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碾碎他們!

戰爭的夜晚,注定是漫長的.

平日里,當你累了,上床睡覺,睡眠好的,眼睛一閉再一睜,一夜就過去了,天就亮了,這時間過得,是真沒什麼感覺.

但在戰場上,很少有那種真正心大到可以睡踏實的人,就算是經年老兵,別看他睡得那般安穩還打著呼呢,但實際上,他可是還睜著半只眼哩!

冉岷也睡不著,不是緊張,也不是害怕,是興奮.

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人生,委實過于渺小了,而似乎只有在這里,才能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波瀾壯闊.

伍長也沒睡著,鼻息有點重,應該是在哭.

黑黢黢的帳篷里,倒也算是一種上好的遮掩.

死去的倆人,比自己更早就在伍長手下,是一起從燕京出來的禁軍出身.

冉岷沒去安慰,

在這個時候,

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的安靜,也需要以自己的方式去消化.

冉岷以前見過匠人打鐵,他感覺這戰場,就是一座極大的熔爐,能將一切有的沒的,都熔煉掉,只剩下最為純粹的一灘.

到底是精鐵還是渣滓,

那當然是精鐵,

因為渣滓就直接丟到地上,沒人去在意了.

冉岷不清楚明日的攻城是否還要繼續,玉盤城,像是一座天塹,矗立在那里.

強行攻打? 很難很難? 天知道得填進去多少條人命.

冉岷沒覺得委屈,也沒覺得惶恐?

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命值多少錢?

自他在衙門堂口上殺了猴三兒起,

他接下來所過的這每一天? 其實都是賺的了.

而且,

冉岷側過頭? 看向躺在自己身側的伍長?

不僅僅是自己的命不值錢,

伍長的命也不值錢,

外頭,這麼多帳篷里躺著的兄弟?

大家的命?

其實都不值錢.

睡不著,

冉岷坐起身,

將甲胄拿過來,

用布條,繼續擦拭甲胄.

其實下了戰場回來後? 已經擦拭過了,但這會兒? 他還想再擦擦.

伍長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 裝作被他驚醒的樣子,道:

"干嘛呢? 還不睡."

"再擦擦."

冉岷撫摸著甲胄胸口位置的一處凹坑? 這甲? 確實是好甲,否則白天從城牆上楚人射下來的這一箭,就足以要了自己的命了.

"瞧你那勁兒,呵呵."

"舍不得,得多摸摸."冉岷說道.

伍長歎了口氣,

道:

"那就多摸摸."

忽然間,

遠處傳來了轟鳴之聲.

伍長驚得坐起,因為是著甲而眠的,所以掀開毯子後就直接拿起了刀.

帳篷外,也傳來了陣陣呼喝聲,顯然,遠處的動靜驚動了整個營寨.

"呼……"

冉岷對著甲胄哈了口氣,繼續擦拭著他.

伍長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罵道:


"都啥時候了,還不著甲隨我等待校尉大人應喚!"

冉岷搖搖頭,

很平靜地道:

"和咱們沒關系."

"你………"

冉岷繼續低頭擦拭著甲胄,

忽然笑了笑,

道:

"你說,穿上這甲,我是不是就是鎮北軍或者靖南軍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

冉岷頓了頓,

又道:

"但很快,就該知道了."

……

野人大軍,在黎明之際,兵分三路從望江上游,開始渡江!

滾滾馬蹄之勢,宛若驚雷,敲碎了夜幕所殘留的最後一點甯靜,宛若一頭蟄伏已久的凶獸,顯露出了自己的猙獰獠牙,擇人而噬!

城牆上,一夜沒有下去就站在那里等待的屈天南,在看見這一動向後,毫不猶豫地對身邊的傳令兵道:

"開南北西三座城門,城外列陣!"

陪著屈天南在這里站了一夜的造劍師一開始默不作聲,待得傳令兵下去後,才開口道:

"野人,是渡江吧?"

屈天南點點頭,歎了口氣,道:

"等回國後,我一定要面見四殿下,告知四殿下,絕不能讓那野人繼續發展下去,那個野人王,不簡單,若是真的讓其徹底成了氣候,日後必然得是我大楚禍患."

"那當下?"

"以後是以後,當下是當下,他野人王敢直接渡江,攻打西面的燕軍大寨和穎都,那我總得舍出一點兒老本,將燕人最精銳的鎮北軍和靖南軍給拖拽在這里!

這一戰,

只要打成了,燕人就得再來一次望江之敗,已經被燕人吞下去大半的三晉之地,很可能直接易主,若是四殿下早點整合國內,再調大軍過來,三晉之地,我大楚,有望能吃下一半!"

"哦."

只會造劍的造劍師,在聽到屈天南的這番話後,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在造劍方面,他是專業的,所以很反感有人在其面前對自己造的劍評頭論足.

同理,他知道自己不會打仗,所以對屈天南這位柱國的話,他也只會問,只會聽,而不會去反駁.

屈天南伸手摩挲著城垛子,聽著身下城門開啟的摩擦聲,

緩緩道:

"那位野人王,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有魄力數倍,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看看那位燕人的南侯臉上,到底是怎樣的神情.

哈哈哈,

你不是想要硬逼著野人來與你決戰于野麼,

那這一局,

你該怎麼破!"

說著,

屈天南攥拳一揮,

"這燕國的氣數,也該到頭了!"

……

玉盤城外,鎮北軍和靖南軍開始出寨列陣,分別派出三支兵馬,對應著玉盤城所洞開的三座城門.

三支楚軍,每一支都近萬人,成方陣隊形,刀斧手,長槍手,弓弩手,盾牌手等等,依靠著城牆結陣.

大楚重步卒,他們擅長結陣之法,這種軍陣,就是用騎兵去沖,也很難輕易地沖開,同時他們還有著來自城牆上的掩護.

三座城門大開,三支楚軍出城,這是一種挑釁行為,同時,也是做出了一種姿態,那就是他隨時可能主動出擊去攻打你的營寨.

然而,

鎮北軍和靖南軍則分別各自分出兵馬,于三處城牆外圍,同樣冷靜應對.


楚軍沒有主動向外攻擊,

燕人也沒有被那洞開的城門所引誘企圖攻城,

三處城牆下的雙方軍隊,此時都陷入了一種極為詭異的沉默.

冉岷扛著旗,伍長就在其身側.

雙方的僵持,持續了很長時間了.

伍長下意識地小聲嘀咕道:

"怎麼還不打."

昨天的攻城,不是很熱鬧麼,怎麼今兒個人家主動開門出城列陣了,反而不打了.

冉岷看著伍長,

將手中的黑龍旗又舉高了一些,

道:

"急什麼您嘞."

"能不急麼,那邊野人都在渡江了."

"然後呢?"冉岷反問道.

"什麼然後?"

伍長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悟,居然露出了笑容.

"是啊,不急."

……

野人大軍分三路渡江,他們的渡江速度很快,因為他們直接無視了冰面可能會出現的破裂威脅,如果有倒黴的,那就是星辰想念他提前召喚他去星辰懷抱了吧.

這種情況下所帶來的,是極快的渡江效率.

上午時,

就已經有超過八萬的野人騎士渡過了望江,後頭,還有更多的野人騎士還在持續地過來.

野人王,這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這一戰,

只要能勝,

那局面,將徹底被扭轉過來,

雪海關的那支堅守的燕軍,就已經無足輕重了.

三晉的局面,

甚至整個東方的格局,

都將在自己腳下發生變化.

原本,

野人王是打算先回雪原,整合好雪原上下所有部族勢力後再尋求新的契機的,但現在,只能提前發動了.

星辰,

我不知道你到底存不存在,

但請你看在如此多聖族子民信奉膜拜你的份兒上,

請你保佑我!

幾路野人哨騎相繼傳遞回來了前方最新軍情.

"王,穎都城內開出一支成國軍隊,規模兩萬!"

"王,燕軍中軍大營右路軍正在出營!"

"王,燕軍左翼大營兵馬正在出營!"

"王,玉盤城下鎮北軍和靖南軍已經被楚軍牽制!"

一個一個的消息傳來,

讓野人王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燕人精銳大軍都在江那一頭的玉盤城下,就算他們現在不顧玉盤城內楚軍夾擊就此回援,他們,也來不及了,自己已經單獨派出一支萬戶去江對岸進行堵截和滯緩.

接下來,

自己只需要集中主力,

將燕人的地方軍和禁軍所組成的軍團以及成國的軍隊給擊潰,

那麼,


大勢,

就定了!

野人王舉著自己手中的長刀,

大吼道:

"前進吧,星辰庇護的聖族勇士們,為了我們的未來,為了我們的家鄉,殺!"

……

穎都城內的成國軍隊開始迅速開出,

中軍大寨內和其他邊翼軍寨里的兵馬,也在快速地出寨.

他們快速地彙聚到了中軍大寨前方的空曠平原上,而在他們的前方不到二十里處,則是渡江而來的野人大軍主力.

而他們,

則是成國的軍隊和燕國的地方軍隊以及燕京的禁軍組成的大雜燴,甲胄各異,旗幟各異.

似乎,

上次望江戰役的慘敗,將再度上演.

就在此時,

一聲來自貔貅的嘶吼傳來,

緊接著,

鎏金色甲胄的身影,出現在了大軍的前列.

所有騎士都在此時屏住了呼吸,挺起了自己得胸膛!

田無鏡騎著貔貅,自大軍前列行過,其目光,掃過這些騎士的臉.

終于,

田無鏡以武夫氣血加持,吼道:

"讓本侯看看,換去原本甲胄的你們,到底還是不是你們!!!"

言罷,

田無鏡舉起錕铻刀,

吼道:

"靖南軍何在!"

"唰!唰!唰!唰!唰!唰!"

左路四萬大軍一齊舉起手中的馬刀.

田無鏡調轉貔貅方向,看向右路,

吼道:

"鎮北軍何在!"

"唰!唰!唰!唰!唰!唰!唰!"

在李富勝率領下,

右路四萬多騎士也高舉自己手中的馬刀!

田無鏡策動貔貅轉身,

面向東方,

面向那野人鐵騎滾滾而來的煙塵方向,

大吼道:

"大燕鐵騎何在!!!!!!!"

"虎!"

"虎!"

"虎!"

聲勢震天,

煞氣直沖云霄!

靖南侯將刀口朝向東方,

下令道:

"碾碎他們."