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約在冬季

靖南侯那邊還沒有消息,朝廷也沒有越過靖南侯府對旗下靖南軍下達軍令,因為這麼做的話,等于是朝廷強行讓靖南軍在靖南侯府與它自己之間進行二選一.

嗯,明知道選擇的結果不會很美麗,那又何必親自去撕破那一層面皮?

但盛樂城和信宿城的兵馬,還是動了,主動進入成國境內,向穎都開近.

之前,信宿城的靖南軍總兵陳陽和盛樂城將軍鄭凡,對大皇子那是完全不搭理,陳陽閉門不出,鄭將軍更絕,派人去大皇子中軍討要糧草補給.

但眼下,伴隨著望江之戰的失敗,無論是出于穩定人心還是增兵加固防線等方面考慮,這兩支本就在成國邊境的兵馬開赴穎都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歸根究底,大家都是燕人.

當然了,鄭將軍的目的可能更不單純一些,因為他的盛樂城再不打仗就要破產了.

盛樂城出兵一萬,民夫五千,一進入成國地界,馬上學習先前大皇子東征大軍入成國時的行為,開始通知當地衙門對軍隊進行糧草物資上的補給,且毫不客氣地又征發了五千成國民夫.

幫你們打仗,怎麼滴,包三頓飯不是很應該麼?

大皇子摸得,鄭將軍就摸不得?

一個比較有氣節的縣令很是強硬地拒絕了鄭將軍的要求,直言其治下百姓存量已經不多,且民夫征發更是太傷地方元氣.

他說得倒是不假,自司徒家建國以來,從雪原到雪海關再到望江,這仗,就沒停過,且在司徒家失去了望江以東的疆域之後,對剩下地區的賦稅糧草民力征發自然更重了,且他們也已經承擔過東征大軍的消耗;

說是已經民力疲敝,真的毫不為過.

鄭將軍很佩服這個縣令的氣節? 對其人品大為贊歎? 然後將他斬了.

腦袋往縣城城門口一掛,

當即?

縣城里的幾家大戶馬上湊出了糧草支援盛樂軍? 民夫的征發也迅速地開展下去.

軍帳內,

鄭凡手里正拿著一本書翻閱著? 自然不會是《鄭子兵法》,鄭將軍還沒無恥自戀且自欺欺人到那種地步.

這書? 是好不容易買來的關于魔法的書籍? 作者是一個西方魔法師,這是翻譯本.

鄭凡自是不可能就著這個修煉,天知道翻譯的那位東方學者有沒有哪里弄錯了怎麼滴,萬一練出個問題怎麼辦?

不過當作開拓一下視野的科普讀物? 還是不錯的? 枯燥的行軍途中,四娘又沒跟著一起來,就只能看看魔法讀物來打發打發無聊時間才能勉強過下去的樣子.

確實是無聊,雖說鄭凡覺得自己在"大佬軍事學院"里進修過好多次了,好幾位大佬都曾將自己帶在身邊言傳身教.

但打仗的事兒? 真的很說不准,有時候你覺得自己很厲害自我感覺無比良好時? 說不得就"趙括"了.

外加有大皇子那般苟的情況下都能翻車的前例在,鄭凡覺得? 自己還是繼續做一個軍中吉祥物吧.

每天上午時,鄭凡會騎馬在軍營里繞一圈? 接受來自軍隊的注目和歡呼.

鄭凡也不下馬? 更不會下去噓寒問暖? 也沒去一起攪勺子吃飯,田無鏡曾告訴過他,有時候和軍士太過親密,反而會讓士卒對你失去敬畏感.

鄭凡曾特意拿這事兒去問過梁程,因為自己以前看過不少"故事"和"記載"里,都會講到哪個哪個將領多麼愛兵如子還吸膿瘡什麼的.

梁程直接反問了一句:那些故事是誰寫的?

然後鄭凡就懂了,寫這個故事的人,可能也加了自己的私貨,也就是所謂的想當然了.

軍隊,是恐怖的殺戮機器,軍紀嚴明法度森嚴,才是保證這座機器正常運轉的關鍵,至于其他的"秀",實在閑得蛋疼時,可以去做做,就當消遣了.

盛樂城的軍隊,磨磨蹭蹭地走.

與之相對應的,仿佛心有靈犀一般,陳陽的那支人馬,像是在和鄭凡這邊比誰走得慢一樣,兩只軍隊在快速進入成國境內吃成國老百姓的"補給"後,瞬間就從精神小伙變成了耄耋老人.


一來,望江東岸,楚人和野人,似乎暫時沒有大舉過江西進的樣子.

一來快入冬了,雪原上因為今年被靖南侯曾率軍洗禮過,也因此這個冬天熬不下去的部落很多,這就使得很多部落開始為了生存主動歸順到野人王的麾下,野人王這會兒正在忙著接受那些野人勇士從雪海關進入成國境內呢.

二來,楚人的青鸞軍確實還沒走,但楚人似乎只派出了青鸞軍這支人數在五萬左右的精銳,因為其國內似乎還要忙著整合和平亂,所以並沒有繼續增兵企圖將戰事給擴大化的計劃.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大皇子的東征軍雖然折損掉了左路軍主力,但鎮北軍並未真的傷筋動骨.

且大皇子哪怕背著戰敗之名,卻依舊在整頓著防務,一邊打理著成國小朝廷的事一邊繼續整訓著軍隊,局面還是維系住了.

有剩下的四萬鎮北軍在穎都城外駐紮著,再配合上燕軍右路的數萬兵馬,結合成國的軍隊,說真的,你讓楚國和野人聯軍就這樣過江而來,他們心里也犯怵,生怕再和當初一樣被臨死前的司徒雷那般再被擊潰回去.

所以,雙方在望江之戰後,都很默契地"平靜"了下來.

但雙方也都清楚,這種默契地"平靜",只是暫時的而已.

等到楚國境內的亂事被平定或者大部分平定,新任楚皇必然會對這里進行增兵.

唉,還是老掉牙的理由.

沒什麼是一場對外戰爭的勝利更有助于新君鞏固自己統治地位的了.

尤其楚國已經占到過便宜了,他們確實是擊敗了這些年來不可一世的燕軍.

野人王那邊,一邊在繼續收服著雪原諸多部落,一邊在將成批成批地野人勇士編入自己的直屬兵馬.

最重要的是,上一場燕人的失敗,人戰死也就算了,戰馬,甲胄等等軍械的損失,才是最要命的,野人就算擄掠了成國不少工匠,但一下子獲得這麼多的成品,絕對可以使得其戰斗力飆升上去.

在鄭凡所熟悉的那個曆史中,曾經從黑水白地里走出來的女真部族就是差不多的一個例子,先破遼國再滅北宋,一路繳獲吸收下來,金軍正軍身上的裝備甚至比宋軍都要豪華上一個檔次了.

燕國這邊,就很簡單了.

大皇子在等,

鄭凡也在等,

陳陽也在等,

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個人的消息.

這一等,就快入冬了.

但消息,卻遲遲沒來.

這就不得不讓尷尬的局面,不得不繼續下去.

鄭凡和陳陽這兩支各一萬的兵馬,對于穎都城的大皇子,是可以幫你做呼應,卻絕不會主動聽你號令的姿態,大皇子也很有分寸,並未對這兩支兵馬下達過什麼明確的命令,只是按例三天派一次軍令官過來走走過場.

"主上,這得等到什麼時候?"

阿銘有些不耐煩了.

他想念盛樂城的酒窖以及他的窖藏了.

鄭凡先搖搖頭,隨即一邊拿著剃刀給自己刮胡子一邊小心翼翼道:

"不清楚,靖南侯那邊還沒動靜,咱們這兒就沒辦法去做什麼."

最重要的是,靖南軍主力不過來,燕人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底氣重新發動複仇之戰.

敗一次,還能說是大意,說楚人卑鄙,說大皇子年輕,

敗兩次,


那就真的要動搖燕人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大好局面了.

"所以,靖南侯那邊,還是在繼續自閉麼?"薛三嘴里叼著煙一邊抽著一邊問道.

"誰知道呢."

刮好了胡子,鄭凡開始修剪鼻毛.

這真的是閑出鳥來了,擱以前,你出去打仗還能在乎這個?

但現在是真的沒其他事兒可干.

不過有一個利好就是,軍隊帶出來了,吃喝全靠成國地方支應,且出征在外時的軍餉都是等戰後回去後發的,意思就是可以先欠著.

所以盛樂城那里一下子少了極大的負擔,從四娘的來信中可以看出來,她的財政壓力一下子減小了太多.

至于成國人的負擔,還行吧,燕人還是有分寸的,苛捐雜稅重一些,也好比等野人殺過來直接淪為兩腳羊要好得多,所以,善良的鄭將軍對于自己壓榨成國地方百姓可沒什麼心理負擔.

"主上,隊伍里的工匠我都訓練好了,他們都在教這次帶出來的民夫了,結果仗卻沒得打."

"那些學過你技術的工匠和民夫,得看管好."

"我懂的,主上."

"晚上吃什麼?不要吃火鍋了,有點膩了."

"野菜餡兒的餛飩?"

"可以."鄭凡滿意地點點頭,道:"多包一些,給陳總兵那里也送一些."

"不過,主上,這都快入冬了,靖南侯到底來不來?"薛三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阿銘則身子微微後靠,斜躺在了毯子上,道:"可能還在和朝廷那里拉鋸著吧."

薛三則道:"再拉鋸下去是要出問題的吧,我真擔心最後弄得咱不是跑過去打野人了,而是被靖南侯喊回去幫忙打內戰了."

鄭凡一邊拿熱毛巾敷臉一邊舒服地哼唱道:

"沒有你得日子里,我會更加珍惜自己……"

阿銘笑道:"主上好興致,還唱起歌來了."

薛三當即道:"你傻啊,主上的意思就是,靖南侯快來了."

"什麼?"阿銘沒能理解,但他清楚,薛三肯定又在花式深入舔了.

"《大約在冬季》啊,

這不是快入冬了麼,靖南侯應該要來了."

"這也可以?"阿銘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靖南侯會如何應對楚國的水師."

燕國短時間內想打造出一支水師,幾乎不可能.

"呼………"

鄭凡將毛巾從臉上拿了下來,長舒一口氣,同時道:

"不用對付了其實."

"不用對付了?"阿銘.

"嗯,因為望江快結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