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更多時光之輪的故事

蘭德心神不甯地在餐桌旁踱著步.十二步.無論他來回走幾次,這張桌子的長度就是十二步.他氣惱地禁止自己再這樣數下去.真是蠢透了,我不想知道這張該死的桌子有多長.片刻之後,他發現自己又開始記數自己的步子了.他會對沐瑞和嵐說什麼?他是否知道為什麼暗帝要我們?他是否知道暗帝到底想要我們之中的哪一個?

蘭德瞥了一眼朋友們.佩林捏碎了一片面包,正在無聊地用一根手指將桌上的面包屑撥來撥去.他的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些面包屑,卻又仿佛盯著某個遙遠的地方.麥特懶洋洋地躺在椅子里.眼睛半閉著,臉上帶著一點笑意.但那笑意中只透露出緊張,沒有半點愉悅.從外表上看,他就像是原來的麥特.但時不時地,他仍然在隔著外衣碰觸煞達羅苟斯的匕首.范告訴了她什麼?他都知道什麼?

至少羅亞爾沒有顯露出焦慮的表情.巨森靈正在端詳四周的牆壁.一開始,他站在房間的正中間,睜大眼睛,緩緩地繞著圈.現在他幾乎將寬大的鼻子壓在石牆上,用粗大的手指輕柔地觸摸著每一道岩石之間的接縫.有時候,他會閉上眼睛,仿佛感覺比視覺更重要.他的耳朵不時會抖動一下.他用巨森靈語低低地喃喃自語,仿佛已經忘記了房間里的其他人.

愛格馬領主在那座大壁爐前低聲與奈妮薇和艾雯交談著.他是一名好主人,擅長讓客人忘記自身的麻煩.他的幾個故事讓艾雯"咯咯"地笑了起來.有一次,甚至連奈妮薇也仰起頭,發出了笑聲.這個聲音讓蘭德嚇了一跳,而隨後麥特椅子猛然響起的撞擊聲又嚇到了他.

"該死的!"麥特咆哮著,絲毫不在意奈妮薇因為他的粗口而繃緊的嘴唇."是什麼要她用那麼長的時間?"他扶正椅子,坐了回去,沒有看任何人.他的手一直按在外衣上.

法達拉的領主不以為然地看了麥特一眼,又掃了一眼蘭德和佩林,然後又轉回頭去繼續和女孩們聊天.蘭德這時恰好踱步到了他們旁邊.

"領主,"說話的是艾雯.現在她說出這個頭銜的時候已經非常流利了."我知道他是一名護法,但你稱他為大將,還和他談論關于金鶴旗的事,其他人也都在這樣和他說話.有時候,你對他說話的語氣就好像他是一位國王.我記得沐瑞稱他為七塔最後的主人.這是為什麼?"

奈妮薇開始專注地盯著自己的杯子.但蘭德看得出來,她正在比艾雯更加認真地傾聽愛格馬的話.蘭德停下來,想聽愛格馬會說什麼.

"七塔的主人,"愛格馬說話的時候皺起了眉頭."這是一個古老的稱號,艾雯女士,甚至比提爾大君更古老.它出現的年代和安多女王差不多."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微一搖頭."他不會提起這件事,但這個故事在邊境國廣為人知.他是一位國王,或者他應該是.亞嵐.人龍,七塔的主人,眾湖君王,馬吉爾的無冕王."他的頭高揚了起來,眼睛閃爍著光彩,仿佛感覺到了作為父親的驕傲.他的聲音變強了,充滿了力量,宏亮的聲音充滿了整個房間."我們夏納人稱自己為邊境人,但就在不到五十年以前,夏納並不真的是邊境國,在我們和艾拉非的北方還有馬吉爾.夏納戰士會奔赴北方殺敵,但阻擋妖境入侵的是馬吉爾.馬吉爾,願和平眷顧她的回憶,光明照耀她的名字."

"嵐是馬吉爾人,"鄉賢輕聲說著,抬起了頭.她似乎感到很困惑.

奈妮薇的語氣並不是詢問,但愛格馬還是點了點頭,"是的,奈妮薇女士,他是亞埃克.人龍的兒子.亞埃克.人龍是馬吉爾最後一位加冕的國王.為什麼嵐會變成現在這樣,這也許要從萊恩說起.萊恩.人龍,國王的弟弟,在一次大膽的進攻中,他率領他的戰士殺進妖境,直搗廢地,也許他們一直殺到了煞妖谷.這次進攻的始作俑者是萊恩的妻子貝莉揚.得到王位的是亞埃克,而不是萊恩,嫉妒的火焰從此便燒灼著貝莉揚的心.國王和萊恩是一對肝膽相照的兄弟,即使代表君王的'亞’字加在了埃克的名字上,也絲毫沒有影響他們對彼此的忠誠.但貝莉揚已經因嫉妒而墮落了.萊恩是光榮的戰士,功勳卓著.但即使如此,他的榮耀也無法超越亞埃克.亞埃克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賢王.願和平眷顧他和愛琳娜."

"萊恩和他的大多數戰士都死在廢地,馬吉爾人無法承受這樣的損失.貝莉揚為此而責備國王.她說,如果亞埃克率領全部馬吉爾軍隊與她的丈夫並肩作戰,煞妖谷也會被攻陷.為了複仇,她和被稱為良心克芬的克芬.葛馬蘭密謀要為她的兒子伊沙姆奪取王座.良心克芬是一名像亞埃克一樣廣受愛戴的英雄,馬吉爾大領主之一.但是當大領主們將權杖獻與國王的時候,有兩名大領主沒有將權杖獻給埃克.這兩個在王冠石上改變了顏色的大領主激發了良心克芬的野心.克芬和貝莉揚調回駐守妖境的軍隊,想要奪取七塔.邊境的堡壘全部被抽空了."

"而克芬所暗藏的還不只是一顆野心."愛格馬的聲音中流露出深深的厭惡."英雄克芬,良心克芬,他在妖境中的戰斗在邊境國盡人皆知,但他實際上是一個暗黑之友.在邊境防禦被削弱的時候,獸魔人如同洪水一般湧入馬吉爾.如果亞埃克王仍然有萊恩的幫助,也許他們能率領馬吉爾人奮勇殺敵,他們以前就是那樣做的.但萊恩在廢地的覆滅動搖了馬吉爾人的心.而獸魔人的入侵徹底擊潰了他們的抵抗意志.獸魔人的數量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它們一直殺到馬吉爾的核心地帶."

"貝莉揚帶著她繈褓中的兒子伊沙姆逃往南方,但還是被獸魔人捉住了.沒有人知道她們的命運,但結局可想而知.我只能可憐那個嬰兒.當良心克芬的陰謀暴露時,年輕的簡.查林俘虜了他.那時簡已經有了'法斯崔德’——'遠步者’的稱號.簡將良心克芬帶回到七塔.大領主們要將他的頭插在長矛尖上.但因為他在馬吉爾人心中是僅次于亞埃克和萊恩的英雄,所以國王和他單獨決斗,殺死了他.亞埃克在殺死克芬的時候哭了,有人說他是在為一名墮進暗影的朋友哀悼,有人說他哀悼的是馬吉爾."法達拉領主哀傷地搖了搖頭.

"七塔的第一聲喪鍾敲響了.沒有時間向夏納和艾拉非求取援軍,馬吉爾也不可能獨立抵擋敵軍.五千名優秀的馬吉爾戰士已經命喪廢地,她的邊境堡壘也已經陷落."

"亞埃克和王後愛琳娜的兒子嵐那時還在搖籃里.他們將馬吉爾的王劍放進嵐的手中,那就是今天他的佩劍.那是兩儀師在摧毀傳奇紀元的至上力戰爭中制造的武器.他們在嵐的頭頂塗以油膏,將大將和戰爭君王之名賜予他,任命他為馬吉爾的下一代國王.以他的名字,他們立下了馬吉爾君王的古老誓言."愛格馬的表情變得嚴肅.他說出那段誓言的時候,仿佛他自己也曾如此立誓."抵抗暗影,如鐵剛硬,如石堅韌.守護馬吉爾,直至最後一滴血.無法守護,也定要複仇."這段話震撼著房間,伴隨著隱隱的回聲.

"愛琳娜將一個小盒子掛在兒子的脖頸上,親手為他裹好繈褓,便把他交付給二十名王家衛士——馬吉爾,也許也是全世界最強的劍客.他們接受的命令就是將這個孩子帶到法莫蘭."

"然後亞埃克和愛琳娜就率領馬吉爾人發起了向暗影的最後一次沖鋒.他們死在赫洛特岔道,馬吉爾也隨之而亡.七塔破碎了.夏納,艾拉非和坎多在傑罕階梯迎戰半人和獸魔人,將它們殺退,但它們並沒有徹底退回去.馬吉爾的大部分都留在了獸魔人手里.年複一年,妖境正一里一里地將它吞噬."愛格馬沉重地歎了口氣.他的眼神和聲音中流露出一種哀傷而又驕傲的神情.

"最終只有五名王家衛士活著到達了法莫蘭.他們全都受了傷,但那個嬰孩毫發無損.從他在搖籃中開始,那五名戰將就傾盡全力教授他各種技藝.他的玩具是刀劍,他的花園是妖境.在他搖籃旁立下的誓言深深地刻進他的心里.已經無可守護了,但他至少可以複仇.他放棄了自己的名號,但每一個邊境國人都會稱他為無冕王.如果他再次舉起馬吉爾的金鶴旗,會有一整支軍隊前來追隨他.但他不願引領他人奔向死亡.在妖境里,他像追求少女一樣追求死亡,但他不願讓別人也這樣做."

"如果你們一定要進入妖境,又不能用軍隊護送,那麼嵐就是你們最好的衛士.他是最優秀的護法.也就是說,是最優秀的戰士之中最優秀的.你們也許可以將這些男孩留在這里,先讓他們鍛煉一下.只要信任嵐就好了.妖境可不是沒有經驗的男孩能去的地方."


麥特張開嘴.蘭德看了他一眼,他便將嘴閉上了.希望他能學會一直把嘴閉住.

奈妮薇和艾雯一樣瞪大了眼睛,不過很快又把目光轉回到酒杯上.她的面色顯得很蒼白.艾雯按住奈妮薇的手臂,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沐瑞出現在屋門口,嵐跟在她身後.奈妮薇轉過身,背對著他們.

"他都說了些什麼?"蘭德問道.麥特和佩林都站起了身.

"一個鄉下白癡,"愛格馬低聲嘟囔了一句,然後他提高聲音問,"有沒有查出什麼,兩儀師?或者他真的只是個瘋子?"

"他是瘋了,"沐瑞說,"或者相當接近,但他並不只是如此."一名穿金黑色制服的仆人彎著腰走進房間,手中端著的銀盤上放著藍色的洗臉盆和水罐,一塊黃色的肥皂,還有一塊小毛巾.他不安地看了愛格馬一眼.沐瑞示意他將托盤放在桌上."請原諒我使喚你的仆人,愛格馬領主."

愛格馬向那名仆人點點頭.仆人放下托盤,便匆匆離開了."我的仆人隨你使用,兩儀師."

沐瑞將冒著熱汽的水倒進盆里,挽起袖子,開始用力搓洗自己的雙手,完全不在乎水的熱度."我說過,他比任何惡人更可怕,但情況比我預料的更糟.我從未料到自己能遇到一個如此可憐,如此低賤,又如此汙穢的人.我碰觸他的時候便感覺到肮髒.我所說的並不是他皮膚上的泥溝,而是這里的髒汙."她指了指心髒的部位."她的靈魂已經墮落到這樣的程度,我甚至懷疑他是否還有靈魂.他比暗黑之友還要可怕."

"他看上去是那麼可憐,"艾雯嘟囔著,"他每個春天都會來伊蒙村,總是大聲笑著,帶來各種各樣外面的訊息.他肯定還有希望吧?'任何陷入暗影中的人都還有可能找回光明的.’"她引用了一句古老的格言.

兩儀師用毛巾揩淨雙手,"我也一直是這樣相信的.也許帕當.范能回憶起光明.但他在四十年前便已經是一名暗黑之友.而他所造成的流血,痛苦和死亡會讓你的心髒也為之凍結.他將獸魔人帶進伊蒙村,這只是他最小的罪行之一,雖然你可能不這樣認為."

"是的,"蘭德輕聲說道.他聽到了艾雯的驚呼聲.我應該猜到的.燒了我吧,我認出他來的時候就應該能猜到的.

"他有帶獸魔人到這里來嗎?"麥特問.他看著周圍的石牆,哆嗦了一下.蘭德覺得麥特應該是想到了摩達奧.巴爾倫和白橋的牆壁都沒有能擋住隱妖.

"如果他這樣做了,"愛格馬笑道,"它們會在法達拉的城牆上撞斷牙齒.以前有許多獸魔人都是這樣的下場."他說話的時候,還在瞥著艾雯和奈妮薇."也不必擔心半人."麥特的臉紅了."法達拉的每一條街道和巷子在夜晚都會點燈.沒有人能在這座城里將臉藏起來."

"為什麼帕登先生會這樣做?"艾雯問.

"三年以前……"沐瑞重重地歎了口氣,坐到椅子上.看她的樣子,仿佛剛才和范的交鋒已經耗干了她的精力."三年前的夏天,光明一定在保護我們,否則當我還在塔瓦隆制定計劃的時候,暗帝可能就已經取得了勝利.三年中,范一直在為暗帝尋找你們."

"這太瘋狂了!"蘭德說."他每個春天都會來兩河,就像時鍾一樣准確.三年?我們一直都在他的眼前晃蕩.但直到去年,他也沒有多看過我們一眼."兩儀師用手指點住了蘭德.

"范告訴了我一切,蘭德.或者幾乎是一切.對于他,我竭盡了全力.雖然我相信他仍然隱瞞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但他告訴我的已經足夠了.三年以前,一個半人在莫蘭迪的一座鎮子里找到他.范當然很害怕,但蒙受召喚對于暗黑之友而言肯定是非常巨大的光榮.范相信他被選中一定因為有重大的任務要交托給他,他猜對了,但並不是他所預料的那種任務.他一直被帶到煞妖谷.在那里,他遇到了一個從眼睛中噴出火焰的人,那個人自稱為巴爾阿煞蒙."

麥特不安地動了動身子.蘭德費力地咽下一口唾沫.當然,沐瑞說得沒錯,但這並不代表這件事能夠被輕松地接受.只有佩林看著兩儀師,仿佛再沒有事情能讓他驚訝了.

"願光明守護我們,"愛格馬由衷地說道.


"范不喜歡他在煞妖谷的遭遇,"沐瑞依舊鎮定如常."當我們交談的時候,他經常會尖叫著說火焰在燒他.我盡力想要探察出他隱瞞的一切.而對于過往的回憶幾乎殺死了他.我對他進行了醫療,但他還是垮掉了.讓他的精神恢複還需要很大力量.我還會努力的,即使只是為了讓他透露出更多隱瞞的資訊.他被選中是因為他販賣貨品所行經的區域."沐瑞看到伊蒙村人顯露出更多的不安,便加快了語速."不,不只是兩河.謊言之父知道目標所在的大致方位,但這方面他並不比塔瓦隆了解得更多."

"范說他被迫成為暗帝的狗,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對的.謊言之父為了能讓他像狗一樣搜尋目標,對他進行了改造.范害怕回憶起那時的情景.他恨他的主人,像對他的畏懼一樣深.在那以後,范被派遣出來,在巴爾倫的每一個村子里搜尋獵物,直到迷霧山脈.渡過塔倫河,進入兩河."

"三年前的春天?"佩林緩緩地說,"我記得那個春天.范那一次比平時來得晚.而且奇怪的是,他在伊蒙村滯留了整整一個星期,一直花錢住在酒泉旅店.范很喜歡錢的."

"現在我記起來了,"麥特說,"所有人都在懷疑他是生病,還是看上了村里的哪一個女人?當然,不是所有女人都願意嫁給一名小販的,那就像和旅民結婚一樣."艾雯向他挑起了一側的眉毛.麥特閉上了嘴.

"在那以後,范又被帶到了煞妖谷,那時他的意識被……蒸餾了出來."兩儀師的語氣讓蘭德的腸子仿佛打了個結,比閃過兩儀師嚴峻面容的表情更能讓蘭德了解這句話的含意."他……所感覺到的……經過濃縮後被回饋給他.當他第二年再次進入兩河的時候,他就能更加清晰地確認目標了.結果他對目標的確認比暗帝預料的更加清楚.范那時就知道了,他要找的那個人就是伊蒙村里三個人中的一個."

佩林咕噥了幾聲.麥特心不在焉地罵了一句髒話,就連奈妮薇的瞪視也沒有阻止他.愛格馬好奇地看著他們.蘭德幾乎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暗帝已經尋找他……尋找他們三年了.他本來以為這能讓他的牙齒撞個不停的.

沐瑞沒有讓麥特打斷她.她提高了聲音."當范回到盧加德的時候,巴爾阿煞蒙在他的夢里和他見面.范在他面前墮落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他受到暗帝的束縛也更加牢固了.在夢中發生的事情會比在清醒時更加危險."沐瑞警告性地向蘭德一瞥,犀利的目光讓蘭德打了個哆嗦.不過兩儀師並沒有停止說話."暗帝向范許諾,當他勝利之後,范會獲得豐厚的回報,那時他將統治幾個王國.暗帝命令范再一次前往伊蒙村時將他找到的那三個人標記出來.那時將有一只半人隨同他前往,並率領獸魔人等待他行動的結果.現在我們知道了獸魔人是怎樣到達兩河的.在曼埃瑟蘭有巨森靈的小林和道門."

"是最美麗的小林,"羅亞爾說,"只有塔瓦隆的小林能與之相比."他像其他人一樣在專注地聽沐瑞說話."曼埃瑟蘭是巨森靈鍾愛的地方."愛格馬無聲地念著這個名字,驚奇地挑起了眉弓——曼埃瑟蘭.

"愛格馬爵士,"沐瑞說,"我將告訴你瑪法.戴達蘭道門的位置.你一定要將它砌死,並派兵守衛那里,不能允許任何人靠近.半人還沒有掌握所有道的路徑,但法達拉南邊的道門距離這里只有幾個小時的路程."

法達拉領主仿佛是恍惚了一下."只有幾個小時?光明啊!我們不需要那東西.光明照耀我們.這件事一定要處理."

"是范在道中跟蹤我們嗎?"佩林問,"那一定是他."

沐瑞點點頭."范會一直跟蹤你們到墳墓,因為那是他必須做的.當摩達奧在伊蒙村失敗的時候,是范帶領獸魔人一直追趕我們.他本以為自己能得到兩河最好的馬,飛馳在隊伍最前面,但隱妖不允許他和它一樣騎馬,他只能和獸魔人一同奔跑.當他耗光力氣的時候,獸魔人就扛著他.它們用他能聽懂的語言交談,爭論當他沒用的時候該用什麼方法烹調他.范說他在他們到達塔倫河之前就轉而反對暗帝了.但我們交談的時候,他一直喃喃自語,說著暗帝的獎賞."

"我們渡過塔倫河之後,摩達奧將獸魔人帶回了距離那里最近的道門.他們進入迷霧山脈的時候,范被丟在了那里.那時范以為自由了.但還沒有等他到達巴爾倫,另一只隱妖找到了他.而這一只隱妖就沒有前一只那樣友善了.它讓范每天晚上疊起身子睡在一只獸魔人的鍋子里,以此提醒他失敗的代價.這只隱妖一直將范帶到煞達羅苟斯.那時,范為了獲得自由,即使要將自己的母親交給這只摩達奧也在所不惜.但暗帝從不會放過任何已經被他控制的人."

"我曾經在那里偽裝我們的足跡和氣味一直向山脈中而去.那愚弄了摩達奧,卻沒有能瞞過范.但半人不相信范.在那以後,它們就用繩索拴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在隊伍後面.但不管它們怎樣全速前進,卻總也趕不上我們.這讓摩達奧開始相信范的判斷.有四只摩達奧進入了煞達羅苟斯.范說驅趕摩達奧的是巴爾阿煞蒙本尊."

愛格馬輕蔑地搖搖頭."暗帝?呸!那個人或者在說謊,或者就是瘋了.如果創心者真的自由了,現在我們便已經全都死了,或者比死亡更可怕."

"范說的是他確實相信的實話,"沐瑞說,"雖然他可以對我隱瞞,但他不能對我說謊.他的原話是'巴爾阿煞蒙出現時如同搖曳的燭火,轉瞬間便會消失,又重新出現,而且從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出現兩次.他的眼睛灼烤著摩達奧,從他嘴里噴出的火舌一直在抽打我們."

這時嵐說道,"某種力量將四名隱妖趕進它們畏懼的地方——它們害怕那個地方,幾乎就像它們害怕暗帝的怒火."

愛格馬痛哼一聲.他看上去好像生病了一樣.

"在煞達羅苟斯中出現的狀況是邪惡攻擊邪惡."沐瑞繼續說道,"汙穢攻擊狠毒.范說到這里的時候,一直在流著眼淚,牙齒不停地相互撞擊.許多獸魔人都被魔煞達和其它黑暗力量吞噬了,其中也包括用繩索牽著他的那個獸魔人.范逃出了那座城市,就像逃出煞妖谷的末日深淵一樣."


"范相信他終于安全了.他想要逃走,逃到巴爾阿煞蒙找不到他的地方去,即使那會是世界盡頭.而當他發現暗帝施加在他心靈上的強制力並沒有絲毫減弱的時候,他的驚懼可想而知.相反的,那種強制的力量每一天都變得更加強烈,更加嚴酷.他無法安靜地吃一頓飯,只能在不停追趕你們的時候沿途捉甲蟲和蜥蜴為食,或者從垃圾堆中尋找腐臭的食物.每天他只能在跑得精疲力竭之後,才能倒在地上休息一下.當他有力氣站起來的時候,他又會繼續追趕你們.當他到達凱姆林的時候,他對于你們的感覺已經延伸到了一里遠的范圍.在這里,在下面的地牢中,他有時候會抬起頭,不自覺地向上窺視.他所看的地方應該就是這個房間."

蘭德突然感覺到肩胛之間一陣刺癢,就好像他能感覺到范的眼睛正穿過石牆盯著他.兩儀師注意到了蘭德的不安,但她仍然不動聲色地說著.

"如果說范在到達凱姆林的時候已經是半瘋了,那麼當他意識到他的三個獵物在那里只有兩個的時候,便進一步喪失了理智.壓制他的力量強迫他要找到你們三個,他卻只能跟蹤其中兩個.他尖叫著說出是他打開了凱姆林的道門,開啟道門的方法就在他的腦海里,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知道的.那時他的雙手在不由自主地動作,只要他想阻止,巴爾阿煞蒙的火焰就會燒他.范在那里發出的聲音引得那家店的主人前去查看,范便殺死了他.范殺死那個人不是為了滅口,而是因為嫉妒那個人能自由地走出那間地窖,他卻只能無可奈何地進入道中."

"那時你察覺到的跟蹤者就是范."艾雯說道.嵐點點頭."他是怎樣逃過……黑風的?"艾雯的聲音顯然在顫抖.她咽了口唾沫才繼續說道,"當時那股風就緊追在我們身後."

"他避開了,他也沒有."沐瑞說,"黑風捉住了他.他說他懂得那風里的聲音.有些聲音在向他問好,因為他和它們一樣,另一些則害怕他.黑風裹住了他,黑風立刻又逃掉了."

"願光明保護我們."羅亞爾甕聲甕氣地說著,仿佛一只巨大的黃蜂.

"我們只能如此祈禱."沐瑞說,"帕當.范還隱藏了許多事情,其中有許多是我必須知道的.邪惡的力量在他身上很深,很強大,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強.甚至有可能暗帝將他自身的一部分施加在了范的身上.當我提及世界之眼的時候,范用力閉上了嘴.但我從他的沉默中感覺到了什麼.如果我還有一些時間就好了.但我們無法在這里逗留."

"如果那個人知道些什麼,"愛格馬說,"我一定能從他的嘴里挖出來."他的臉上顯露出對暗黑之友的冷酷.他的語氣表明,對于范他不會有任何憐憫."如果你能從他口中得知在妖境中會有怎樣的敵人,那麼再多留一天應該是值得的.對敵人缺乏瞭解的戰爭容易失敗."

沐瑞歎了口氣,遺憾地搖搖頭."領主,如果我們不是必需一個晚上的熟睡以積聚精力,即使夜晚行動可能遭遇獸魔人的襲擊,我也會立刻向妖境出發.范所提供的資訊讓我更加明白了情況的緊迫.三年以前,暗帝已經能夠在煞妖谷碰觸到范了.一年以前,暗帝已經能直接進入范的夢中對他發號施令.而就在今年,行于光明中的人也在夢中遇到了巴爾阿煞蒙.而他更是出現在煞達羅苟斯,開始直接驅趕摩達奧.他的身軀應該還沒有獲得自由,但即使只是將精神投射在一個凡人的身上,對這個世界,那也比所有獸魔人軍隊更加危險.煞妖谷的封印正在急速削弱,愛格馬領主.我們沒有時間了."

愛格馬低下了頭,但是當他重新昂起頭的時候,嘴角仍然帶著一分頑固."兩儀師,也許夏納人在塔文隘口的戰斗只是大戰中的一個插曲,一場並不重要的沖突.這一點我可以接受.責任像因緣一樣,讓人去做必需要做的事情,卻不會允諾努力與犧牲將獲得偉大的結局.我知道,如果你失敗了,即使我們取得勝利,也將變得毫無意義.如果你堅持只帶這幾個人,我沒有異議,但我乞求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戰勝敵人.把這些男孩留下吧,兩儀師.我發誓,我能找到三名強有力的戰士,同時又沒有競爭榮耀之心,可以取代這三個男孩.在妖境里,他們會像嵐一樣有用.讓我在趕往塔文隘口的時候能知道我已經盡我的力量幫助了你."

"跟隨我的必須是他們,而不能是其他人,愛格馬領主,"沐瑞溫和地說,"他們正是將在世界之眼投入戰斗的人."

愛格馬一下子張大了嘴.他盯著蘭德,麥特和佩林.突然間,法達拉領主後退了一步.他的手不自覺地向腰間應該是劍柄的地方按去."他們不會是……你不屬于紅色宗派,兩儀師沐瑞,但就算是你肯定也不會……"他的頭皮上一下子滲出了汗水.

"他們是時軸,"沐瑞立刻說道."因緣在圍繞著他們編織.暗帝對他們每一個都不止一次地下過殺手.三個時軸聚集在同一個地方,任何命運都會像遇到漩渦的稻草一樣被卷進去.他們如果出現在世界之眼,即使是謊言之父的命運也會在因緣中改變.他的攻擊將會再一次被化解."

愛格馬沒有再去腰間尋找佩劍,但他仍然猶疑地看著這三名男孩."兩儀師沐瑞,如果你說他們是時軸,那他們就應該是.但我看不出來.他們只像是三個鄉下小子.你確定嗎,兩儀師?"

"古老的血脈,"沐瑞說,"會分散開來,就像一條河分散成上千條支流.但有時候,支流會重新彙聚為大河.古老的曼埃瑟蘭之血在他們三個身上幾乎全都是強大而純淨的.你能懷疑曼埃瑟蘭血脈的力量嗎,愛格馬領主?"

蘭德瞥了一眼兩儀師.幾乎.他冒險看了奈妮薇一眼.奈妮薇已經抬起頭來,專注地看著對話的愛格馬和沐瑞,但她的目光仍然在躲避著嵐.蘭德看著鄉賢的眼睛,奈妮薇搖了搖頭.她並沒有告訴沐瑞,蘭德不是在兩河出生的.沐瑞都知道些什麼?

"曼埃瑟蘭,"愛格馬點著頭,緩緩地說道,"我不會懷疑她的血脈."然後他加快了語速."時光之輪會造成奇異的機緣,鄉下小子將曼埃瑟蘭的光榮帶進妖境.如果人類的血還能真正打擊暗帝,那就一定是曼埃瑟蘭的血.一切聽從你的吩咐,兩儀師."

"那麼就讓我們回房間去吧,"沐瑞說,"我們必須在日出時出發.時間緊迫.這些年輕人必須睡在靠近我的地方.時間太緊迫了,不能讓暗帝對他們再一次發動攻擊.太緊迫了."

蘭德感覺到了兩儀師的目光.沐瑞正在審視他和他的朋友們,揣測他們的力量.蘭德打了個哆嗦.太緊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