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聽風

太陽在亞林河邊升起,陽光照進了河岸邊不遠樹林中的一塊凹地.奈妮薇正背靠一棵小橡樹坐在里面.悠長的呼吸聲說明她還在熟睡.她的馬也在睡覺,叉開四條腿站立著,低垂著頭,缰繩繞在奈妮薇的手腕上.一束陽光照在馬的眼皮上.它睜開眼睛,抬起頭,拉動了缰繩.奈妮薇驚醒過來.

片刻之間,她只是茫然地望著前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但頭腦一恢複清醒,她立刻跳了起來.她的身邊只有樹,還有她的馬,還有就是被她用來墊身體的一層干葉子.在最陰暗的角落里,一些去年的樹蔭蕈在一株斷落的原木周圍繞成了一圈.

"就讓光明保佑你吧,"她一邊嘟囔著,又坐了回去."如果連保持一個晚上的清醒都做不到的話."她解開缰繩,按摩著手腕,又站起身."等你到了獸魔人的鍋里就醒不過來了."

她踩著鋪滿枯葉的地面,窸窣作響地爬上去,只讓一雙眼睛高過凹地邊緣,向外望去.在她和河面之間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棵梣樹,樹皮皸裂,枝干光禿,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樣.更遠處,寬闊的藍綠色水面快速地流淌著.一個人都沒有.河兩岸是一叢叢零散的常綠樹,柳樹和冷杉.對岸的樹比這邊更加稀少.如果沐瑞和那些年輕人還在河邊,他們一定都躲藏起來了.當然,她不會看見他們過河.他們可能分布在上,下游二十里的范圍之內,如果他們活過昨晚的話.

想到其它的可能,奈妮薇不禁怒從心起.她滑回到凹地里.雖然經曆過了冬日告別夜和到達煞達羅苟斯之前的那些戰斗,她仍然無法接受昨晚發生的事情.魔煞達.在瘋狂的奔馳中仍然要為了其他人的安全而萬分焦慮,又要擔心如果隱妖或獸魔人突然出現該怎麼辦.她一直聽到遠處獸魔人的咆哮和叫喊.獸魔人號角的顫音讓她感到了比寒風更加刺骨的冰冷.但在廢墟中被沖散之後,她只見到過一次獸魔人,而那時她已經出城了.大約十個獸魔人在她前方展開成寬不過六十步的陣形,吼叫著,揮舞著帶鉤的套杆,同時向她撲了過來.但當她調過馬頭准備逃走的時候,它們卻又都安靜下來,紛紛抬起鼻子嗅著空氣.她看著它們,吃驚得甚至忘記了逃跑.隨後那些獸魔人就轉回身,跑進了夜色里.這就是奈妮薇最驚險的遭遇.

"它們知道它們的目標是誰,"奈妮薇站在凹地里,對自己的坐騎說."而那目標不是我.看樣子,兩儀師是對的.讓牧夜者吞掉她吧."

奈妮薇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她牽著馬向下游走去.她前進的速度很慢,一路上,她用一半的注意力警惕地觀察著身邊的樹林.獸魔人昨晚丟下了她並不意味著今天它們同樣會放過她.她的另一半注意力被放在前方的地面上.如果昨晚有人在她行經的位置過了河,她應該能在地上找出一些痕跡.如果坐在馬背上,她很可能會錯失這些痕跡.她甚至有可能遇到某個人.如果最終她什麼都沒有找到,沿河而行能到達白橋,那里有通往凱姆林的大道.如果有必要,她會一直走到塔瓦隆.

但這樣的前景只能讓她感到沮喪.在此之前,她在伊蒙村以外到達的范圍絕對不會比那些男孩更遠.暗礁渡口對她而言就已經是陌生的世界.到巴爾倫的時候,她就開始懷疑自己這樣頑固地去找艾雯和其他人是否合適了.但她不允許自己的決心有絲毫削弱.她一定會把艾雯和那些男孩找回來的.或者她至少要讓兩儀師為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做出一個答複.這兩件事一定要做到一件,這是她的誓言.

她不止一次發現了遺留的蹤跡,但她無法確定是追蹤者的足跡,還是逃亡者的足跡.一些靴子印有可能是人類的,也有可能是獸魔人的.另外還有一些像牛或者羊的蹄子印,這當然是獸魔人的.但奈妮薇從這些足跡上仍然無法得到任何資訊.

奈妮薇就這樣走了差不多四里路,忽然聞到風中有一股木頭燃燒的煙氣,應該是來自于不遠處的下游.她只猶豫了一瞬,便在遠離河岸的地方找了一片茂密的常綠樹林,將馬系在林中的一株冷杉上.這樣從林子外面就完全看不到這匹馬了.煙氣意味著附近可能有獸魔人,但要確認這一點就只能去親眼看一下.她竭力不去想獸魔人生火是為了什麼.

奈妮薇低伏身軀,從一棵樹後潛行到另一棵樹後,一邊在心中咒罵著不停絆著她雙腿的裙子.這身衣服不是為了潛行而設計的.一匹馬的嘶鳴聲讓她放慢了腳步.當她終于從一株梣樹後面小心地向目標窺看的時候,在一片空曠地上,護法正從黑馬背上下來.兩儀師坐在一小堆篝火旁的原木上.火堆上吊著一只水罐,罐中的水就快要沸了.兩儀師的白馬正在她身後稀疏的灌木叢中尋草吃.奈妮薇一下子呆住了.

"它們全都走了,"嵐用冷峻的聲音說,"四個半人大約在日出前兩個小時向南方進發.這只是我的判斷——它們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不過獸魔人也完全消失了.甚至連那些尸體都沒了.獸魔人並沒有帶走同伴尸體的習慣,除非它們餓了."

沐瑞將手中的一些東西扔進沸水里,又將水罐從火上取下來."真希望它們在煞達羅苟斯里被吞吃掉,不過這顯然是過份的奢望."

沁人心脾的茶香飄進奈妮薇的鼻孔.光明啊,我的肚子可不要響啊.

"沒有找到那些男孩的痕跡,也沒有其他人的痕跡.所有的足跡都太過模糊,辨識不出清晰的資訊."奈妮薇在隱身的地方偷偷笑著,她失敗了,但護法也沒成功."現在我們還要考慮一件重要的事情,沐瑞."嵐緊皺雙眉,揮手拒絕了兩儀師端過來的茶,開始在篝火邊來回踱步.他的一只手按在劍柄上,變色斗篷隨著他的轉身不停地改變著顏色."我能接受獸魔人出現在兩河,哪怕是一百個獸魔人.而現在呢?昨天獵殺我們的獸魔人差不多有一千個."

"搜查煞達羅苟斯的不是所有獸魔人,這是我們的運氣.摩達奧一定懷疑我們其實並沒有藏在那里.但它們也不敢就這樣輕易放掉煞達羅苟斯,哪怕在那里發現我們的機會極小.暗帝從不是一個寬容的主人."

"不要回避這件事.您知道我在說什麼.如果這里會出現一千獸魔人,為什麼它們沒有出現在兩河?答案只有一個.在我們渡過塔倫河之後,這些獸魔人才被派遣過來,因為那時幕後的主使者才知道一個摩達奧和一百個獸魔人不足以完成任務.但它們是怎麼過來的?如果一千個獸魔人能夠如此迅速地到達妖境以南這麼遠的地方,而且完全沒有被發現.那麼是否會有一萬個獸魔人突然出現在沙戴亞,艾拉非或夏納的中心?那樣的話,邊境國只需一年時間就會完全被征服."

"如果我們沒有找到那些男孩,全世界不要五年就會被征服."沐瑞答道."這個問題也在困擾著我,但我沒有答案.道已經被關閉.自從瘋狂時代之後,也沒有兩儀師能夠穿行了.除非有棄光魔使脫離了封印——光明在上,但願這樣的事情現在還不會發生——但不管怎樣,我相信即使是所有棄光魔使的力量聯合在一起,也不可能把一千獸魔人送過來.讓我們先著手于眼前的問題吧.其它一切必須先等一等."

"那些男孩."嵐沒有疑問的語氣.

"在你離開的時候,我並沒有閑著.一名男孩已經過了河,現在還活著.至于其他兩個,他們有微弱的痕跡向下游去了,但當我趕到的時候,那痕跡已經消失了.在我開始搜尋前幾個小時,和他們的聯系就中斷了."

奈妮薇伏在樹後,困惑地皺起眉.


嵐停住腳步."您認為是向南方進發的半人俘獲了他們?"

"也許,"沐瑞又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才繼續說道,"但我不會承認他們已經死了.我不能,我不敢.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一定要得到那些年輕人.我知道煞妖谷會獵殺他們.白塔內部有人反對我,即使是玉座猊下反對我,我也可以接受.總有兩儀師只肯相信一個解決辦法.但……"突然間,她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面色變得冰冷如霜."如果你對狼太過注意,就會被老鼠咬到腳踝."她的目光落在奈妮薇藏身的樹後."愛米拉小姐,現在您可以出來了,如果您願意的話."

奈妮薇急忙爬起身,匆匆地撣掉裙子上的枯葉.沐瑞移動眼光的時候,嵐就已經撲到這棵樹前.不等沐瑞說出奈妮薇的名字,他的手已經抽出了佩劍.現在他用大得嚇人的力氣把劍收了回去.他的面孔幾乎像平時一樣毫無表情,但奈妮薇覺得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懊惱的紋路.這讓奈妮薇的心中多了一份滿意的情緒.至少,護法沒有發覺她在這里.

但滿意的心情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奈妮薇盯住沐瑞,故意徑直向她走過去.她想在兩儀師面前保持冷漠與鎮定,但聲音還是仍因憤怒而顫抖著,"你給艾雯和那些男孩設下了什麼樣的圈套?你要用什麼肮髒的兩儀師計謀利用他們?"

兩儀師端起杯子,平靜地啜著茶水.當奈妮薇走到她近前的時候,嵐伸出手臂擋住了奈妮薇.奈妮薇想要將攔路的手臂揮到一旁,卻驚訝地發現護法的手臂如同橡樹干一樣紋絲未動.奈妮薇的力量並不小,但嵐的肌肉就像鐵打的一樣.

"茶?"沐瑞問她.

"不,我不想喝茶.即使我渴死也不會喝你的茶.你不能讓任何伊蒙村人陷進你那汙穢的兩儀師計劃里."

"你沒有什麼資格指責我,鄉賢."看沐瑞的樣子,她對手中那杯茶的興趣比對她所說的話還要大."你自己也在使用至上力,通過某種方式."

奈妮薇又推了一下嵐的胳膊.那支胳膊仍然沒有動.奈妮薇決定將它忽略掉."為什麼你不說我是一個獸魔人?"

沐瑞的微笑仿佛表明了她知道奈妮薇想要打她."你認為我會不知道與我面對面站著的女人有沒有碰觸無極真源和導引的能力?即使你也能感覺到艾雯的潛力.你以為我是怎麼知道你在那棵樹後的?如果我沒有分神,當你靠近的那一刻我就應該知道了.你肯定不是獸魔人.我能夠感覺到暗帝的邪惡.所以,你覺得我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奈妮薇·愛米拉,伊蒙村的鄉賢,不自覺的至上力使用者?"

嵐用一種奈妮薇不喜歡的方式低頭看著她.奈妮薇覺得他現出了驚訝和思索的表情.但實際上,除了眼睛之外,護法的面孔沒有一絲變化.艾雯是與眾不同的,這一點奈妮薇一直都知道.艾雯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鄉賢.他們在密切地合作,奈妮薇想,要讓我內心失衡."我不會再聽這種話了.你……"

"你一定要聽,"沐瑞堅定地說,"我在伊蒙村已經有了懷疑,甚至還在遇到你之前.村民們告訴我,他們的鄉賢非常煩惱,因為她沒有預測到這場嚴冬和遲來的春天.他們告訴我,她是多麼擅長于預測天氣和莊稼的長勢.他們告訴我她怎樣醫治好了各種疾病,有時候她甚至能治愈本應造成殘疾的重傷,不會留下病根,不會有余痛,甚至連傷疤都不會留下.我聽到對你的唯一詬病是極少數幾個人認為你還太年輕,不足以負起如此重任.而這只是更加深了我的懷疑.那麼技藝嫻熟,卻那麼年輕."

"巴蘭大媽對我進行了很好的教育,"奈妮薇竭力注視嵐.但嵐的眼睛仍然讓她感到不舒服,所以她最後把視線轉到了沐瑞背後的河面上.那些人怎麼敢在外鄉人面前胡說八道!"誰說我太年輕了?"她問道.

沐瑞微笑著,拒絕轉移話題."與大多數自稱有聽風能力的女人不同,你真的能做到,在有的時候.哦,這當然與風無關.起作用的是風之力和水之力.這不是需要學習的技藝,這是你天生的能力,就如同這是艾雯天生的能力一樣.但你已經學會了控制它.而她還需要學習.與你對視兩分鍾,我就知道了.你是否記得,我是怎樣突然問你是不是鄉賢的?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什麼?你與任何准備參加嘉年華的漂亮女孩沒有任何區別.即使是你們那里最年輕的鄉賢,我想她的年歲大概也要大你一半."

奈妮薇清楚地記得她和兩儀師的第一次遭遇.這個女人比婦議團中的任何一名成員都更加鎮定自若,穿著她從未見過的華美衣裙,把她當作一個孩子看待.那時沐瑞突然眨了眨眼,仿佛有一點驚訝的表情,而且莫名其妙地就問了……

奈妮薇舔舔一下子變得干澀的嘴唇.他們兩個全都在看著她.護法的臉如同石雕一樣看不出任何表情,兩儀師的眼神則顯得同情而又專注.奈妮薇搖搖頭."不!不,這不可能.我會知道的.你只是想要欺騙我.這不會有用的."

"你當然不知道,"沐瑞安慰地說,"你怎麼可能會想到這個?一直以來,你接觸的只有聽風.不管怎樣,你內心深處會認為在伊蒙村宣布你和至上力,和可怕的兩儀師有關系,無異于宣布您自己是暗黑之友."一絲消遣的神情掠過沐瑞的面容."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怎樣開始的."

"我不想再聽你的任何謊言了,"奈妮薇說.但兩儀師只是繼續說了下去.

"也許在八到十年以前——這對每個人來說是不一樣的,但總是在年輕時發生的——有一些東西變成了你在這個世界上最想要的,你亟需的.而你得到了.一根樹枝突然落下,讓你能夠抓住它,將自身拖出池塘而免于被淹死.一位朋友,或者一只寵物,在所有人都認為必死無疑的時候恢複了健康."

"那時你並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但一個星期到十天之後,你有了第一次碰觸無極真源的反應.也許是伴隨著突然而來的高熱或惡寒,讓你躺倒在床.這種病症在幾個小時之後就消失了.各種不同的反應都不會超過幾個小時.頭痛,麻痹和欣喜混合在一起.你做出各種愚蠢輕率的舉動,每次邁步都難免絆倒或步履蹣跚,每次說話都會把半數的字詞吞掉——諸如此類的混亂不勝枚舉,你還記得麼?"

奈妮薇重重地坐在地上.她覺得自己的雙腿無法撐起自己的身體.她記得,但她還是搖了搖頭.這一定都是巧合.或者就是沐瑞在伊蒙村時探聽到了比她想像的更詳細的資訊.這個兩儀師一定問了許多問題.一定是這樣.嵐伸出一只手.但奈妮薇甚至沒有去看他一眼.


"我可以再多說一些,"沐瑞對保持沉默的奈妮薇繼續說道,"你使用至上力治愈過佩林或者艾雯.這讓你和他們之間出現了一種聯系.你能感覺到被你治愈的人.在巴爾倫,你直接找到了牡鹿和獅子,但那並不是距離鎮門最近的旅店.來自伊蒙村的人里,那時只有佩林和艾雯在旅店中.是佩林,還是艾雯?或者是他們兩個?"

"艾雯,"奈妮薇低聲說道.她一直都想當然地認為她有時候不用眼睛就能知道有誰在靠近自己.直到此時她才想到,她所能感覺到的人都是被她奇跡般治愈的人.她也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藥劑的效用會超過預期,總是能感覺到豐收的年景,雨水的早或遲.她一直都認為這些是理所當然的.並非所有鄉賢都能聽風,但最好的鄉賢的確也都有這樣的能力.巴蘭大媽一直都這樣說,她也一直都說奈妮薇會成為最好的鄉賢之一.

"艾雯得過一次骨痛熱,"奈妮薇嘴里說著,眼睛卻只是看著地面."那時我還是巴蘭大媽的學生,她派我去看視艾雯.我很年輕,不知道鄉賢已經處理好了一切.那時艾雯看起來很嚇人,被汗水浸透,呻吟著,哆嗦著,直到我突然聽不見她的骨節磨擦聲.那時我還什麼都不懂.巴蘭大媽告訴我,她的高燒會持續到第二天,至多在第三天就會退燒.但我那時覺得巴蘭大媽是在安慰我.我以為艾雯就要死了.我從艾雯剛剛學走路開始就經常幫她媽媽照看她.我哭了,因為我要看著她死去,卻無能為力.巴蘭大媽在一個小時以後回來時,艾雯的燒卻已經退了,她很吃驚.但那時她注意我更多過注意艾雯.我一直都以為,她相信我給那孩子吃了什麼卻不敢承認.我一直都以為,她是要安慰我,讓我相信我沒有傷害艾雯.一個星期以後,我在她的起居室里倒在地板上,渾身抽搐,間斷性地發高燒.她將我綁在床上.但到了晚飯的時候,一切症狀就都消失了."

奈妮薇用雙手捧住頭,結束了自己的陳述.兩儀師選了一個好例子,她想道,光明燒了她吧!像一名兩儀師一樣使用至上力.一個汙穢的,暗黑之友兩儀師!

"你很幸運,"沐瑞說.奈妮薇僵直地坐起身.嵐向後退了一步,仿佛她們談論的事情與他無關.他開始整理起曼塔的馬鞍,甚至沒有再瞥她們一眼.

"幸運?"

"你對至上力實施了粗略的控制,雖然你碰觸無極真源依舊只出于偶然.如果沒有這種控制,你最終會殺死自己.而如果你阻止了艾雯前往塔瓦隆,她將很可能無法像你一樣僥幸活下來."

"如果我學會了控制它……"奈妮薇費力地咽了口唾沫.這就像完全承認她可以做出兩儀師所說的那些事."如果我學會了控制它,那麼艾雯也可以.她不需要去塔瓦隆,和你們這些密謀者混在一起."

沐瑞緩緩地搖搖頭,"兩儀師努力地尋找能自發碰觸無極真源的女孩,就像我們尋找能這樣做的男人.這樣做的目的並非是要增加我們的數量——或者至少這不是唯一的目的——也不是因為害怕這樣的女子會濫用至上力.如果光明護佑,這樣的女子的確能對至上力有很初步的控制,而她們藉此能在某些隨機的時候使用微弱的至上力,幾乎無法造成任何破壞.當然,女人也不會承受那種讓男人變得邪惡和扭曲的瘋狂.而我們想挽救另一些女子的生命,那些無法對至上力擁有任何控制的女子的生命."

"我經曆過的那種高燒或低溫殺不死任何人,"奈妮薇堅持道,"還不到三,四個小時.我也有過其它症狀,但它們同樣無法殺死任何人.所有這些症狀在一,兩個月之後就完全消失了.這又該怎麼說?"

"這些只是反應,"沐瑞耐心地說,"每一次,這些反應的發生的時刻都與碰觸無極真源的時刻更加接近.直到這兩種情況幾乎在同時發生.那以後,就不會再有任何明顯的反應了,但這就如同鍾表的簧機被觸動.一年,兩年.我知道有一個女人持續了五年.在所有像你和艾雯一樣的女人中,如果我們沒有找到並訓練她們,每四個人里就會有三個死去.這樣的死亡並不像那些男人的死亡那樣恐怖,但也絕不是什麼美妙的死亡.抽搐和尖叫會持續數天時間,一旦開始,就再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即使塔瓦隆的兩儀師全部在場也無能為力."

"你在說謊.你在伊蒙村問了許多問題.你早就知道艾雯發燒的事,還有我的發燒發寒.這些全都是你編造的."

"你知道我沒有說謊,"沐瑞溫和地說.

奈妮薇不情願地點了點頭,這是她到現在為止一生中所做的最不情願的事.但頑固地否認明顯的事實是不應該的,無論這多麼讓人掃興.巴蘭大媽的第一名學生就死于兩儀師所描述的那種病症.那時奈妮薇還在玩布娃娃.就在幾年以前,戴文騎也有一名女子是這樣死的.那時那名女子也已經是鄉賢的學生了.她同樣有聽風的能力.

"我想,你有巨大的潛力,"沐瑞繼續說道,"接受訓練之後,或許比艾雯更加強大.我相信她能夠成為許多世紀以來最強大的兩儀師之一."

奈妮薇向後退去,仿佛她面前盤踞著一條毒蛇."不!我絕對不與……"與什麼?與我自己?她的力氣消失了,聲音也開始變得猶豫."我求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可以麼?"這種懇求頂在她的喉嚨里,幾乎將她噎死.她甯可去和獸魔人作戰,也不願意被迫向這個女人乞求什麼.而沐瑞只是點了點頭.奈妮薇也隨之恢複了一些精神."但這些仍然無法解釋你要蘭德,麥特和佩林干什麼?"

"暗帝想要他們,"沐瑞答道,"如果暗帝想要什麼,我就必須阻止他.還有其它更簡單,或者是更好的理由麼?"沐瑞從茶杯上抬起眼睛,看著奈妮薇."嵐,我們必須出發了.我想應該是向南.恐怕這名鄉賢不會隨我們一同行動了."

兩儀師說出"鄉賢"這個名詞的時候,奈妮薇緊閉起雙唇.那種語氣就像是在說,奈妮薇鼠目寸光,看不到更大的意義所在.她不想讓我和她走,她要讓我回家,把他們全都丟給她."哦,當然,我會和你們一起走.你不能把我排除在外."

"沒有人要把你排除在外,"嵐說道.他用水罐中的殘茶澆息了篝火,再抹平那堆火灰."因緣的一部分?"他問沐瑞.

"也許是,"沐瑞若有所思地答道,"我應該再和明談一談."


"你明白,奈妮薇,我們歡迎你的加入."嵐在說出奈妮薇的名字時有一絲猶豫,仿佛隨著那個名字有一個沒有說出口的"兩儀師".

奈妮薇感到一陣惱怒.她覺得嵐是在嘲諷她.而兩儀師和護法在她面前談論事情的方式更讓她惱怒——都是一些她一無所知的事,卻完全不屑于對她解釋.當然,她也不會主動提問,這只會滿足他們的虛榮心.

護法繼續為出發做著准備.他的動作迅速,富于效率.很快,一切准備就緒.鞍囊和毯子都被固定在曼塔和阿蒂卜的馬鞍後面.

"我會把你的馬帶過來,"他一邊系緊固定鞍囊的最後一根皮繩,一邊對奈妮薇說.

當嵐沿著河岸走回去的時候,奈妮薇允許自己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剛才她沒有讓嵐發現自己,現在嵐要在沒有她指引的情況下找到她的馬.嵐將再一次明白,當她不願意被別人發現的時候,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看他空著雙手回來的樣子一定會讓人高興的.

"為什麼是南方?"奈妮薇問沐瑞,"我聽你說過,有一個男孩已經過了河.你是怎樣知道的?"

"我給了每個男孩一枚硬幣.這樣,他們和我之間就建立了一種聯系.只要他們還活著,還擁有那枚硬幣,我就能找到他們."奈妮薇的眼睛轉向護法離開的方向.沐瑞搖搖頭."和那個不一樣.這種聯系只能讓我確認他們是否還活著,並在分開的時候能找到他們.難道你不認為在現在的情況下,這是一個謹慎的措施嗎?"

"我不喜歡你與伊蒙村的任何人有任何聯系,"奈妮薇頑固地說,"但如果這樣能幫助我們找到他們……"

"會的.我更願意先找到那個渡河的年輕人.如果我能的話."片刻之間,兩儀師的嗓音中出現了一絲怒意."只有他和我們相距僅數里,但我無法承受時間的損失.他應該能平安到達白橋,畢竟獸魔人已經離開了.而前往下游的兩人可能更需要我.他們丟失了他們的硬幣.摩達奧或者是在追逐他們,或者是要趕往白橋阻截我們."她歎了口氣."我一定要先顧及更需要我的地方."

"摩達奧可能……可能已經殺死他們了."奈妮薇說.

沐瑞微微搖頭,否定了奈妮薇的假設,仿佛那是完全不需考慮的瑣碎小事.奈妮薇繃緊了嘴唇."艾雯在哪里?你完全沒有提到她."

"我不知道,"沐瑞承認,"但我希望她是安全的."

"你不知道?你希望?剛才你還在說什麼要帶她去塔瓦隆,救她的性命.枉你知道的那麼多,她現在卻可能已經死了!"

"我可以尋找她,留給摩達奧更多的時間去追趕逃往南方的那兩個男孩.暗帝想要的是他們,不是艾雯.在真正的獵物沒有到手之前,摩達奧不會在意艾雯."

奈妮薇記起了自己的遭遇.但她拒絕承認沐瑞的道理."那麼你所推測的最好的情況就是她還活著,如果她運氣好的話.或者,也許孤身一人,飽受驚嚇,甚至可能受了傷,距離最近的村莊還有數日的路程.而你要這樣丟下她."

"她很可能也像那個過了河的男孩一樣安全.或者正在和另外兩個男孩一同趕往白橋.不管怎樣,這里已經沒有獸魔人威脅她了.而且她強壯,聰明,如果有需要,完全有能力找到前往白橋的路.你願意把機會留給有可能需要幫助的艾雯,還是給那兩個我們知道正需要幫助的男孩?你願意讓我留下來尋找艾雯,而把摩達奧正在緊緊追尋的男孩們撇下?奈妮薇,我希望艾雯平安,同時,我也在和暗帝作戰.後面這一點將確定我的路線."

沐瑞在給出這些恐怖的選擇時,沒有失去半點平靜.奈妮薇卻只想尖叫.她靠眨眼壓抑著淚水,將臉轉向一旁,不讓兩儀師看到.光明啊,一名鄉賢的責任是照顧好村中所有的人.為什麼我要做這樣的選擇?

"嵐回來了,"沐瑞說著站起身,披好斗篷.

對于奈妮薇而言,護法帶回她的馬已經算不上什麼打擊了.不過,他把缰繩遞給她的時候,她還是不由得抿緊了嘴唇.如果嵐的臉上能有絲毫得意的神情,而不是這種石頭樣的死人臉,或許至少能刺激一下她的神經.不過,在看到奈妮薇的表情時,嵐驀然睜大了眼睛.奈妮薇轉過身,抹去面頰上的淚水.他怎麼敢嘲笑我的眼淚!

"你來嗎,鄉賢?"沐瑞冷靜地問.

奈妮薇最後緩緩地看了一眼那片森林,心中想著艾雯是否會在這時走出來,然後才悲傷地騎上馬背.嵐和沐瑞已經在馬鞍上坐好,將馬頭轉向了南方.奈妮薇跟在後面,僵直地挺著身子,不允許自己回頭.她的眼睛死盯著沐瑞.兩儀師對自己的力量和計劃是如此自信滿滿,奈妮薇想,但只要艾雯和男孩們有一個受了傷,或者是沒能活下來,那麼你的所有力量都不能保護你.你所有的力量也不行.我也能使用它,女人!這是你親口告訴我的.我可以用它來對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