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秦論 原生文明的永恒光焰--秦亡兩千二百十五年祭

公元前207年秦亡,至今歲,兩千二百十五年矣!

漫漫歲月,滄桑變幻,人類文明在甘苦共嘗中拓展延伸,已經由我們在《大秦帝國》中走過的鐵器農耕文明,進境為工業文明與科學文明之交會時代了.然則,文明的進境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人性,沒有改變人性的基本需求,更沒有改變人類面對的種種基本難題.人還是人,人類還是人類,國家還是國家,民族還是民族;貧困與饑餓依然隨處可見,戰爭與沖突依然不斷重演;先民曾經反複論爭的人性善惡,法治人治,變革守成,貧富差異等等基本問題,並沒有因為工業與科學的出現而消弭.甚或相反,交通的便捷與信息的密集,使種種沖突更為劇烈,更為殘酷,更為多元,更為全面.我們在高端文明時代面對的基本問題,依然是先民在原生文明時代面對的基本問題.

我們的腳步,依然是曆史的延續.

回首曆史而探究文明生發演變之軌跡,對于我們這個五千年綿延相續而守定故土的族群,有著重新立定精神根基而再造高端文明的深遠意涵.對于在各種文明的差異與沖突中不斷探索未來之路的整個人類,有著建設性的啟迪.深入探究足跡漫長而曲折的中國文明史,其根基點,無疑在于重新開掘中國原生文明的豐厚內涵.

深刻認知我們這個民族在文明正源時代的生存方式,生命狀態及其無與倫比的創造力,並從高端文明時代應有的曆史高度,給予正確客觀的解析,方能如實甄別我們面臨的精神遺產,恰如其分地選擇我們的傳統文明立足點,避免將古老糟粕當做稀世珍寶的難堪與尷尬.唯其如此,走完大秦帝國的曆史之路,再解析帝國滅亡的曆史奧秘,清點帝國時代的文明遺產,並回顧我們的曆史意識對原生文明時代的認知演變,便成為重新開掘的必要一步.

由于種種原因,我們的曆史意識已經長久地墮入了一種誤區:對繁雜細節的考據,淹沒了宏闊的文明視野;對具體事件的記敘,取代了高遠的剖析與甄別.年深日久,幾乎形成了一種怪圈:樁樁小事說得清,件件大事不明白.就事件的發端,經過,結局等具體要素而言,幾乎每一日每一事的脈絡都是清楚的,不存在諸多民族常有的那種動輒消失幾百年的大段黑洞.然則,對重大事件,重大人物,重大時代,國民精神,生存方式等等具有文明坐標意義的曆史核心元素的研究評判,卻始終不著邊際,沒有形成一種以國民意識體現出來的普遍認知.至少,在我們已經跨入高端文明的門檻之後,我們的浩瀚典籍中還沒有一部立足于文明史高度,對中國的傳統文明作出整體解析與評判的著作.作為中國原生文明時代的軸心,秦帝國所遭遇的曆史口碑,是這種褊狹的曆史意識浸漬而成的最大的荒誕劇.

我們每每驚歎于地下發掘的宏闊奇跡.

我們常常麻木于文明開掘的精神再生.

追溯秦帝國的曆史興亡腳步,我經常不自覺地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迷茫.埋首檢索那些汗牛充棟的典籍史料,我每每驚愕于一個不可思議的現象:對于如此一個只要稍具曆史目光與客觀頭腦,便能評判其不朽文明價值的帝國時代,何以那麼多的曆史家學問家以及種種騷人墨客乃至市井演義,都充滿了怨毒的心緒,不惜以種種咒罵橫加其身?隋唐之後更是不分析,不論證,不甄別,凡涉春秋戰國秦之評判,大體皆統統罵倒.及至當代目下,仍有諸多學人秉承此風,屢屢說得口滑,言辭之輕慢戲侮幾近江湖套路,讀之既咋舌不已,又頗覺滑稽.

問題究竟出在了什麼地方?

何等曆史煙霧,使秦文明兩千余年不為國人意識所認同?

這既是《大秦帝國》開篇序言提出的基本問題,也是這部作品在最後該當有所回應的基本問題.我力圖做到的,是以所能見到的種種史料為依據,解析國民曆史意識對秦帝國非議曲解的演變軌跡,並探究秦帝國滅亡的基本原因,發掘中國原生文明的精魂所在,對我所追慕的偉大的原生文明,對我所追慕的偉大的秦帝國,有一個誠實的說法.

是文為祭,以告慰開創華夏原生文明的偉大先賢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