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63節:噩耗(1)

噩耗

“朕的身邊沒有人才啊!”這是隆武帝的苦惱,他經常在心里這麼念叨著。

他絕不責備自己——這是做皇帝的慣性想法。壞事都是臣子干的。遭到李自成的進攻而自殺的崇禎帝,直到最後還說亡國的責任不在自己,是在臣子。他們不僅這麼說,而且是這麼認為的。

一個流亡政權,當然需要眾多的人才,但是隆武帝缺乏使用有限人才的才能。其中也有性格上的原因,他太過固執了。譬如對待浙江東部魯王的流亡政權,本來是應該互相合作的,而他卻硬是不予承認。

不過,在來到延平之後,隆武帝向紹興的魯王政權伸出了和解之手。但這不能說明他有什麼省悟。

他認為福建沒有可靠的人才,浙江也許有。而且形勢日益惡化,他希望能扭轉一下局面。

如果能把浙江吞並過來,他這個流亡政權的版圖多少也可以擴大那麼一點點。

他想吞並,但浙江的魯王不承認他是皇帝,始終把他看做是與自己對等的唐王。

首先要讓魯王承認自己是隆武帝。恰好浙江來了使者,于是隆武帝托使者給魯王捎一封信說:我沒有孩子,你可以皇太侄的身份做我的繼承人。

這是隆武帝的親筆信,可以留作日後的憑證。但是光憑一封信,對方恐怕還不會同意與福建政權合並。為了安撫浙江的群臣,他提出,魯王所任命的官職爵位一律照舊。同時還決定贈送白銀十萬兩給財政困難的魯王政權。

福建的流亡政權因為征收了寺院田的租稅,財政比較寬裕。隆武帝的策略是想用金錢來拉攏浙江。

這個計劃失敗了。

贈銀十萬兩由禦史陸清源護送,半路上被馬士英方面的總兵方國安搶走了。

馬士英讓自己的母親假裝成“太後”,逃出了南京,各地明室遺臣都不接納她。馬士英曾在南京擁立福王,自己擔任宰相,他貪贓枉法干盡了壞事,早已臭名遠揚,當然誰也不願理睬這種人。他的老部下方國安盤踞在富春江的上游地帶,于是馬士英去投靠了方國安。

“國安!這一下可發了一筆大財啊!”馬士英拍掌大笑。

方國安的據點雖在富春江上游,但他擁有軍隊。勢單力薄的魯王浙江政權仍把他視做靠山。這十萬兩銀子本來是送給他的主子魯王的,而他卻在半路上奪為己有。也許他也意識到這是一種盜賊行為,他發了一篇檄文,為自己辯解說:“唐王犯有擅自稱帝的大罪,故討伐其禦史陸清源,以示懲戒。”

由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福建與浙江兩個流亡政權的聯合也就告吹了。

福建政權是那樣的糟糕。浙江政權怎樣呢?軍隊的總兵竟然搶走了送給其君主的財物,看來政權本身也不會好到哪里。即使這兩個政權能夠合到一起,恐怕也不會發揮多大作用。

魯王的浙江政權根據地在紹興。它隔著錢塘江與杭州相對,而杭州已落入清軍的手中。

隆武帝的福建政權雖然也對清軍感到恐懼,但清軍畢竟還在仙霞嶺、武夷山脈的對面,多少還有點寬心。


相比之下,紹興的魯王陣營始終充滿著緊張恐懼的氣氛。他曾經想奪回杭州,使自己離敵人遠一點,去年派了方國安出擊,但被清朝總督張存仁打退回來。就在這次戰斗中,人所不齒的馬士英率領殘兵,投靠了他的老部下方國安。

清軍早就在做准備,向杭州調兵遣將,准備一舉推翻浙江政權。

五月二十日,征南大將軍博洛到達杭州。他到杭州就意味著進攻紹興的日子快到了。因為兵力早已在不斷地增強,最後只是等待統帥的到來。

這種情況魯王方面當然也是明白的。

這次又是派方國安出陣。這位侵吞了十萬兩銀子的將軍根本沒有認真打仗的意思。在去年以失敗而告終的進攻杭州的作戰中,他的兒子陣亡了。他心里想:“我已犧牲了兒子,為明王朝盡忠盡義,這樣也就可以了吧。我該改換門庭了。杭州總督張存仁不也是一個倒戈的將軍嗎!”

方國安早就在考慮如何向清軍投降邀功了。同樣是投降,投降以後的待遇將會因所帶的見面禮而有所不同的。他心里想:如能抓住魯王作為投降的進見禮,肯定會立一大功!他的心腸確實夠狠毒的!

方國安以“敵軍逼近,加強警衛”為名,把自己的心腹派到魯王的身邊。

兩軍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隔著錢塘江布下了陣勢。

紹興方面把兵船擺在錢塘江邊。

魯王陣營認為滿洲的毛賊只會在東北的山野打仗,對于水戰一竅不通。這種想法應該說是太天真了。

滿族確實不習慣水戰。但他們在浙江的軍隊,大部分官兵是漢人;而且特別征調來了熟悉當地情況的人。

杭州灣與錢塘江的潮水情況是極其複雜的,有時甚至發生激烈的潮湧現象,人們稱之為“浙江潮”。

清軍並沒有准備兵船。

錢塘江在退潮時會變得很淺,馬都可以渡過去。五月二十七日恰好是這樣的時候,清軍一口氣打過了錢塘江。

方國安壓根兒就不准備抵抗,他帶頭策馬向紹興退卻——當然是為了抓住魯王,向清軍獻禮。

在魯王這邊,幸運的是方國安派來的監視人,突然肚子痛,痛得滿床打滾,未能對魯王監視,魯王因此才在千鈞一發之際逃跑到台州。

六月一日清軍進入紹興城。

魯王的總兵方國安不用說是投降了,只是他是空著手投降的。武英殿大學士張國維和兵部尚書余煌等人最後自殺,聊表大義仍然殘存。

魯王逃到石浦,乘船來到舟山群島。但那里的守將黃斌卿不接納這一群逃亡者。其實魯王一行當時只不過十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