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軒然大波(上)

流云城,蕭門後山,思過峽.

蕭烈狩獵歸來,手里提著一只有些干瘦的野兔子,臉上也帶著微微的喜悅.他坐下來,聽著耳邊女兒練劍的聲音,開始擺弄手中的獵物.

被禁閉在這里之後,最初的一段時間,蕭門還會每天過來送飯,他也可以從送飯的蕭門弟子口中,偶爾知道一些蕭門的近況.後來,送飯的頻率越來越低,三個月之後,便再也沒有人送餐過來,顯然,需要被關整整二十年緊閉,蕭門之中又沒有任何直系親人的他們,已根本沒有人懶得關心,從最初尚有的絲絲憐憫,最終發展成了任由他們在後山自生自滅 " .

好在,這個後山不是完全貧瘠,他在可以活動的區域內,能夠找到一些野菜,偶爾還可以獵到一兩只美味的低等玄獸.父女兩人就是這樣,在這後山中一天天的支撐下來.蕭烈也曾想過帶著蕭泠汐離開這里,不能讓女兒最美麗的一段年華就這麼被封鎖在這種地方.但是,一旦逃離,必然會遭到蕭門的追捕……因為他們畢竟是在蕭宗四公子的授意下被關在這里,他不怕自己遭到什麼責罰,哪怕是被扣上叛門出逃的大罪,但他不能不顧及蕭泠汐.

這段時間以來,蕭泠汐每日最多的時間,便是潛心修煉,除了這個,她也的確無事可做.心無旁騖的修煉,也讓她有了相當快的進境,如今的玄力已是突破至了初玄境九級.

"啊!!"

少女的驚呼聲忽然從外面傳來.蕭烈停下手中的動作,迅速躍了出去,看到蕭泠汐正坐在地上,手捂著心中,那把已有些鏽跡的鐵劍被丟在了一邊.

"汐兒,怎麼了?"蕭烈沖過去,緊張的問道.

蕭泠汐一身衣裳已是舊的發白,卻干淨的一塵不染.後山的風塵沒有吹糙她的肌膚,如今的她,反而出落的更加秀美動人,就連陳舊的衣裳,在她身上都仿佛盈動著一種靈氣.只是比之當初,她明顯消瘦了一些,一雙楚楚美眸中深隱一抹淡淡的憂郁,讓她如一只受傷的精靈,可人而又讓人心痛心憐.

"我不知道……"蕭泠汐輕輕搖頭,她捂著心口,纖眉不斷顫動著:"我的心口,剛才忽然一下變得好疼好疼……嗚……真的好疼……"

"心口?"女兒的樣子,讓蕭烈一陣心疼,他想了想道:"先不要站起來,可能是你練劍太累了,休息一會兒,或許就好了."

"嗯."蕭泠汐順從的答應.她緊蹩著眉頭,痛楚如同從她的靈魂之中溢出,鑽心徹骨,伴隨著疼痛的,是云澈不斷浮現在眼前和心間的身影,她忽然哭泣了起來:"爹……這里的苦,我不怕……可是……我好想小澈……他現在在哪里……他離開的時候,身上沒有多少金錢,身體又那麼弱,他會不會正在被人欺負,他會不會吃不飽飯,會不會連一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他會不會……會不會……嗚……嗚嗚……我好想他……好擔心他……"

蕭泠汐雙手捂著臉頰,嗚嗚的哭了起來.從小到大,她和云澈都朝夕相處,在那場變故發生之前,他們幾乎沒有分開過一天,她甚至從來都沒有想過與他分開的情形……但命運忽然一下子變得殘酷,讓他們被迫分開,而且已經分開了很久很久.這樣的分離,也讓她深深的感覺著身邊沒有了他是一種多麼痛苦的煎熬.她對他的思念與日俱增,每天都靠拼命修煉來轉移自己的心念.

但就在剛才,她拼命壓抑的思念,在忽然襲來的心痛之下,就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奔瀉而出,強烈的讓她再也無法控制情感,哭的稀里嘩啦,肝腸寸斷.

蕭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輕聲安慰道:"汐兒,澈兒他已經長大了,已經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或許離開蕭門,對他也是一件好事.在外面,他可以得到曆練,真正的成長起來,就算要吃點苦,受點傷,也沒有什麼."

"汐兒,別哭了,他在外面會變的堅強,你作為他的小姑媽,要比他更堅強才對.等他回來的那一天,你要讓他看到一個比曾經更加神采飛揚的你,這一定會是讓他最開心的事……澈兒說過,他三年之內一定會回來.作為一個長大的男人,我相信他說出的話,一定會做到."


蕭泠汐依然在嗚嗚的哭泣,聽著蕭烈的話,她用力的點著頭,然後一點點的抹掉著臉上的淚珠.但心中的奔湧的思念和鑽心的痛苦卻無法平息……

小澈……你在哪里……我真的好想你……我不求你三年內回來看我們……我只求你平平安安……一定要平平安安……

天劍山莊,禦劍台前.

夏傾月一身白衣,靜立在邢天劍前,禦劍台上劍風呼嘯,不斷拂起她的長發和衣袂,卻無法動蕩她的眸光.她已經就這樣站在這里很久,孤孤單單,只有漫天的飛劍與她作伴.

天空,開始逐漸的暗了下來,黃昏悄然來臨,劍風,也開始帶上了些許的冷意.一陣疾風吹來,讓她的長發輕輕的拂在她的臉上.這時,她的身後,一個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正在由遠及近,也驚擾了夏傾月安靜的心靈.

她眸光微蕩,看著前方,輕輕的呢喃道:"夫君……讓傾月來世繼續做你的妻子……好不好……那時的傾月,會是一個……真正的妻子……好嗎……"

她的輕聲呢喃,很快就消逝在風聲之中,沒有任何人可以聽到.她轉過身去,身後,一個一身白衣,豐神如玉的男子正站在那里.

看著夏傾月的仙顏,凌云的氣息微微混亂,他微微而笑,向她行了一個劍禮:"夏仙子,你也是來為朋友送行的嗎?"

"不."夏傾月搖頭,輕輕道:"我是來……為我的夫君送行."

凌云全身一震,猛然的抬頭看向夏傾月,他剛要問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卻忽然看到了夏傾月左手臂上,那不知何時纏上的一段黑巾……

"夏仙子,你……你剛才說什麼?夫君?是不是凌某聽錯了,或者,夏仙子在和我開玩笑?"凌云以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平靜的聲音道.只是他的雙手,卻已經隱隱顫抖起來,內心更是混亂一片.

夏傾月沒有回答他,她伸出皓腕,挽過自己的長發,左手輕輕一劃,頓時,她的一段頭發被無聲的斷開,然後隨著她玉手的仰起,灑向了禦劍台的中間.頓時,根根發絲被禦劍台的劍風帶起,環繞著中間的邢天劍繚繞飛舞,如同在眷戀,和陪伴著什麼.

夏傾月美眸閉合,少頃後飛身而起,消失在了凌云的視線中.

凌云全身僵硬,身體無力的跪倒在了地上,一雙瞳孔不斷的收縮放大,這個天劍山莊的少莊主,曾經年輕一輩的最強者,此時卻仿佛丟失了魂魄……

"他們是夫妻……云澈……是她的夫君……她已經……她已經成婚了……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騙人的……不可能……"

凌云一遍一遍的反複叨念著,眼神中呈現的昏暗,就如他的信念正在崩塌.


同一時間,他的父親凌月楓也是心中一片煩亂.他在冰云仙宮所居的庭院前不斷來回的踱著步子,心中既記掛著楚月嬋的傷勢,又胡亂的猜測著她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反應.他從來都不曾想過,從來都是冷若寒雪,冰若玄蓮的楚月嬋,竟會情緒失控到吐出逆血.

以楚月嬋的性情,就算是冰云仙宮現在的第一弟子夏傾月忽然隕落,她最應該的反應,也必然是一片讓人窒息的冷寂……這個世界上,也不該有什麼能讓她產生這樣的反應.

難道真的是因為那個隕落的云澈……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他在心煩意亂間,並沒有注意到,就在不遠處,他的妻子軒轅玉鳳正在冷眼看著他的每一絲表情變化,並且目光越來越冷,越來越失望.

這時,凌月楓的耐心似乎到了極限,再也忍耐不住,一咬牙,進入了庭院之中,然後推開了楚月嬋所在的房間門.

楚月嬋正靜躺在床上,臉色慘白,楚月璃站在床邊,滿臉憂慮和不安,一個看上去蒼老瘦小的老人正在把手指壓在楚月嬋的脈搏上.

九牧婆婆今年已是一百九十多歲,論輩分,她要比莊主凌月楓高出數輩.論醫術,據說她完全不下于有著蒼風第一神醫之稱的古秋鴻,只是她淡泊名利,一生從未踏出過天劍山莊,帝國之中,都沒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

"九牧婆婆,冰嬋仙子狀況如何?"凌月楓關切的問道.面對九牧婆婆,他的姿態上帶著明顯的敬重.

九牧婆婆把枯指從楚月嬋雪腕上移開,拿起拐杖,佝僂著身體向前幾步,發出嘶啞如砂紙摩擦的難聽聲音:"她並無大礙,之所以昏迷,不過是精神受到巨大刺激,悲極攻心,心血逆流而至,用不了多久,就會醒過來."

"那就好……"凌月楓點了點,心緒依舊一片煩亂.

"不過,她修煉冰系玄功多年,軀體五髒極寒,再這麼繼續下去,只怕這腹中的胎兒是無法保住了."九牧婆婆淡淡的道.

最後的一句話,就如一個炸雷響起在楚月璃和凌月楓的耳邊,楚月璃連忙道:"不可能!九牧婆婆,你一定是看錯了,我姐姐她從來不和男子接觸,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胎兒!"

"對啊.九牧婆婆,你這次一定是搞錯了,冰云仙宮的仙子從不婚嫁,冰嬋仙子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胎兒."凌月楓也馬上道.

"哼!"面對兩人的質疑,九牧婆婆面露怒色,她把拐杖用力往地上一點,嘶啞著道:"老身從醫一百八十九年,什麼怪病奇傷沒有見過醫過,老身醫過的人,比你們這輩子見過的人都多,難道還能把一個女人是否懷有胎兒這等事都弄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