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遠交近攻 第四節 遠交近攻展鋒芒

秦昭王一道詔書,穰侯府便變做了范雎的丞相府.

這是秦昭王反複思忖才下了決斷的.以穰侯府邸之雄闊氣勢,且距離王宮近在咫尺,咸陽大臣都主張將穰侯府邸並入王城以做官署,若賜重臣再做府邸,朝野便會徒然生出"權臣再現"之疑慮,與國不利.然則秦昭王反複琢磨了范雎之後,卻有著另一種思謀.范雎三策,一舉廓清朝局穩定國勢,將自己送上了真正的王座,此等功勳才具可謂獨步天下.秦國要重振雄風開拓大業,便要使此等大才永遠地忠心謀國.要得如此,秦國便要做到兩點:其一,決然為范雎雪恥複仇;其二,厚待范雎,使其恩遇超常.此次雖然封了范雎應侯爵位,但范雎事實上卻沒有封地,便得在其他方面彌補.

秦國自商鞅變法之後,封地便只作為一種賞功象征存在,這便是所謂虛封.孝公後期及孝公之後,秦國收複河西進而東出爭雄,國土大增,虛封便有了三種形式:一是封偏遠邊陲之地,如商君封商於,樗里疾封漢水,公子煇封蜀;二是封關外列國拉鋸爭奪或新攻取之地,如穰侯魏冄封陶地,化陽君羋戎封新城,涇陽君封宛地,高陵君封鄧地;三是關內關外皆有封地,如武信君張儀封五邑,關內便有一邑.第三種封地極少,只有張儀與秦昭王太子安國君等有此殊榮.這種虛封之地,除非被貶黜,權臣事實上不可能常居,便與封地保持了較遠距離,而只能接受郡縣官署在收獲季節解來的少量賦稅.這便是秦國封地與山東六國"直領實封"之封地制的根本不同.范雎封侯爵,地位比白起的武安君還高了一等,可謂尊貴之極.然則白起乃秦人大將,宣太後將白起封地定在了關內一邑關外(河內)三邑.就事實說,盡管同是虛封,白起自然是更紮實些個.這也是秦昭王特意將范雎爵位提高一等的因由.范雎新入秦國,既無根基又無關內封地,秦昭王便斷然決策:穰侯府邸賜做丞相開府之官署!

詔令一出,咸陽大臣們一陣驚愕一陣揣摩,最終卻都是欣然認可了,于是便有絡繹不絕地車馬流水般前來恭賀,應侯府一時竟成了門庭若市的新貴府邸.范雎既忙于應酬,更忙于國務,便讓傷勢已經痊愈的鄭安平做了丞相府家老總管,打理一應仆役事務,自己便整日奔忙在書房與國政堂之間.鄭安平說話幾次找這位大哥說話,竟都找不到一絲縫隙.

接掌國政三月,堪堪將整肅法制理出一個頭緒,便接到河內郡守急報:山東六國紛紛派出特使前往邯鄲,要重新合縱,抗衡秦國!范雎思忖一番,沒有立即稟報秦昭王,而是下令職司邦交的行人署三日之內備好出使趙國的一應事務,並立即派出快馬斥候奔赴河內,查清各國赴趙特使詳情.分派妥當,范雎便吩咐備車到謁者府.正當車馬備好,王宮長史卻飛車駛到,緊急宣召范雎進宮.一問情由,卻是秦昭王也同時得到密報,深感不安,宣范雎謀劃應對之策.范雎便吩咐一名書吏到謁者府傳令,請王稽做好出使准備,便立即跟著長史進了王宮.

"趙國密謀合縱,委實可恨!"秦昭王黑著臉,分明是感到了沉重壓力.

范雎卻是一副輕松地笑容:"秦王毋憂,臣已有應對之策了."

"稍候."秦昭王一擺手,"武安君片刻便到,這次要狠狠給趙何一個顏色!"

"臣之謀劃,卻非立動刀兵."

"噢?不打仗破得合縱了?"秦昭王頓時驚訝,"惠王以來,那次合縱攻秦不是一場大戰,況乎今日有趙國主盟?"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范雎笑著對大步匆匆趕來的白起一拱手,又轉身對秦昭王道,"當年六國合縱,有楚威王,齊威王,趙肅侯,魏惠王一班秦國夙敵在世,更有大才蘇秦斡旋主謀,四大公子推波助瀾,始成勢也.倏忽數十年,山東五戰國大衰,五國君主皆庸碌之輩,唯余一個趙國做了泰山之石.期間六國積怨如山遠甚當年,趙國縱有合縱之心,沒有一班胸襟似海可泯恩仇之君臣,便必是哄哄一場兒戲而已,斷難成勢也!"

"也是一理."秦昭王顯然還是不放心,"丞相說有應對,卻是何策?"

"揮灑金錢,分化收買,使其自行分崩離析,最終不戰而屈人之兵."

"金錢事小.只是,行麼?"秦昭王笑臉皺著眉頭看了看白起,白起卻面無表情地坐著,目光只盯著范雎.

"六國之弊,臣有切膚之痛,我王與武安君卻是遠觀朦朧也!"范雎嘴角抽搐出一絲笑容,"但看宮中群狗,尋常或起或臥或行或止,皆相安無事,但投一塊骨頭,便會驟然猛撲撕咬相斗.因由何在?利在眼前,起爭意也.目下趙國之外,五國君臣較之群狗,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秦昭王雖聽得不甚舒坦,卻仍然是呵呵笑了:"呵,武安君以為如何?"

"臣以為可行."白起一拱手,"老相張儀當年屢用此法,幾無不成."

"好!"秦昭王拍案笑道,"丞相欲以何人為撒金特使?"

"謁者王稽."

"王稽?"秦昭王卻是一陣沉吟,"王稽老臣工了,其才具當得應變大任麼?"

范雎肅然便是一躬,"王稽雖非大才,卻有大功.非王稽之忠,臣不能入秦.臣之苦心,唯使王稽再立功勳,得以脫低爵而擢升也."

秦昭王恍然醒悟,驟然便是一陣哈哈大笑:"哎呀,此本王之過也,卻勞丞相為難了."轉身一揮手,"長史擬詔:謁者王稽,引賢有功,爵加顯大夫,領河東郡守之職,許三年不上計."轉身又對范雎一笑,"丞相以為如何?"

"臣謝過我王."范雎大是欣慰,竟又是一個長躬到底.

出得王宮,范雎立即驅車來到謁者府.自范雎令人目眩地擢升應侯開府丞相,王稽便等待著自己的喜訊.按照常理,魏冄四貴罷黜,秦王無須再將他作為低爵低職的隱秘利器,至少應當恢複他曾經有過的職爵.雖則如此,按王稽本心,卻是對秦王晉升他不報奢望.他跟隨秦王太長了,辦理的密事也太多了.以他對秦王的了解,秦王似乎從來不想讓他做顯職大臣.就實而論,王稽只有寄厚望于范雎,只想做個丞相府長史.幾經周折,他已經覺得范雎確實是個非同尋常的神異大才,料事如神機敏快捷且恩怨分明,跟著此等人做屬官心中塌實.然則倏忽半年過去,竟是兩頭皆無音信,王稽便是大大的郁悶了.今日丞相府吏員飛馬傳令,讓他做好出使准備,他卻是半點兒也沒動.入官三十余年的老臣了,還只是個永遠奔波的謁者特使,與列國使者周旋豈不汗顏,做得甚個勁來?何如辭官離秦悄悄做個富商算了?

正在此時,范雎卻突然親臨,身後還隨行一名王宮使者.王稽正在後園郁悶漫步,看見范雎竟是五味俱生手足無措.范雎卻只對身後宮使一擺手:"下詔了."及至宮使將詔書讀完,王稽更是愕然,一時竟愣怔得說不出話來.

"六百石高爵,王兄還不接詔謝恩?"范雎悠然便是一笑.

王稽恍然,連忙一個長躬:"王稽接詔王稽謝恩!"囫圇得連自己也笑了起來.使者已經走了,王稽卻還覺得做夢一般忽悠.六百石以上俸祿,原本便是高爵重臣了,再加一個肥美豐腴的河東重鎮大員--河東郡守,非但赫然顯貴,且三年不上計全權自治!這是真的麼?

"王兄,是真的,不是做夢,醒醒了."范雎呵呵笑著.

"見笑見笑."王稽連忙拱手,"應侯請入座."他竟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原本很順口的"張兄"兩個字,連忙吩咐使女煮茶,回身便惶恐笑道,"丞相委我出使何方?"

"趙國."范雎笑了,"王兄莫得拘禮,還是本色便了."略一沉吟便又笑道,"此次出使卻是個極大美事,揮灑金錢.王兄可是做得?"


"大花錢?!"王稽驚訝得眼睛都直了,"這叫甚個使命?"

范雎悠然品著清香濃郁的新茶,侃侃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末了道:"此番出使須得如此行事:你先帶五千金並珠寶一百件入趙,駐蹕武安而不入邯鄲,只在武安重金結交五國特使,明告其合縱抗秦之惡果.若能同時重金結交趙國大臣,動搖趙國心志,則更佳.王兄切記:散金愈多,功勞便愈大!一月之後,還有五千金隨後!"

"嗚呼!萬金之數?匪夷所思也!"王稽雙眼熠熠生光,驚訝得連連乍舌.

范雎哈哈大笑:"國滅人滅金不滅,何惜一撒也!六國敗亡,又是原金歸秦,豈有他哉!"

三日之後王稽特使車馬轔轔東去.不到一月,便有快馬密使急報:五國使團云集武安,王稽只散得三千金並一半珠寶,燕齊魏三國特使便與趙國翻臉,要趙國先行歸還三國舊地再言合縱;楚韓兩使雖未公然鬧翻,卻一力主張趙國要先與秦國打一仗,證實有實力抗秦再說合縱;趙國君臣啼笑皆非,趙惠文王束手無策,丞相藺相如周旋無功,上將軍廉頗大為惱怒,三國特使已經准備離趙,六國合縱全然無望.

秦昭王大為振奮,頓時信實了范雎遠交近攻的威力,立即連夜宣來范雎白起秘密計議趁此時機再度大舉東出之方略.以秦昭王之想,趙國合縱不成便必然孤立,秦國此時出動大軍攻趙,正是事半功倍之機.雖則如此想,秦昭王卻是長期磨成了深思慎言的習性,但定大謀,言必在謀臣之後,從來不先說武斷.今日雖則興奮,秦昭王也只是要武安君白起先說,尋思白起對六國曆來主戰,定然與自己不謀而合.

"臣之思慮,目下雖則合縱破裂,然則大軍攻趙尚嫌倉促."白起當先一句,便令秦昭王大出意料,只聽白起接道,"遠交近攻既成國策,丞相必有詳盡謀劃,臣願我王聞而後定."

"大是!"秦昭王頓時覺得自己未免心緒浮躁,便向范雎道,"願聞丞相之謀."

范雎笑道:"武安君沉穩明睿,臣深以為是.目下大舉攻趙,確實不是時機.趙已成強,無舉國充分准備則不能言戰.此其一,為實力之備.其二,目下遠交破合縱,孤立趙國便是奠定秦趙決戰之基石.其三,秦趙大決,須得先清外圍而後步步進逼,一戰而決大局.惟其如此,臣之謀劃,目下近攻之方向在三."

秦昭王點頭道:"三攻做何拆解?"

"其一,攻韓河外.其二,攻滅周室洛陽.其三,攻取韓國野王.兩年之內,此三地攻下,秦國之河外河內便連成一片,切斷了趙國與中原之通道.此後再下一地,便可對趙國成大決之勢也!"范雎略一喘息侃侃補充道,"要使趙國衰頹,目下幾年便是最後時機.趙國變法尚未徹底,國力比秦國畢竟稍遜一籌.若待趙國有了第二次變法,便是木已成舟一切都晚了.惟其如此,從目下開始,便要給趙國不斷挑起事端,不斷施加壓力,絕不能給它第二次變法的機會!"

"好!應侯大手筆也!"秦昭王興奮得氣息都粗了,范雎這三攻著著刺激,河外,野王,洛陽,哪一處不是秦國朝思暮想之地?那一處不使趙國如芒刺在背?尤其一個王室洛陽,雖則唾手可得,誰卻曾想過目下便要去吞並它了?想到可一舉滅得天子王畿,秦昭王便是心下怦怦直跳.片刻喘息,秦昭王恍然笑了,"丞相所說一地,卻是何地?"

"武安君必是成算在胸也."范雎對著白起一拱手便笑了.

一直沉思的白起陡然便是目光炯炯:"奪取上黨,卡住趙國咽喉!"

秦昭王恍然點頭:"然也!上黨正是趙國咽喉,先拿下上黨如何?"


"武安君已是全局在胸了"范雎向秦昭王慨然拱手,"大計但定,臣請我王:特許武安君全局籌劃戰事!"

"自當如此."秦昭王一拍王案,"遠交由丞相全局調遣,近攻戰事由上將軍全局籌劃調遣.籌劃方略但定,本王便親自為上將軍坐鎮督運糧草輜重!"一言落點,白起大是感奮,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地,立即慷慨應命而去.

旬日之後,白起向秦昭王呈上了一卷詳盡的戰事方略.依白起方略:三年奪三地,先河外(包括洛陽王畿之河外與韓國河外),再野王,穩紮穩打而不使趙國恐慌;三年之後大舉進攻上黨,若戰國不救,則奪上黨而困趙國,再尋機決戰;若趙國來救,則與趙國大決!白起對范雎方略唯一改動,便是暫時不滅洛陽王室,以免天下洶洶,掣肘秦趙大決.

秦昭王立即召來范雎秘密計議,反複揣摩,覺得白起之方略切實可行.一則是秦國需要時間整肅法制整頓吏治凝聚國力,操之過急國力不濟便沒有勝算;二則是外圍戰不能打草驚蛇,若是緊鑼密鼓的連續大戰,非但趙國有可能警覺而發兵救援,其余五大戰國也可能恐慌大起而再度合縱抗秦;若不滅周王室而只一年一戰,在戰國之世便實在平常,且所攻取之地幾乎都是明面上的拉鋸之地,不會引起列國強烈反彈;外圍鉗形大勢一旦形成,秦國便可放開手腳大爭上黨,其時列國縱然醒悟,也已被秦國封堵在戰場之外了.

商議完畢,秦昭王突然頗為神秘地一笑:"此謀之要,武安君尚有一處未曾言及,丞相以為可是?"范雎不假思索道:"至高機密,毋得泄露."秦昭王便道:"正是.此番謀劃唯我君臣三人知曉."說著便將長卷竹簡順手丟進了腳旁大燎爐,明亮的木炭驟然竄起了熊熊火苗!

一月之後的朝會上,河東守王稽突然快馬上書,請求秦昭王派兵攻取韓國陘地.

秦昭王便命長史宣讀王稽上書,以供朝臣議決.王稽的請求發兵的原由是:韓陘夾于河東郡與河內郡之間,非但使秦國兩郡不能通暢相連有礙商旅,且每遇春荒窮困庶民必逃荒進入秦國河東郡與河內郡,韓國事實上已經無力治理陘地,秦國吊民伐罪,當收陘地入秦!上書讀完,前軍大將蒙驁立即請命攻陘.秦昭王當殿征詢計議,大臣們都贊同攻陘,然卻都紛紛主張上將軍白起統兵.獨范雎說上將軍沉疴在身,攻陘小戰蒙驁足矣!秦昭王立即下詔:前將軍蒙驁率兵五萬,擇日發兵攻陘.

出兵五萬之戰,在戰國之世幾乎是天天都有,各國隱藏在秦國的秘密斥候竟是誰也沒有在意,自然不會有回報本國的興趣.于是,蒙驁的五萬步騎便大張旗鼓地開出了函谷關,半個月後便拿下了陘地三城兩百里,使整個大河北岸的河東郡與河內郡連成了一片.此時韓國已是大衰.志大才疏的韓釐王已經死了,繼位的韓桓惠王卻是個顢頇貴公子,接到陘地丟失的軍報,竟如釋重負地歎息了一聲:"不毛之地也,秦人何貪得無厭乎?"對幾個大臣一說,也都是束手無策,便不約而同地將虎狼秦國大罵一通了事.

誰知事情還沒有完.蒙驁奪陘之後,五萬步騎突然變成了十萬大軍,渡過大河便來攻打汜水之地.這汜水源于韓國西部之鞏城山地,北流入河,南北全長不過一二百里,卻是處處關津要害之地.北邊入河處便是赫赫大名的虎牢要塞(也稱汜水關),東面便是鄭國西北部要塞滎陽,距韓國都城新鄭不到百里,西面一百余里便是洛陽.最根本處,在于這汜水是韓國與周室王畿的分界地,對周對韓均是要害.周室奄奄衰微,韓國強弩之末,誰也無力吞噬對方,便依著這汜水相安無事,若陡然插進秦國一口利刃,韓周兩方頓時便是大險!

韓國慌了,周王室也慌了,便一邊向列國告急求援,一邊倉促整頓軍馬准備應戰.偏在此時,秦國丞相張祿卻派來了河東守王稽做特使,向韓周兩方申明:秦國無意全部占領汜水流域,只求將與河東郡,河內郡遙遙相對的大河南岸的河段劃歸秦國做渡口,秦國便立即退兵!戰國之世,列國相互封堵,對關隘要津的爭奪原是尋常.地勢不利之強國威逼占據要津之弱國割讓關津者,更是屢見不鮮.秦國特使一申明秦軍意圖,各國斥候立即飛馬回報本國.趙齊魏楚四大國一聽不是滅國之戰,便立即松緩下來,嘈嘈發兵救援的聲浪也頓時平息了.如此一來,周王室便頓時松了一口氣.洛陽王畿瀕臨大河的土地本來就荒蕪人煙,沒有國人居住,幾處要塞也無兵可守形同虛設,便割給秦國何妨?與王稽會商的特使立即回報周赧王,這位老天子卻只是一句回詔:"只要秦不滅周,特使但全權行事."于是周室特使立即與秦軍達成盟約,割讓了洛陽王畿的河外渡口,不再跟著韓國四處奔波求援了.

韓國一見四大戰國退縮,周王室割地脫身,頓時便沒了主張.與秦國開戰吧,分明是實力懸殊,割讓汜水北段吧,又實在心疼.大河北岸的秦國河內郡正與大河南岸的韓國遙遙相對,東西橫寬三百余里,便是只割得南岸河灘的二十里之地,東西也是茫茫一大片.更有甚者,大河南岸渡口一旦歸秦,非但韓國與趙國間的渡河大道被截斷,而且還將留在大河北岸唯一的飛地要塞--野王,孤零零地留在了秦國河內郡的汪洋大海之中;雖則秦國申明野王仍然是韓國城堡土地,可一塊無法控制的飛地還不等于白送了秦國?

韓國遲疑不決,秦國竟不著急,蒙驁大軍只虎視眈眈地壓在大河南岸也不出戰.魏國如芒刺在背,便派出上大夫須賈做特使前來調停.王稽立即飛報范雎,范雎便秘密回書做了一番部署.次日王稽便盛宴款待須賈,申明丞相張祿之意:秦國唯求河外渡口不被韓國封堵而已,絕無滅韓之心;然則,若韓國拒絕割讓,則秦軍便要與韓國大臣結盟,共同擁立願意割讓渡口的新韓王!這一著卻使須賈大為驚訝--韓桓惠王唯魏國馬首是瞻,有他在,魏國便無韓國隱患,在三晉中也才與趙國有說話分量,若秦國助力韓國貴胄元老擁立親秦之新韓王,對魏國豈非城門之火?須賈連忙飛書回報丞相魏齊,三日之後魏齊便緊急回書,命須賈力說韓王退讓.

須賈領命,星夜奔赴新鄭晉見韓王,將大勢與來意一說,韓桓惠王頓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了.韓國本來便有一班老貴胄盤踞封地,指斥韓桓惠王無能,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非王族掌軍,只怕是韓桓惠王早已不在王位了;要得秦國助力,老韓世族勢必弑君另立,甚或秦軍只要駐紮不動,只是授意,韓國便要大亂了……念及危局在即,韓桓惠王便不再猶豫,立即派出密使與須賈趕赴秦軍大營,第二日便訂立了割讓河外渡口之盟.

秋天到來時,函谷關外直到白馬津的六百里河外渡口,便全部成了秦國土地,所有的要津渡口都駐紮了秦軍大營.說是渡口,實際上卻是南北寬二十里,東西長六百里的大河南岸原屬周韓兩國的所有關隘要津.以攻韓陘為由公然出兵,最終卻兵不血刃地占領了大河中原段的全部要隘渡口,且不為山東六國警覺,實在是遠交近攻的一次大勝利.至此,范雎在秦國威望大增,在山東六國心目中便成了威勢赫赫的強秦權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