公.此時的國君正當盛年,叫垐.垐親率游騎五千,侵掠趙國邊境,不想竟是大勝,奪了一座城池與上萬頭牛羊!正在得意處,恰逢宋國稱王的消息傳來,垐便立即召來所有大臣,興奮的宣布:"自即日起,中山便是王國,我便是國王!"大臣們立即贊同呼應,一片萬歲頌揚之聲.垐也很聰明,立即大肆封賞了一通:丞相,上卿,上大夫,上將軍等等等等,竟是應有盡有.丞相立即提出:"中山國稱王,天下大事,當昭告列國,務使諸侯公認之!"垐覺得大是有理,立即派出三十名快馬特使星夜出發,大小國家一律告知,務求天下皆知.齊威王接見了中山國特使,一看"王書",竟是一通哈哈大笑:"垐也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也."中山國特使大為尷尬,竟不知如何應對.不久,"垐也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這句話便傳了開來,列國無不大加嘲笑,拍案稱奇.只有趙國君臣氣得咬牙跺腳,恨不能一口吞了這只中山狼!但後邊的燕國卻老是與趙國為敵,時不時在背後制造侵擾.趙國要滅中山國,又怕燕國這只"老黃雀"在後,只好強忍作罷.宋國中山國稱王,各大國倒是沒有特別當真.就實力而言,若非大國間矛盾糾葛相互抗衡,誰都可以在三天之內滅了這兩個王國.可有一個小戰國卻沉不住氣了,立即跟著宣布稱王!

這便是韓國稱王.

在七大戰國中,韓國雖然最小,然卻素有"勁韓"之名.所以有此名聲,一是韓國的宜陽是天下著名的鐵山,韓國的鐵兵器制造業一直為列國眼熱;二是立國初期曾經有一支規模不大的精兵.雖則如此,立國百年來,韓國卻一直處于受欺侮狀態.秦國,魏國,趙國,齊國,楚國都打過韓國,奪得過韓國的城池土地.韓昭侯初年,連二流的宋國都敢于攻打韓國,竟然還奪取了韓國的黃池城.在整個韓國的前期曆史中,韓滅國擴地最少,要不是趁著一場內亂消滅了奄奄一息的鄭國,將都城遷到了新鄭,韓國可能連躋身七大戰國的資格都沒有.正是由于這種長期受欺,三十年前韓昭侯與申不害在韓國實行變法,改革軍制,建立新軍,韓國很是振作了一段,將近二十年沒有一個大國敢于侵犯韓國.這段曆史便成了韓國永遠的驕傲.只可惜好景不長,就在韓昭侯雄心勃勃的准備稱王時,魏國大舉攻韓,韓昭侯與申不害都在魏國攻韓的大血戰中慘死了.韓國新君為了穩定政局,部分的恢複了貴族舊制,新法大大的打了折扣.韓國的驕傲與榮譽便流水般消失了,重新走向孱弱,又成了七強末座.

這一番大起大落,使韓國上層倍感羞惱.即位新君韓璉,為君父未能稱王耿耿于懷,為自己只能稱"侯"大感屈辱,竟硬生生想了個奇特的點子,命朝臣國人稱他為"威侯"--做王不成,也要做個威震天下的侯!整個戰國時期,在位自命者大約也就這韓璉一人.及至宋國稱王,中山國稱王的消息迭次傳來,韓璉和大臣們終于忍不住了,朝會上一拍即合,立即宣布稱王!韓國稱王,給戰國帶來了新的騷動.這次,各國真正的驚訝了,竟出現了一時沉默.在此之前,戰國七強已經有了三個王國--楚魏齊.齊魏兩國的相王同盟,更對其他四強造成了強烈刺激.當此之際,韓國突然宣布稱王,可謂在剩下的四強中爆出了一個大冷門.論實力,目下最當稱王的是秦國;論資格,最當稱王的是燕國;論軍力,最當稱王的是趙國.可這三強都沒有宣布稱王,竟是最為孱弱的韓國率先稱了王!

列國的驚訝沉默被打破了.

魏國迅速提出"五國相王"的動議,又一次掀起了稱王相王的巨大波瀾!這是魏國丞相惠施的謀劃.惠施是稷下學宮的名家大師,十多年前曾經在魏國做過一段大夫,自感未獲重用而離去.三年前經大梁"司土黨"與孟子向魏惠王鄭重推薦,又做了魏國丞相.論修學,惠施既不是兵家,也不是法家,而是專攻論辯術的"名家".這名家,以探究萬物之間的"名""實"關系為主旨,本是諸子百家中最遠離治國為政的學派.然則天下事多有詭異.這個專究名實,酷好辯論術的惠施,偏偏又是一個酷好參政熱衷做官的人物.與他的同門莊周相反,終年奔走列國求仕,其頑強竟是與孔孟儒家不相上下.于是猩猩相惜,孟子在自己執政無望的情勢下,便著力薦舉了惠施入魏為相.惠施初當大政,雄心勃勃,一心想做出幾件驚人業績,令天下刮目相看.論能力特長,惠施不通兵事,不懂變法,在魏國這樣的老牌強國本來很難立足.可時勢湊巧,這時的魏國恰恰已經無心變法,無力軍爭,久挫心灰的魏惠王,只想在大國斡旋中來一些驚人之舉,以保持魏國的老霸光環.這種圖謀與惠施對自己功業方向的圖謀竟是不謀而合!于是,惠施便在魏國大大的風光了起來.

韓國稱王,使惠施突然看到了,功業的希望正從大國磨擦的縫隙中放射出燦爛的光華!惠施的想法曆來與常人不一般,否則也提不出"白馬非馬"之類的驚人論斷.他對魏惠王說:"王雖名號,其實卻是邦國地位.一國稱王,其實在宣告受命于天,不受制于任何其他王國.齊魏相王,引起列國稱王風潮,足見名號之威力.今韓國稱王,安知秦趙燕不會立即稱王?與其彼等自行稱王,莫如我大魏發起'列國相王’,實則使列王以我王為首,如此可重振魏國霸業也!"

"列國相王?也送秦國一個王號麼?"魏惠王很是興奮,但對秦國卻總是牙根發癢."也可不要秦國."惠施本來的謀劃是包括秦國的.既然擋不住秦國,莫如大大方方承認秦國的王國地位,如此一來,既可使秦國與山東劇烈爭斗,又可使魏國實際上擁有"賜秦王號"的天下盟主地位.但他見魏惠王對秦國耿耿與懷,便立即改變了主意--在魏國,這個老國王的好惡是絕然不能違背的,否則一件事也甭想做成.思忖間,他的新謀劃已流暢的湧了出來:"可行五國相王:魏韓趙燕,加上宋.如此便可孤立秦國,使其不能東出."

"好主意!"魏惠王拍案大笑:"只是啊,宋桀聲名狼藉,不能要.再說,要是承認了宋桀這個王位,三五年就不能滅他了,是麼?""那就是四國相王了.也可."

"不,五國相王,加上中山!"

"啊……好好好,也好!"惠施本來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居然竟硬生生的合上且一連串的叫好,也實在是想不出如何來贊美這個匪夷所思的王命.他本能的覺得,讓中山國加入相王行列,完全可能使這場相王同盟變成兒戲."惠子不知道呢,"魏惠王從來不稱惠施"丞相"官號,而只呼"惠子",他見惠施愣怔,神秘笑道:"要燕趙受制于我,就得中山狼加盟.懂麼?"

"啊啊啊--明白,我王神明!"惠施驚愕得連"啊"幾聲,終于"明白",還加了一句結結實實的贊頌.終于,五國相王的會盟特使派出了.可是不到半月,竟然傳來驚人消息:趙燕韓三國拒絕參加相王同盟!趙肅侯與燕文公竟然大罵魏惠王"與中山狼一般無二!".韓宣惠王雖然沒有破口,卻也陰沉沉的當場撕碎了國書.一場"五國相王"的同盟霸主夢,就這樣輕易的破滅了.魏國非但沒能爭回老霸光環,反而引起了趙燕韓三國的強烈憤懣,也使齊楚兩個老牌王國大為不滿.齊威王怒斥魏惠王"無恥負約",將魏國徑自發動"五國相王"視為對齊國新霸權的挑戰,立即打出了反對中山國稱王的旗號,對燕趙兩國發出國書說:"與中山狼並王,恥莫大焉!願與兩國起兵,滅此朝食!"

趙肅侯卻沒有進攻中山,而是立即發兵南下,進攻魏國的黃城.

北面的燕國卻突然破臉,立即在背後偷襲趙國.

趙國手忙腳亂,連忙從魏國撤軍,與燕國打在了一起.

中山國新近稱王,樂得為大國互斗火上澆油,毫不猶豫的發兵偷襲了燕國.燕國兩面受敵,非但被中山奪取了三座城池,又被趙國殺得大敗.

韓國對魏趙兩個"三晉兄弟"向來憤恨,見魏國陷入糾纏,立即奪了魏國西南兩座小城,又在回兵途中順路奪了宋國兩座城池.韓宣惠王自感雪恥,下令舉國歡慶.

如此一來,中原列國頓時陷入了空前混戰:新稱王的宋國趁著亂象突然奇襲滕國,竟一舉滅了只有三座城池的滕國;又接連攻取了齊國一座城池,再接著滅了臨近只有五座城池的薛國!除了魯國,宋國一口氣吞滅了齊國後院的兩個小國,竟猛然膨脹起來!宋偃宣布:要趁勢南下滅楚,成就殷商帝業!楚國不能忍受,立即發兵攻宋,不想竟在淮水北岸敗給了宋國.楚威王大怒,認為魏國在背後支持宋桀,竟發誓要與魏國一決雌雄!

沸沸揚揚的稱王相王風潮,鬧哄哄的互相攻伐,中原陷入了戰國中期的第一次大亂.如此亂象,竟由"五國相王"而起,氣得魏惠王象吞了一只蒼蠅,竟一下子疏遠了惠施.直到再三年後蘇秦合縱,魏國才重提"五國相王",在蘇秦主持下抹平了這次事端.


這時,惟有強大的秦國不與任何邦國結盟,游離于中原的亂象之外.但卻趁著亂勢,不聲不響結結實實的打了幾仗,給山東六國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威懾!

第一戰便是秦楚大戰,楚軍大敗,舉國震恐,楚國被迫遷都.

秦國奔襲楚國房陵得手後,楚國朝野震恐,發誓要奪回這個大糧倉.楚威王命田忌統率楚國的戰勝之師,乘滅越聲威兼程北上,要將秦軍消滅在房陵!田忌對楚軍實力已經熟悉,但對秦國新軍卻很生疏.秦國齊國,一東一西相距千里,曆來很少交戰,進入戰國這兩個大國還沒交過手.但田忌明白,山地的長途奔襲戰只能是精兵輕裝,不可能是秦國的重裝鐵騎.楚軍戰力雖差,但以精簡後的十萬楚軍對三兩萬秦軍,勝算還是有的.身為大將,若能打破秦國新軍銳士不可戰勝的神話般的聲威,也是田忌的莫大聲望.大軍未動,田忌便派出了數百名游騎斥候,秘密探聽秦軍動靜.不久斥候回報:秦軍奇襲兵力只有兩萬余,占領房陵後尚未撤出.田忌立即兵分兩路兼程北上:東路,前軍主將子蘭率領四萬騎兵,沿漢水谷地秘密向西北行進,在丹水山地設伏,堵住秦軍北撤退路;西路,自己率領重新整編的步騎六萬,乘舟師大船越云夢澤,出郢都,正面進逼房陵與秦軍決戰!

無論從那方面說,這都是一個周全的決戰方略.

楚威王認定這次大戰"萬無一失,楚軍必勝!"郢都連北上滅秦的詔書都擬好了,單等房陵大捷便昭告天下,揮師關河!可是,當田忌大軍到達房陵山地時,兩萬秦軍卻鬼魅般的消失了!

正在田忌驚疑未定之時,探馬急報:秦軍奇襲郢都,王城岌岌可危!

田忌星夜回師,卻在彝陵峽谷突遭伏擊.五萬步騎軍兵在陡峭的山谷中血戰晝夜,最後竟然只有數千人馬逃出!旬日之後,東路也傳來敗績:子蘭大軍反被一支由武關開出的秦軍截了後路,惟有子蘭率三千殘兵逃回!楚威王大怒,下令緝拿田忌來郢都問罪.但當王命特使截住敗逃軍兵時,田忌已經不在軍中了!消息傳出,楚國舉朝恐慌--房陵屏障已失,大軍主力被殲,唯一可憑借的統帥也神秘逃走,郢都完全暴露在房陵秦軍的威懾之下,豈非大險?匆忙聚商,楚威王與所有王族大臣便連夜乘舟師進入云夢澤避難!有一支頗具規模的水軍,這是楚國唯一強于秦國的地方,否則便當真是大難臨頭了.三個月後,楚國為了避開秦軍鋒芒,遷都云夢澤以東,長江南岸的壽春,都城名字卻仍然叫做郢都.

第二仗,攻取韓國宜陽,奪得韓國鐵山!

司馬錯奇兵戰勝楚國大軍,被迫楚國遷都後,秦國朝野大為振奮.司馬錯對山東列國的戰力有了更清楚的了解,在回師北上時向嬴駟上書:順道出武關,奪取韓國的宜陽鐵山!嬴駟立即召叔父嬴虔與樗里疾會商,三人對司馬錯的用兵才能已經不再疑慮,立即快馬回書,贊同奪取宜陽!同時議定:樗里疾率領藍田一萬鐵騎,東出策應.

宜陽地處函谷關以東百余里,東北距洛陽只有數十里,是洛水中游山地的咽喉要塞.因為這片山地有天下最為富有的鐵礦石,所以韓國專門設置了宜陽邑鎮守宜陽鐵山.近百年來,圍繞著爭奪宜陽,韓國與幾乎所有的大國,包括宋國一類的二流國家打過仗,無論如何,總是勝多敗少,確保了宜陽沒有丟失.韓國在申不害變法時曾經訓練出了十萬新軍,但在對魏國的新鄭大血戰中幾乎打光,僥幸剩下的,便是駐守宜陽的兩萬騎兵.那場大血戰後,新鄭國人死傷十余萬,韓國財富也幾乎消耗殆盡,元氣大傷,根本無力擴充新軍.重新招募的五萬士卒,也缺乏精良軍器與充足糧草,嚴格訓練自然也是大打折扣,其戰力與申不害時期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惟獨駐守在宜陽的這兩萬騎兵是當年的勁韓鐵騎,堪稱真正的精銳之師.韓國攻宋,攻魏接連得手,靠的便是這支鐵騎主力.正在大宴群臣滿城歡慶的時候,韓宣惠王突聞警報--秦國偷襲宜陽,激戰正酣!"哐啷!"大響,韓宣惠王的銅爵掉在了鼎盤中,湯汁四濺.

拱衛新鄭的五萬步騎立即兼程疾行,開往宜陽救援.三天三夜之後,疲憊不堪的韓軍方才渡過伊水,看見了洛水北岸的宜陽城樓.韓將下令全軍埋鍋造飯,飽餐之後激戰秦軍.可炊煙剛剛升起,一股潰散的騎兵就沖了過來,戰馬騎士渾身鮮血,看得韓軍將士膽顫心驚.三言兩語,便知秦軍已經攻下宜陽,韓國兩萬精銳騎兵已經全軍覆沒!

逃回來的騎兵說:月黑風高的後半夜,秦軍步兵突然出現在宜陽城下,趁夜全力猛攻.

待到天亮,韓軍守將清楚了秦軍全是步兵,便率領城內鐵騎殺出,要一舉消滅秦軍.誰知秦軍竟是根本不退,反而築成步兵圓陣迎戰.宜陽騎兵被秦軍的傲慢激怒了,發誓要與秦軍步兵見個高低.鏖兵競日,韓軍竟是無法撼動秦軍步兵的大陣,反而死傷了兩千人馬.這時,天近暮色,大禍降臨,秦軍大隊鐵騎神奇的從漫山遍野殺了出來.韓國的宜陽鐵騎就這樣陷入兩面夾擊,兩個時辰便全軍覆沒了!只是不知何故,秦軍竟沒有追擊韓國援軍?"那真叫害怕……"傷兵驚魂未定:"黑人,鐵馬,尖利的號角,閃亮的長劍,我們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他們分割成了碎塊."消息傳來,韓國朝野無不倒吸一口涼氣!要知道,申不害訓練的韓國鐵騎也是赫赫大名的天下勁旅,魏趙齊楚燕幾個大國無不忌憚三分,可如今竟被秦軍一夜之間全部殲滅,這秦軍銳士之戰力如何不令人膽寒?

第三戰,奪取魏國占領的崤山區域,全面控制崤山!

對秦國戰事的前期謀劃,司馬錯始終在壯大根基上做文章.楚國房陵是糧倉,韓國宜陽是鐵山.緊接著,司馬錯便看准了奪取崤山這步棋.崤山,是與秦,魏,周,韓,楚五國都大有干系的要塞山地.從位置看,它處在黃河東折處的南部,與桃林高地連成了一片廣袤的山原,向西伸展到華山地帶,向南楔入楚國北部的丹水中游,向東則居高臨下的鳥瞰三川地區,與洛陽幾乎只有百里之遙,騎兵兩個時辰便可兵臨城下.崤山地帶的咽喉要塞就有三處--東邊函谷關,南邊武關,西邊桃林塞.對于這五國,崤山都有"門戶"的意義.誰占據了崤山,誰便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國門.

長期以來,崤山與河西地區一樣,都是魏國占領的"飛地".商鞅收複河西後,只收回了包括函谷關在內的崤山西部地帶,崤山的大部分地區尚處在分割拉鋸狀態.楚國占據了崤山南部,魏國控制了崤山東南部.也就是說,秦國的武關直接處在楚魏勢力范圍,函谷關外的東部山麓也在魏國手里,崤山所具有威懾力的全部地段,並沒有被秦國全部掌控.從東出爭霸的眼光看,只要崤山處于分割狀態,秦國東部的封鎖就還沒有徹底打開,出得函谷關並不能長驅東進.

全部占據崤山,就是要使山東六國的門戶洞開,而秦國的防守要塞卻更加牢固.在崤山東南,魏國駐紮了五萬守軍,一部駐紮在武關背後的洛水上游河谷,一部駐紮在函谷關外大河南岸的三門大峽谷內.洛水河谷以步兵為主,大峽谷以騎兵為主.魏國雖然衰落,但仍然是一流的強國富國,魏軍也仍然算是天下少有的幾支強大軍隊之一.訓練嚴酷敢打硬仗的"魏武卒"更是威名赫赫.但是,在桂陵大戰,馬陵大戰,秦魏河西大戰後,魏國的精銳主力已經基本拼光,剩下的各關隘駐軍全是守備之師,只有二流戰力.龐涓死後,魏國軍權由太子魏嗣執掌,竟沒有再設上將軍.魏嗣志大才疏,以"名將"自居,執掌軍權後兩次征發,將魏軍兵力總數重新擴大為三十萬,一時頗有聲威,一心要打幾場大勝仗,複興大魏的霸主地位.對秦國而言,這是新君臣第一次對中原強國的直接挑戰,也可以說是一種試探.魏國現下力量究竟如何?能否對秦國構成新的封鎖?都將在崤山之戰見出分曉.畢竟,魏國不是楚國,更不是韓國.

司馬錯提出奪取崤山的謀劃後,嬴駟立即帶領輕裝騎隊秘密東來.兩日後的深夜,嬴駟進了宜陽,與司馬錯,樗里疾會齊,君臣三人秘密謀劃了整整三天,議決由司馬錯統一指揮崤山之戰,樗里疾總攬後援,嬴駟坐鎮咸陽做萬一失利的應變准備.旬日之後,正是月初.夜黑風高,崤山南麓的武關開出了一支偃旗息鼓的步兵,輕裝疾進,直撲洛水河谷.天將黎明,魏軍正在酣夢之中,突聞鼓聲如雷號角淒厲,漫山遍野的黑影潮水般壓了下來!魏軍驚慌大亂,自相踐踏,潰不成軍.兩個時辰後天色大亮,魏軍數千人拼命殺出重圍,沿洛水河谷向東逃竄.未走幾里,秦軍一支伏兵殺出,硬生生將魏軍殘部封堵在山谷之中.日色正午時分,崤山東南便恢複了平靜.這支秦軍步兵迅速集結,飽餐戰飯後立即兼程北上,向函谷關外秘密運動.

三門大峽谷的黑夜一片靜謐,惟有大河濤聲隱隱可聞.魏軍騎兵操演了一天陣法,早已經酣然入夢,連谷口的游騎步哨都不再游動,聚在山坳里燃起篝火避風取暖,不消片刻,也都呼呼大睡了.魏軍也是太大意了:這里雖是山地峽谷,但卻是關外,曆來是魏國的本土;西南是洛陽,東南是新鄭,都是毫無威脅的魚腩弱邦;西邊是函谷關,秦軍只有一萬步騎駐防,豈敢尋釁三萬鐵騎?東邊距重兵駐守的大梁不過一日路程,大軍隨時可到.對于風馳電掣的騎兵來說,這里簡直就是平安谷.況且太子親統大軍,正要重振魏國雄風,哪里還有人敢在這里與魏國打仗?突然,卻聞戰鼓如雷殺聲震天,火把如同白晝!黑色騎兵竟神奇的從峽谷深處鋪天蓋地的殺了出來.魏軍營寨立即大亂,人喊馬嘶,爭相逃竄.統兵大將從睡夢中驚醒,慌忙上馬發令,幾經彈壓,殺掉了幾十名驚慌逃竄者,主力才稍見聚攏.大將下令,向峽谷外突圍,在平原上與秦軍決戰!魏軍便潮水般沖向谷口,忒煞作怪,谷口竟一無秦軍,暢通無阻."啊--!秦軍主力--!"前行騎士幾乎是尖叫起來.


漆黑的原野上出現了廣闊的火把海洋,橫寬無邊,正正的堵在魏軍騎兵面前--鐵馬面具,黑色森林,清一色的闊身長劍,正是秦國的鐵騎主力!

"殺--!殺出去--!"情知生死在即,魏軍大將怒吼著發出了死戰命令.魏國的紅色騎兵高舉著長劍,沖向了無邊的火把海洋."嘩--"火把海洋的中央地帶卻退潮般迅速縮回,兩翼伸向無邊的夜色之中,將沖鋒的紅色集團倏忽圍困在火把海洋之中.大河南岸的原野上,彌漫出驚心動魄的無邊喊殺.

深秋的太陽升起時,原野上沉寂下來,層層疊疊的紅色尸體從山外平川一直綿延到大峽谷深處.秦軍迅速清理了峽谷,修築起新的營寨.日落時分,大峽谷口已經樹起了一面黑色的"秦"字大纛旗.

消息傳到大梁,太子魏嗣暴跳如雷,立即就要出動大軍複仇!

"嗣兒,稍安毋躁."已經兩鬢班白的魏惠王深深的歎了口氣:"如今大亂之勢,獵犬捕兔而虎狼在後的事兒還少麼?你沒打過大仗,萬一有差,大魏基業何人承繼?"

太子魏嗣頓時泄了氣,大罵秦國一通"蠻夷虎狼"了事.

此戰雖然規模不大,但卻打出了秦國的威風--一舉控制了崤山全部,一腳踏出了函谷關,迫使赫赫魏國忍氣吞聲,洛陽周室,韓國新鄭,楚國郢都盡皆噤若寒蟬,齊趙燕三大國也假裝不知道似的默不作聲.秦國的威懾力首次覆蓋了大河南岸,一股凜冽的寒氣開始彌漫中原.但是,事情並沒有就此終止.

一鼓作氣,秦國打了第四仗--東出汾水,奪取晉陽!

商鞅收複河西,秦國在黃河東岸僅僅占領了離石要塞,在河東地帶紮了一個小小的釘子.對趙國,中山國,燕國幾乎沒有任何威懾力.而這三個國家,都是秦國恨得牙癢,而又長期被魏國牽制得無法動手的國家.中山狼對河西的災難,已經使秦國朝野切齒.趙國屢次策動秦國西部後院的戎狄叛亂,又屢次參與瓜分秦國,幾乎與魏國不差上下.燕國則曆來以老牌貴族自居,蔑視秦國,不屑為伍,多次拒絕了秦國在困窘時期的修好請求.秦孝公視為國恥者,即六國"不屑與我會盟".這種仇恨,秦國朝野是不可能忘記的.如今情勢大轉,秦國的後續目標便立即瞄准了河東,要在這里立下一個根基."奪取晉陽!這里是河東腹心."這次是樗里疾的主意.

"有理."嬴虔立刻贊同.他青年時期長年在西北作戰,對西部戎狄與河東燕趙一帶特別熟悉:"晉陽不大,卻是兵家形勝之地.東南直接壓迫邯鄲,東北威懾中山,北面對燕國的雁門塞與代地可成攻勢.一石三鳥,好棋!""國尉之見呢?"嬴駟特別的看重司馬錯的判斷.

"臣以為有理."司馬錯慮事細密,沉吟道:"只是,攻取晉陽,須得勞動太傅一場.""但憑國尉差遣!"嬴虔大是興奮,他已經二十多年沒有上過戰場了.

"好!奪取晉陽仍由國尉統一號令,太傅與上大夫襄助."嬴駟斷然定板.月余之後的一個深夜,一支商旅馬隊秘密出了咸陽北阪星夜北上.這是嬴虔率領的一支由公室弟子組成的特殊馬隊.嬴秦部族曾經長期在西部半農半牧,立國成為諸侯之前,兩支較大的支脈曾經進入陰山草原,又從陰山南下,進入汾水流域燕趙之地的河谷草地,在那里定居下來.秦人立國後長期動蕩不甯,這兩支部族也很深的溶入了燕趙民眾,大部改姓了趙,便沒有再遷徙回歸,但卻與老秦部族始終保持著各種聯系,以致秦人中流傳著"秦趙同族同宗"的說法.這支"趙人"的一支便定居在晉陽,是晉陽地帶極為重要的一支力量.嬴虔的公室馬隊,就是要策動這支"趙人"認祖歸宗,做秦軍的接應力量,事後重新回歸秦國.

半個月後,司馬錯接到秘密消息:嬴虔大獲成功,"趙人"已經做好了接應准備!司馬錯這時已經移帳離石要塞,聞訊立即下令:河西三萬鐵騎兼程北上,繞到晉陽北面(背後)待命!同時,司馬錯親自率領八千輕裝步兵,從汾水河谷秘密北進,堵住晉陽正面,以防趙國騎兵增援.

旬日之後,嬴虔率領的"趙人"勇士與秦軍三萬鐵騎同時發動內外夾擊!一夜之間,晉陽的一萬趙軍全部被殲.趙肅侯接報大驚,立即派出五萬騎兵挽救晉陽,眼看晉陽遙遙在望,不想卻被司馬錯的步兵堵在汾水西岸的龍山峽谷,激戰競日,竟是無法越過.次日,秦軍三萬鐵騎殺到,與趙軍騎兵展開了激烈厮殺.也是半日工夫,趙軍損失大半,僅余萬余騎突圍逃走.晉陽一鼓而下,燕,趙,中山無不驚恐!

頗有氣焰的中山國竟首先發出修好和約,主動將臨近晉陽的三個隘口割讓給了秦國.燕國百余年從來沒打過大仗,面對秦軍威勢更是不敢貿然,只好以"秦雖無禮,卻也未侵掠我邦"為自慰,宣告作罷.趙國倒是真想打一場,但自覺憑一國之力不足以取勝,須聯合齊,楚,魏其中的一個大國方能出兵.可幾經聯絡,三大國竟是各有搪塞,硬是沒有一個願意結盟出兵.齊國是唯一沒有與秦國直接沖突的大國,也是現下唯一可與秦國抗衡的大國.可是,齊國非但不想聯兵攻秦,反樂得看到與秦接壤的各國手忙腳亂,以便從中漁利.心念及此,一股涼氣頓時湧上趙肅侯脊梁.他恨透了這些無義邦國,更恨透了秦國."秦國蠻夷,虎狼之邦!"趙肅侯狠狠的大罵了一聲.

這句咒罵迅速傳開,"虎狼"立即成為秦國的代名.山東列國的口語中便漸漸衍生出"虎狼之邦","虎狼之國","秦為虎狼","虎狼秦","秦虎狼"等等等等關于秦國的罵詞.罵歸罵,山東六國卻終是無可奈何.罵了一段,中原戰國便又恢複了相互攻伐的亂象.

三年之間,大大小小打了四十余仗,沒有穩定的同盟,甚至沒有臨時的合作,只有混戰而沒有目標.只有秦國似乎游離于中原亂象之外,冷冷的窺視著一切可利用的裂痕與時機,隨時准備閃電般的出擊!

中原列國之間充滿了仇恨與猜忌,更對"虎狼秦國"神出鬼沒的襲擊戰恐懼不已,生怕這"虎狼"之災突然降臨到自己頭上.于是,各國便紛紛在國界修築長城,將自己圈得森嚴壁壘.非但齊魏燕趙楚韓六大戰國開始修築邊境長城,連中山國,宋國也動手修築長城了."洪水猛獸,莫如虎狼之秦!"這句咒罵永遠的掛在了中原人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