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5節:月琴(9)

據說這是參謀楊天生想出的辦法。

那屹立在米山上的寶劍,誰去跪拜都紋絲不動,奇怪的是唯有鄭芝龍在米山前默默地一合掌,那寶劍就立即躍動起來。于是眾人推他當了首領。

第二種說法:

部將們挨個地焚香,向蒼天跪拜,然後把兩個碗向石頭上擲去。誰擲的碗不碎,就推誰當首領。

其他人擲的碗都碎了,唯有鄭芝龍擲的沒有碎。事情太奇怪了,他接連擲了好幾次,連碗邊也沒有損壞一丁點兒。

陳衷紀難以相信。他大聲說道:“蒼天神靈在上,如果真的要讓鄭芝龍當我們的首領,也讓我擲的碗不碎!”說完後,他抓起一個碗,使勁地朝石頭上猛擲下去。他滿以為碗會被砸得粉碎,可是,那碗不但沒碎,還在石頭上滴溜溜地轉動。于是,楊天生宣布說:

“再也沒有懷疑的余地了。這是天意,也是首領亡靈的啟示,任何人不得違背。讓我們選擇吉日,推戴芝龍當首領吧!”

這兩種說法都說是求教于亡靈的結果。年僅二十一歲的鄭芝龍就這樣當上了首領。

阿蘭向統太郎說完關于鄭芝龍的奇事的兩種說法之後,加重語氣說道:

“所以,鄭芝龍是最值得懷疑的。我想,父親既是日本甲螺,肯定有一大筆遺產。有了財產,就一定有覬覦財產的人。這個人就是鄭芝龍,就是福松的父親。說不定後面還有操縱鄭芝龍的人。當時鄭芝龍畢竟還太年輕。總之,關于繼承人,父親沒有留下任何遺言。恐怕連留遺言的時間都沒有吧。他是突然死去的。說不定不是病死的。不!是被人殺害的。肯定是這樣!”

十九年來,阿蘭一直在心里反複琢磨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她一直這麼想,“有朝一日一定要揭穿這個陰謀,替父親報仇雪恨。”

現在由于天主教教友的出賣,她自身已岌岌可危,何不就此邁出考慮已久的複仇的第一步呢?!

“統太郎,你小時候跟福松那麼要好,南安的鄭家一定會歡迎你的。對了,福松那孩子也該二十歲了。他是繼承家業的長子,有他幫忙,不會有問題的。”阿蘭這麼說。

“會是那樣的。不過,當前……”統太郎是想問逃出日本的計劃。

“你暫且回到我家里去。那個家肯定已被官府盯上了,你要小心留意。明天早晨,你把我的月琴用黑布包上,送到當鋪里去。當鋪的商號叫五島屋,在袋町。你走進當鋪的後屋,小仙在那里等你。小仙就是前些天來的那個小姑娘。以後的事一切委托小仙。”

帶著統太郎一起走,是阿蘭剛才臨時決定的,可是她卻有條不紊、爽快麻利地一一做了安排。

“好。明天早晨!”統太郎點了點頭。

“巳時①前後!”

“明白了。”

“另外,還有那位多聞先生,他能看出我是天主教徒,看來不是一般的醫生。該怎麼辦好呢?!對,明天你把多聞先生也帶著一塊兒到五島屋去吧。要想辦法把他請去。”

“唉。只要請他,他會跟我一塊兒去的。不過,以後打算怎麼辦呀?”

“這以後再說吧。我還要跟別人商量一下。”

“那麼,明天巳時……”

“對。你快點走吧。我要在這里看看風景,然後到別的地方去。”阿蘭說完,猛地轉過身子。

統太郎快步離開了這里。要是磨磨蹭蹭的,說不定會挨阿蘭的叱責。

統太郎回到阿蘭家樓上一看,先回來的吉井多聞仰面躺在鋪席上。他睜大眼睛,凝視著天棚。他知道統太郎進來了,但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阿蘭跟你商量的是要溜出日本吧?”多聞這麼問道,眼睛仍然望著天棚。

“啊!”統太郎目瞪口呆。

直到剛才為止,他這個當事人連想也未想過的事,現在卻由毫無關系的吉井多聞一語道破了。

“確實不是一般的醫生!”統太郎想起了阿蘭的話。

“做事情還是有個人商量商量好啊。”吉井多聞的視線終于離開了天棚,他說,“我也對這個日本膩味了。要離開日本,能帶我一起走嗎?”

“你為什麼決定這樣做,多聞先生?”

“來到長崎後,我大失所望。這里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荷蘭醫生。他們那一點醫術都是現買現賣、零敲碎打的貨色。在給中國天主教徒治療的時候,聽說福建的一官鄭芝龍的母親生病時,從台灣請了荷蘭醫生去看病。台灣是荷蘭東印度公司控制的地方,長崎不過是荷蘭人進行貿易的港口之一。那兒的荷蘭醫生一定會比長崎的高明。就是這個原因。總之,我感到很無聊,想到海外去轉一轉。能幫忙說一說嗎?”多聞說到這里,挺起了身子。

“是麼?咱們明天一塊兒去吧。”

“上哪里去?”

“把月琴送進當鋪去。”統太郎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