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82節:來去如風(1)

來去如風

岩石的表面染成一片淡淡的金黃色,叫人感到陽光照在它上面並不反射,好像全部被它吸收了似的。

“怪不得人們稱它為日光岩啊!”鄭成功抬頭仰望著山岡上的這塊奇岩說。離這塊略帶棱角的巨岩不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圓形的岩石。

這里是海島鼓浪嶼。

鼓浪嶼是廈門島西南海面上的一個小島,好像廈門島的一件附屬品。這座幾乎全部是岩石形成的小島,方圓僅有四公里多,後來人們稱它為“廈門島的眼淚”。

這種形容實在妙。從十九世紀中期起,這個風光旖旎的小島變成了外國的公共租界。中國人深受列強的壓迫,確實在心里流著眼淚啊!

鄭成功在南澳島收了數千兵,過年之後,就計劃著如何返回福建。南澳的對岸已被清軍控制,而且那一帶從未培植過鄭家的勢力。要從事回天的偉大事業,還得把福建作為根據地。

但福建的大陸部分已為清軍所占領,鄭家勢力只占據了海上的島嶼。

鄭成功雖是鄭芝龍的長子,但他還沒有力量完全繼承他父親的地位。

叔父鄭鴻逵率軍駐紮在金門島,廈門島已為堂兄鄭彩、鄭聯兄弟所占據。

海灣內主要的島嶼只有這兩個。鄭成功在哪個島上都不能安營紮寨。兩個島都已經有了主人。不趕走這些主人,自己是不可能成為主人的。而鄭成功只有幾千兵,還啃不動這兩個島上的鄭軍。而且他一直認為要盡量避免同室操戈。

鼓浪嶼只有廈門島的二十分之一,是個像豆粒般大的小島。鄭成功決定以這個小島作為自己的根據地。

鄭成功的指揮部就安在這鼓浪嶼的日光岩上。從這里能俯瞰全島,也可以瞭望四面的海域。

日光岩也是他充滿回憶的地方。少年時代他曾多次乘船來鼓浪嶼游玩過。每次來都要登上這日光岩。而當他舉目眺望四面的大海時,心里總是不由得悲傷起來。不知什麼緣故,他從這兒一看大海就想念起日本的母親。他在這個山岡上有多少次忍不住流下思母的眼淚啊!

他曾在這里思念過的母親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而他想以這里為據點所進行的偉大事業,不克制自己的情感是不可能完成的。

“鄭家已經一分為三了。我們雖然在南澳得了兵,但我們的勢力還是最弱的。”甘輝在旁邊態度嚴肅地說。

“我明白。”鄭成功回答說。他的眼睛仍然未離開那被陽光染成金黃色的日光岩。

“您想過《三國演義》上的事情嗎?”甘輝說。

“想過。現在我腦子里還想著諸葛孔明呢。”

“是關于赤壁嗎?”

“是的。”

“金就是吳吧?”

“哈哈哈!”鄭成功低聲笑起來。由于陽光晃眼,他眯起眼睛,但仍然凝視著日光岩。

這一問一答好像是佛家打偈語似的。但這主從二人完全理解對方的意思。

在三國時代,魏、蜀、吳三國中蜀國最弱小。蜀國的軍師諸葛孔明為了對抗最強大的魏國,與吳國聯合,在赤壁打敗了魏國。

甘輝所說的“金”是指金門島。鄭彩、鄭聯兄弟占據的廈門島上的鄭軍,包括水師在內,號稱十萬,兵力最多。因此把廈門島比作“魏”。他們主張要與相當于吳的金門島的鄭鴻逵聯合,攻打廈門。

但是,彼此都是鄭家軍隊,不能殲滅,應當把軍隊奪過來。在鄭成功看來,兩個堂兄弟在廈門指揮的軍隊原來也是他父親的軍隊,他認為自己是正統,應有繼承權。

可是,廈門島上的兩位堂兄弟是不會老老實實交出軍權的。因此才考慮到要與金門島聯合。

“不能馬上去赤壁。”甘輝說。

“從安平向泉州出擊。”鄭成功這麼說。這時他的眼光才離開了日光岩。

“妙!”甘輝深深地點點頭。

這主從倆性情相投,所以對談時省略了許多話。

他們的對話是這樣的意思:

鄭成功的鼓浪嶼即使與金門聯合,也不能提出“打廈門”的口號。如果這樣做,金門的鄭鴻逵就不願聯合。金門與廈門之間只是派系不同,並無深仇大恨。而且鄭鴻逵已經年邁,他絕不會同意在骨肉之間發生內訌。

因此,在結成同盟關系時,要提出“同心協力,奪回故鄉安平,收複泉州城”的口號。

而這實際上是向對岸出兵。在發起軍事行動的過程中,掌握同盟軍的主導權,伺機向廈門發動突然襲擊——他們倆在日光岩前決定了這樣的方針。

派往金門島的使者就是甘輝。他打算先提出“聯合奪回鄭家墳地”的建議。如果這個建議遭到拒絕,就用“年老不敢打仗”之類的話來激怒對方。

鄭鴻逵並沒有拒絕。他一聽祖先的墳地,眼淚就撲簌簌地滴落下來,胸口起伏著。

“就該這麼干嘛。我早就跟鄭彩他們提議過,要登陸作戰,進攻安平。他們總說時機還不成熟。咱們祖先的墳地都落到敵人的手里去了,還有什麼時機成熟不成熟。不過,說老實話,單憑金門這麼一點點兵力,確實有點兒勉強。鼓浪嶼要跟咱聯合起來,咱當然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