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第5節

我搖了搖頭,我說:"他不像是你的丈夫."

她輕輕笑了,她說:"我結婚兩次,丈夫只有一個,就是你."

我的右手又舉到眼睛上擦了一下.

"你又哭了?"她說.

"我是高興."我說.

她說起了自己的最後情景:"我躺在浴缸里,聽到來抓我的人在大門外凶狠地踢著大門,喊叫我的名字,跟強盜一樣.我看著血在水中像魚一樣游動,慢慢擴散,水變得越來越紅……你知道嗎?最後那個時刻我一直在想你,在想我們一起生活過的那套很小的房子."

我說:"所以你來了."

"是的,"她說,"我走了很遠的路."

她的頭離開了我的肩膀,問我:"還住在你父親那里?"

我說:"那房子賣了,為了籌錢給我父親治病."

她問:"現在住在哪里?"

"住在一間出租屋里."

"帶我去你的出租屋."

"那屋子又小又破,而且很髒."

"我不在乎."

"你會不舒服的."

"我很累,我想在一張床上躺下來."

"好吧."

我們同時站了起來,剛才已經稀少的雨雪重新密集地紛紛揚揚了.她挽住我的手臂,仿佛又一次戀愛開始了.我們親密無間地走在虛無縹緲的路上,不知道走了有多長時間,來到我的出租屋,我開門時,她看見門上貼著兩張要我去繳納水費和電費的紙條,我聽到她的歎息,我問她:

"為什麼歎氣?"

她說:"你還欠了水費和電費."

我把兩張紙條撕下來說:"我已經繳費了."

我們走進這間雜亂的小屋.她似乎沒有注意到屋子的雜亂,在床上躺了下來,我坐在床旁的一把椅子里.她躺下後睡袍敞開了,她和睡袍都是疲憊的模樣.她閉上眼睛,身體似乎漂浮在床上.過了一會兒,她的眼睛睜開來.

她問:"你為什麼坐著?"

我說:"我在看你."

"你躺上來."

"我坐著很好."

"上來吧."

"我還是坐著吧."

"為什麼?"

"我有點不好意思."

她坐了起來,一只手伸向我,我把自己的手給了她,她把我拉到了床上.我們兩個並排仰躺在那里,我們手糾纏在一起,我聽到她勻稱的呼吸聲,恍若平靜湖面上微波在蕩漾.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話,我也開始說話.我心里再次湧上奇怪的感覺,我知道自己和一個熟悉的女人躺在一起,可是她說話的陌生聲音讓我覺得是和一位素不相識的女人躺在一起.我把這樣的感覺告訴她,她說她也有這樣的奇怪感覺,她正和一個陌生男人躺在一起.

"這樣吧,"她的身體轉了過來,"讓我們互相看著."

我的身體也轉過去看著她,她問我:"現在好些了嗎?"

"現在好些了."我說.

她濕漉漉的手撫摸起了我受傷的臉,她說:"我們分手那天,你把我送上出租車的時候,我抱住你說了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記得,"我說,"你說你仍然愛我."

"是這句話."她點點頭,"你也說了一句話."

"我說我永遠愛你."

她和睡袍一起爬到了我的身上,我有些不知所措,雙手舉了起來,不敢去抱她.她的嘴巴對准我的耳朵濕漉漉地說:

"我的性病治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抱住我."

我的雙手抱住了她.

"撫摸我."

我的雙手撫摸起了她的背部,腰部和大腿,我撫摸了她的全身.她的身體濕漉漉的,我的手似乎是在水中撫摸她的身體.

我說:"你比過去胖了."

她輕輕笑了:"是腰胖了."

我的手流連忘返地撫摸她,然後是我的身體撫摸起了她的身體,她的身體也撫摸起了我的身體,我們的身體仿佛出現了連接的紐帶……我在床上坐了起來,看到她站在床邊,正在用手整理自己的頭發.

她對我說:"你醒來了."

"我沒有睡著."

"我聽到你打呼嚕了."

"我確實沒有睡著."

"好吧,"她說,"你沒有睡著."

她系上了睡袍的腰帶,對我說:"我要走了,幾個朋友為我籌備了盛大的葬禮,我要馬上趕回去."

我點點頭,她走到門口,打開屋門時回頭看著我,惆悵地說:"楊飛,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